西瓜与星星的种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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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后,宏把全家人集合到客厅,向莲、薰和阿波罗提了一个建议。
“--就是这样,你们觉得如何?”
宏很在意莲的反应,一直盯着她瞧。
可是,莲和平常一样面无夫情,好像一开始就没在听宏讲话,不,应该说一开始就当宏没在场似地,这已经可说完美的无视了。
这个尚未上小学的女儿、自己最钟爱的女儿,竟然已经精通这种高难度的技巧,让宏惊讶不已。
宏不禁有些气馁。尽管如此,他还是强打起已然燃烧殆尽的精神,再度进行提议,
所谓的提议,是说“要不要让阿波罗参加那个太空站企划的公开招募呢?”
这对宏来说,并不是计划,什么都下是,只要能和莲沟通讲话,什么都好。他是以这种心情来提议的。
虽然对阿波罗感到很抱歉,但是为了制造与女儿的共通话题也只能这么做了。虽然这个行为并不可取。
“这好像很有趣嘛!”
薰不知是否察觉到宏的想法,似乎也赞成宏的提议。
于是,宏乘胜追击似地说:“因为,那个啊!我觉得阿波罗特别聪明。它不但听得懂我说的话,又很乖,上厕所也会到固定的场所解决,对了,而且它也不会乱吠。”
胡乱地把阿波罗称赞一番。
不过,薰听到他这一番话不禁想质问他:阿波罗本来的个性就很乖,上厕所到固定的场所解决,只要养成习惯,哪个地方的猫不都办得到吗?而且,它又不是狗,当然不会乱吠……想如此吐嘈的念头在心里蠢蠢欲动,虽然让薰又想把今早的报纸卷成圆筒状,但还是使劲地吞了回去。
宏完全没发现这件事,依旧不停地进行着吐嘈之处多到爆的演说。
不过,他最关心的莲依旧毫无反应。她只是随意伸着脚,把阿波罗放在膝上。
可是,她这次和刚刚完全视若无睹的样子不同,总算是有在听他讲话。
宏不禁咽了口唾沫。
由于她低着头,无法看出她的表情。
宏忐忑不安地等待她的回答。
不过,等了又等就是没有反应。
为了让莲有反应,宏使出他已经有如米粒大小的气力、硬挤出最后一丝丝的力气死命地说“这个企划有多棒啦!”、“即使只是参加,肯定也很有趣”、“说不定真能上外太空呢……”等等,总之,阿波罗什么都好。
连坐在一旁的薰,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多话的宏。
因此,能够让莲小声咕哝着“可以上外太空吗……”,一定就只有阿波罗办得到吧?
莲没有应声,还是行不通吗?正当宏快要放弃时。
“--我知道了。”莲低声地说,把头抬起来,但不是面对宏,然后这么说“可以让阿波罗参加喔!”
“真、真的?莲,真的可以吗?”
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次。
“嗯。”莲慢慢地点了个头,“阿波罗很聪明,我想它一定可以上外太空。”
“没错,的确是这样!哇,太棒了!好,那么我明天就去拿份报名表!莲,加油!”
他好开心。
虽然,基本上要加油的人是阿波罗。
他太高兴了。
即使是一如往常那个靠不住的笑容里,也洋溢着喜悦。
这样就有机会和莲沟通了,虽然可能只有一点点,一定会比加加林和阿姆斯特朗踏出更伟大的一步。
宏越想越高兴。
不过,宏无法看穿莲真正的心意。
那是连莲自己也不清楚的事。
那时莲的心思并不是在想阿波罗,只是单纯地对外太空有一种憧憬。
阿波罗这时只是约略知道即将有事发生,以为自己大概要参加什么好玩的比赛。
它对全国性的大赛完全没兴致,反而嘀咕着--
我到底要做什么呢?
啊,可是我是只没用的猫,反正做什么都不行吧--
自己是只流浪猫,但没有血统保证书,而且腹部还有车祸后所遗留下来的疤痕。
不过,阿波罗很厉害,顺利通过该企划的初试。
应试者总共约有两万只。第一次及格的宠物约有五百只。
虽然是极旺的中奖率,但初试只是文件审查而已。
对于这个结果,宏不禁说道:
“把阿波罗相莲一起合照的相片寄过去,果然是正确的选择啊!”
他的口吻与其是在称赞阿波罗,还不如说是在赞美自己的女儿可爱。
实际上,阿波罗也是这么认为。
不过--
阿波罗竟然第二次的考试也通过了。
第二试,是实际的技能测试。
主要是考宠物的个性与聪明才智。
宠物有多听饲主的话?
在饲主发号施令之前,能否一直待在原地不动?
能够战胜食物等东西的诱惑吗?
通过第二试的宠物有五十只,其中大部都是狗。能够及格的猫,包含阿波罗在内,只有两只。
狗对饲主很忠心,训练它们要杂技也没那么难。相较之下,猫似乎对饲主没那么忠心,要训练它们耍杂技一般来说也很困难。
不过,阿波罗丝毫不受食物的诱惑,谨遵莲的指示,在连狗儿也很难保持镇静的噪音等测试中,坦处之泰然不为所动。
宏虽然已经知道阿波罗是只聪明的猫,但这是被它的表现给吓了-跳。
很难想像那只考试过关斩将的猫,和家里那只追球追到狠狠地撞到家中柱子、上薰的当喝下被掉包的水(其实是烧酒)而醉得一塌糊涂的猫是同一只。
不过,另一方面,莲和宏彼此的沟通并不深、对于莲的冷淡态度,宏只能露出靠不住的苦笑。
对了,那个大佛太太的艾莎,在第一次审杳就惨遭淘汰了。
她还酸溜溜地说:“这果然是贵公司举办的比赛呢!阿波罗真是幸运啊!”
即使如此,宏也只能苦笑以对。
莲上幼稚园的时候,阿波罗就到附近散步。
通过第二次考试后的不久,夏日的烈焰把柏油路晒得滚烫,阿波罗很聪明地一路走在温度没那么热的阴凉处。
花小金井家在莲、宏和薰所出入的玄关下面,有个阿波罗专门使用的小出入口。是薰替阿波罗做的。
托这个门的福,让阿波罗可以自由地出入这个家。
“噢,阿波罗。”
“你好。”
阿波罗经过有许多猫咪聚集的公园旁时,恰巧碰到以前跑来向它请教的虎斑猫。
“上次谢谢啰!”
“不用客气。后来怎么样了?”
阿波罗问,虎斑猫微笑着说:
“噢,我考虑了一下你说的话。用自己的方式。也就是说,我稍微抑制了一下自己的**,然后一直待在饲主的身边,饲主就紧紧地抱着我。不,我也不是很了解,但我觉得很开心。那时候起,饲主也会按时给我食物吃了。”
“是吗?那太好了。”
阿波罗高兴地频频点头,好像虎斑猫的事就是它自己的事一样。
待在人类的身边。
只是这样,就很幸福。
阿波罗很清楚这一点。
“对了,最近人类好像在谈论你的事。你发生了什么事吗?只要我帮得上忙,不用客气,尽管说。”虎斑猫说。
阿波罗“啊”了一声,立即明白。
人类是在讲比赛的事。
它不久就要接受第三次考试了。
“啊,没关系。并不是坏事。总之,是有关名誉的事。”
“是吗?原来如此。那就好了,如果你有任何烦恼,随时都可以找我聊天。我们是交心的朋友喔!”虎斑猫说着,把尾巴翘得老高。
阿波罗一边目送虎斑猫离去时,一边想起比赛的事,不禁叹了口气。
阿波罗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只聪明、善解人意的猫。
不过,这次的事让它很烦躁。
随着比赛的进行,它开始烦恼起来。
莲和她的家人对它很重要。
虽然这次的比赛让莲一家人团结在一起,但他们的心还是没有交集。
阿波罗决定一直待在莲的身边。
救了自己一命的家人。
与自己很相像的小女孩。
阿波罗很喜爱宏、薰和莲,可是,莲的心跟它还是有些距离。
它想看到莲笑口常开,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这家人彼此都能笑容以对,因此,如果莲希望的话,即使现在必须马上动身上外太空旅行,它也会立刻照办。
……可是,其实……我想待在小莲的身边。
阿波罗认为守护她,就是守护这个家。
自己不是那个关键人物也不要紧,希望这个家的每一个人的心灵早晚有一天都能紧紧地维系在一起。
所以,在此之前,它要待在莲的身边。
不过,阿波罗的这个想法正在动摇。
万一自己通过所有的考试,甚至可以上外太空旅行的话,莲就会孤独一个人了。
莲只对自己一个人敞开心扉。
对她的家人还没……
不能让莲孤单一个人。
可是……决定让自己参加这项比赛的,是莲本人。
小莲希望我到外太空去吗?
阿波罗觉得很不安。
这个想法正在动摇它的思绪。
莲那颗小脑袋,有很严重的烦恼。
母亲不在,她消失了。
可是,没有人谈起这件事。
父亲整天无所事事地傻笑过日子。
光是看到他透过电话对谁低头道歉的身影,就觉得越来越丢脸。
莲不禁叹了口气。为什么母亲会消失了呢?
莲心想,她一定是受够了那个靠不住、没出息的父亲才出走的吧?
我懂,我很清楚。
所以,父亲才什么都没说……不对。不是不说,而是说不出口。
父亲是入赘的。可是,母亲走了,外公居然还允许他待在花小金井家。
莲无法理解,也无法谅解这种家人的一切作为。
“妈妈……”
她待在自己的房间,眺望窗外的天空。
当她思念母亲时,不知何故就想到天空。
白天的蝉鸣声消失了,夕阳西下,满天星斗。
“哎,阿波罗。妈妈会不会就在那些星星之间的某个地方呢?”
阿波罗和莲一样也望着天空。
是啊!因为星星有这么多啊!
她一定在其中的某个地方。
阿波罗喵了一声。
深夜,莲睡在床上,发出小小的鼾声。
阿波罗就睡在放在莲的床边的垫子上,那是莲为它准备的。它听到好像有人说话的声音,就醒了过来。
阿波罗离开自己的睡床,虽然想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声音,但因睡得有些迷糊,不小心跌了一跤。
这一跤,就让它一路滚着,撞到莲常替阿波罗画像用的小桌子才停下来。
那个撞击的力道使得放在桌上的蜡笔开始哗啦啦地往下掉。
啊!
为了不再弄出任何声响,阿波罗把自己的身体和四只脚甚至连尾巴等能派上用场的部位全使了出来,拚命地挡住那些不断落下的蜡笔。
由于它的身体姿势很不自然,平常没使用到的肌肉发出了哀嚎,而且它的左后脚为了取得平衡还夸张地弯向不可能的方向。
唔?
阿波罗差点尖叫出来,但它赶忙把声音给咽回去。
以人类来比喻,就像急出一身冷汗的样子,阿波罗回头看了莲一眼。
不过,她还是睡得很熟。好像没被刚刚的骚动吵醒的样子。
阿波罗不禁松了口气。
它此次能在“太空旅行”的重要选拔赛中,从成千上万的宠物之中脱颖而出,这家人一定最难以置信的吧?
它平常总是冒冒失失的。
不幸的是,这一点跟宏很像。
阿波罗此次静悄悄地走出房间。
客厅的灯光洒出来。
它往里面偷瞄了一眼,发现是宏和薰。
他们两人正小声讲着话。
阿波罗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还是告诉莲真相比较好。”
薰一反常态用很认真的声音说。
“是……不过……莲还太小……”
从阿波罗的为之虽然可以看见薰的表情,但只能看到宏的背影。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宏蜷曲的背影看起来比平常更驼了。
真相是?
不过,阿波罗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听下去。
于是,静静地离开那里。
事实的真相--
看不到的事实。
见不到的答案。
不知道的事实。
不了解的答案。
小女孩发出小小的鼾声。
莲早晨一觉醒来,模糊地觉得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影像。
她聚精会神地想看清楚那个影像。
“好痛……”
头一阵剧痛。
周围的景致扭曲变形,宛如地动山摇。
那是她想起来的--记忆。
老实说,莲越来越不了解自己了。
强烈的思念,让她的头脑一片混乱。
她做了个梦。
梦到母亲。
母亲不发一语,只是微笑着的梦。
不过,她的脸看起来是模糊不清的。
母亲明明微笑地在站在那里,但就是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无论手伸得多长也够不到她,无论怎么走近她,彼此的距离依旧遥不可及。
莲凝视着脑海里的“云雾”。
不过,中途却突然感到一阵头痛欲裂。
后来,头痛慢慢消退了,莲于是起身下床。
她头痛还没完全消失,然而疼痛消退的同时,脑中的那个影像也变得更加模糊了。
偶然瞥了脚下一眼,发现阿波罗闭着眼睛睡得很沉。
她怕吵醒阿波罗,正想要悄悄地从房间走出去。
“…………”
莲感到有些头晕目眩,差点失去平衡。
她立即靠着桌边,没注意倒放的铅笔盒因其反作用力,里面的东西纷纷洒落地面。
那些声音把阿波罗吵醒了。
“阿波罗,抱歉,你继续睡没关系。”莲说。
不过,阿波罗还是从床上起来,想走到莲那里去。
但它好像还没睡醒的样子,走路摇摇晃晃的,很危险。
最后,它的脚一时不听使唤,摔了一跤。
“哇,阿波罗。”
莲急忙跑到阿波罗身边。
抬起还有些疼的头,观察阿波罗的情况。
阿波罗睡眼惺忪,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自己怎么了。
“你看,所以我才叫你不用起来呀?”
莲说着,把阿波罗抱起来放回它的床铺。
于是,阿波罗又睡着了。
莲温柔地用指尖轻抚阿波罗的头,阿波罗的喉咙随之舒服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只有在这一刻,只有和阿波罗在一起的时候,莲才变得温柔。
不过,那个时刻也不长。
“--莲,你醒了吗?”
隔着一扇门,走廊传来宏的声音。
莲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
瞪着那个不可靠的声音。
“早餐已经做好了……不、不快点吃,会冷掉喔……”
宏只说了这几句话,就离开了。
莲的心中五味杂陈。
各种感情在她的内心交战着。
讨厌父亲、思念母亲、想要温柔、想变得温柔。
不过,年幼的莲无法好好地整理这些情感,也不知如何是好。
她年纪太小了。
其他同年龄的孩子都是用肢体语言把自己难以处理的感情表达出来,相反地莲却无意识地将它深埋心底,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不会跟别人撒娇,也不会依赖别人。
--不,莲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莲没有母亲可以撒娇,更无法跟父亲、外公撒娇,她都是一个人走过来的。于是,莲就不晓得该如何撒娇了。
莲还很小。
年纪虽小,也是有感情的。
和其他人一样,她会想念、感觉、烦恼和思考。
不过,她把所有的感情全部埋藏心里。不知不觉地连自己心中怀了颗定时炸弹都没发现。
一个她那小小的身躯无法承受的感情。
不久--感情决堤。
因为那个人,母亲才--
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
不在了、不在了、下在了、不在了、不在了,
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
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
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
不在了、不在了、下在了、不在了、不在了,
不在了。
痛楚又加深了。
因此,负面的情感也增多了。
为什么?母亲会--
仿佛看得见又看不见?
理应看得见才对啊?
记忆之中。
有一个模糊的光景。
一个低吟的声音。
头痛得天旋地转。
天旋地转、天旋地转、天旋地转
吃早餐的时候,宏和薰知道莲即使默不作声,也是绷着一张脸。莲一如往常既没有说话,也没有笑容。

就像感觉麻痹一样,每次都是这个样子。
幼小的身躯,拚命地逞强。
他们两人虽然知道这一点,却无法做什么,只好顺其自然,期待时间能够解决一切。
不过,那天,只有一天,就改变了一切。
宏还没受够教训,早上一如往常地对上学前的莲说“一起走吧”。
不过,这次她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简短地说声“不用了”。
莲在玄关穿好鞋子,转过身来不发一言地瞪着宏。
她的视线让他动弹不得。
她的眼里没有一丝丝的温暖。冷淡得像个洋娃娃一样,没有任何感情。
“啊……莲……你、你…怎么了……?”
宏受不了她的目光,不禁问了问。不过,莲没有回答,只是瞪着他。
“……莲,那个……”
宏刚开口,莲就微微动了一下嘴唇。
“咦?什么?”
宏听不到,所以问道。
“…………”
不过,她只动了动嘴唇,听不到声音。不久,莲转身面向玄关,走出家门。
“……莲……?”
她的样子很奇怪。
“……莲……!”
宏大声叫着往外跑。
他发现莲走在离玄关十几公尺前的马路上。
有两个小学生互相嬉戏地追过她小小的背影。
那条马路一大早车子的流量就不少。前方不远的地方,就是集体上学的集合地点。那两个小学生即使到了集合地点,依旧互相嬉闹着。
然后,其中一个小男孩开玩笑地推了另一个人背上的书包一下。那个孩子被这么一推,因而整个人冲到车道上。
“危险!”
宏大叫一声,同时响起一阵尖锐的紧急煞车声。
吱吱吱吱吱----------!
冲到车道上的那个小男孩差点被迎面而来的车子辗过,幸好那辆车子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煞住了。
那小男孩无力地瘫坐在及时停止的车子前。不过,他好像毫发末伤,立即爬起来,自己从车道上跑到路旁。
“呼。”宏还以为自己的心脏要停止了。看到这一幕的宏,也不禁替小男孩捏了一把冷汗。
宏才刚松了口气,随即又感到某种危机。
应该走在前面的莲不见踪影。
“莲?”
池瞥见莲蹲在马路的一个角落。
“莲、莲、莲!”
宏频频叫着她的名字,慌忙地跑过去。
可是,莲捂着耳朵,口中不断地呓语着:
“不要、不要、不要,妈妈,妈妈--”
宏吃了一惊。
难道……
他摇着失神忘我的莲的小小身躯。这时,头顶上突然传来薰的声音:
“怎么了?”
原来薰听到一阵紧急踩煞车的声音,跑出来察看发生了什么事。
“莲她--莲她--!”
薰被宏这么一叫,看了莲一眼,发现孙女毫无生气,不停地呓语着。
“怎么回事!”
“刚才的煞车声……会不会--让她想起‘那时发生的事’?爸,到底……该怎么办,该、该怎么办?”
“冷静点,宏!总之,我们先回去家里。”
“好,好的!”
宏尽量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效果不彰。
起初他有点恐慌。不过,现在他很担心莲,因此,他必须设法让自己镇静点。
在这样的氛围当中,阿波罗醒了。
这次,它没有像先前那样睡眼惺忪,而是猛然吓一跳地清醒过来。
它有不好的预感,急忙奔出屋外。
“莲!”
薰代替惊慌失措的宏叫了莲一声。
不过,莲依旧毫无反应,只是不停地呓语着。她的视线游移不定,前后左右地看来看去。然后,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深埋在莲心底的感情,无法再安于她小小的身躯中。
她的感情即将决堤
“妈妈、妈妈……”
莲的声音越来越大。
“莲……”
玄和薰都不晓得莲发生了什么事。
“妈妈!妈妈!”
莲的两眼瞪着虚无的空气,看到了幻象。
记忆中的母亲,向现实中的莲伸出双手。
“莲!”宏抓住她迟疑地伸向空中的双手。
就在那个瞬间。
“妈妈…………………………………………………………………………?”
莲的脑海里响起一阵嘈杂的噪音,记忆开始倒叙。
母亲、手、指、牵着、温暖的感觉。
黄昏、暗红色、浮云朵朵、夕阳西斜。
车子、声音、吵杂的煞车声、声音。
母亲就死在莲的眼前。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宏不安地凝视着莲的睡脸。
这里是花小金井家。房问里只装点着玩偶和宏为了莲而买来的一些不太实用的物品。不知是否药效发挥了作用,莲安详地睡在床上。
他们联络上一位医生,据说是薰的老朋友,对方一大早就赶了过来。
那医生说“没有做详细的检查,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可能是“心因性”的原因--压力过大,所引起的。
宏向公司请了个假。
不过,公司里并没有人觉得他讨厌或找麻烦。
那并非出于善意。
什么都不是。
因为,他有没有在公司大家都无所谓。
宏很清楚自己有几两重,这次更知道自己有多渺小了。
自己到底算什么呢?
他在公司不被认同。
身为一个父亲,也不被认可。
“……不对,我本来就不应该受到认可……我这种父亲……”
宏把手放在熟睡在床上的女儿的额头上。
她是那么的小巧,小到宏那只不算太大的手简单地就能罩住她整张脸。
一碰触,她那光滑的秀发即因沾满汗水而湿湿地黏在额头上。
“……唉……”
连宏也无法掩饰自己的吃惊。
竟然让女儿有这样的想法。
她一个人独自承担着,甚至要倒下去了。她有多么地不安?心里的负担有多么地沉重?自己无法替她分担,也什么都不能做。
阿波罗在莲的枕边,一副很担心的样子。从刚刚就片刻也不离地守候在她的身边。
“喂,阿波罗……”
宏叫了它一声。
阿波罗起先只是转动眼珠子,接着才抬头看了宏一眼。
它的动作看起来在生气的样子,宏不禁有些内疚。
其实这个时候的阿波罗和宏有相同的想法:“对不起,明明有我跟着,竟然还让你发生这种事。”不过,无法讲话的它,不能表达自己的心意。
宏对阿波罗说:
“为什么我没能发现呢……”
不,在发现莲有异状之前,他只考虑到自己。
工作也是一样。
该怎么做莲才能接受自己?
该怎么做莲才会对自己微笑?
到头来,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因为,他太痛苦了。为了跳脱痛苦的深渊……
这些事情他一直都很清楚。
可是,我要怎么做才好呢……
“早点……说出真相就好了……友里惠……我……”
--真相。
失去一个重要的人。
宏很害怕。
那是理所当然的。
对年纪尚幼的莲讲那种事,会怎么样呢?
或许她根本无法理解。
即使她能够理解,不知道她那小小的身躯能否承受得了那个巨变?
一切都无法预测,宏在黑暗中犹豫不已。
然而,莲她……
“要从自己的口中说出这种事……怎么做才好?到底怎么做才好?莲这么需要母亲……可是……可是……”
阿波罗“喵”地叫了一声。
“阿波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她……友里惠--死了……她已经不在这里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宏像是崩溃般地跪在莲的床边。
他好像在对阿波罗说话,其实那是为了他自己的藉口。
“我不晓得怎么办才好?莲不可能理解她母亲的死……所以,我才没说。也说不出口。我以为不说比较好……结果,事情却演变成这样……我……到底该怎么办……”
宏拚命地忍住想大声嚎叫的冲动,霍然站了起来。
“不可以……再这样下去……阿波罗,你帮我照顾一下莲好吗?我去拿条干净的毛巾……”
宏说着走出房间,蜷曲的背脊更加地驼了。
有人把手轻轻地放在阿波罗的额头上。
那只小手是莲的。
阿波罗吓了一跳。
她不是已经睡了吗?
阿波罗刚从宏的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觉得很困惑。
莲的母亲竟然死了。
它以为莲的母亲还活着。
只因有不得已的苦衷,才和莲分开两地生活。
是这样吧?
小莲,是这么回事吧?
可是·你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吗?你想起母亲时不是这么告诉我的吗?
你说母亲出远门了--
意志力比药石更有效,莲有些头晕目眩,但还是慢慢起身。
“要不要紧?”阿波罗叫了一声。
不过,语言不通。
他们平常都能心意相通,此时却无法沟通。
它不知道莲在想什么、在思考什么、有什么感受。
即使语言不通,我们明明可以知道彼此的心意的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
阿波罗又叫了一声。
不过,那个“喵”叫声听在莲的耳里,只是一般的猫叫声。
她没有回应阿波罗的问题,自己一个人开始讲起话来。
“我知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一开始我就全都知道了。”
怎么回事?
不过,她没有回答。
“…………”
相反地,莲抱起阿波罗下了床。
干嘛?怎么了?
下一刻,阿波罗被莲接下来的动作给吓了一大跳。
她用绳子把阿波罗的项圈和桌子绑在一块。
小莲?
那是散步用的绳子。不过,她从来没有用过。
莲不可能把它绑在这里不让它活动。
可是,她现在却把它绑在桌子旁,然后离开房间。
为什么!为什么?你怎么了?小莲!
莲没有听到阿波罗的声音。
她不管自己是否依旧步履蹒跚。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不都一直在一起的吗?
我和小莲总是在一起的啊!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是因为你已经不需要我了吗?
已经不要我了?
不要我了?这不是真的吧?
我……我……
即使这样,我……
阿波罗决定自行咬断绳子
我要到小莲的身边!
可是,绳子很坚固,必须费一番功夫。
嗯、阿波罗突然灵机一动。然后,大概想到什么好主意,开始在地上滚来滚去。
它想藉着滚动的反作用力,解开绳子。
可是--
………………啊!
阿波罗一滚动,绳子就缠在它身上。
勒住它的喉咙。
它无法呼吸,拚命地舞动手脚。
哎呀!
阿波罗乱跑乱跳。这时,绳子突然偶然地松开了。
于是,阿波罗挣脱缠绕在它身上的绳子。
啊,好险……
不过,现在没时间多想。得追上去才行。
小莲!
阿波罗飞快地跑出家门。
莲不在家。
宏痴呆地伫立在走廊。
薰则在客厅低着头,一动也不动地思考着什么。
没有人发现莲不见了。
我、我一定要找到莲。
小莲……你到底在哪里?
不过,它越想冷静地思考,越是感到焦虑不安。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甚至觉得头晕目眩。
怎么办、怎么办?找不到莲。
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小莲,你怎么了?
那时,如果它能更认真地为她着想就好了。
宏说他没能发现她的异状,我也一样。
没能发现……
可是,现在找到小莲又能怎么样?
或许小莲现在并不需要我。
她用绳子把我绑起来,就是不要我跟来。
她不需要我……
即使是这样--
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想待她的身边。
于是,阿波罗发足狂奔。
在路边、对面的大马路以及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
不过,没有她的踪迹。
阿波罗跑着。
莲不在。找不到她。
自己跑了多远?
时间过了多久?
阿波罗无从得知。它可以确定的,只有体力已然用尽,取而代之的疲劳感渐渐地在身体里涌现。
然而找不到她这件事,让它的身心更加沉重。
最后,它终于停下脚步。
怎么办才好呢?
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我果然哪里都不能去。
我无法丢下她不管。
找人帮忙吧!
对了,对了--有困难的时候,就向警察求助!
刚好那里有间派出所!
警察先生!
阿波罗满怀希望奔进派出所求救。
不过--
“噢,这只猫要干嘛?”
对不起!警察先生!小莲,小莲……咦?
“你有戴项圈哩!你不是野猫吧?我现在很忙,你去找你的饲主玩吧!”
警察一把揪住阿波罗的颈子,把它轻轻地抱起来,带到派出所外面。
不、不是!我不是要玩!
阿波罗又跑进派出所。
警察先生!小莲呢,咦?
“喂,我说不能玩!不要太过分。”
然后,又抓起它的颈子,轻松地带到外面。
“好,这个给你吃。”
警察说着,给阿波罗一个“蟹棒”。
为、为什么,会从口袋掏“蟹棒”出来?
这不重要啦!
啊,可是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这也不重要啦!
还是不行,没有人肯听我说。
没错,小莲也不懂我的意思……
有人能够了解我说的话吗?
连小莲都不懂我的心意。
没有人听得懂我说的话。
没有人。
可是,有谁……有谁……
阿波罗的脑海里都快浮现“放弃”这个字眼了。
它设法甩开那个念头,抬头仰望着天空。
小莲常常望着天空。
不管是难过或快乐的时候,她都会望着天空。
阿波罗现在也同样地这么做。
就在这个时候。
有一个白色的影子掠过它的眼前。
“咦--!”
它直觉地叫了那个白影一声。
“对、对不起!请你帮帮我!”
“什么?叫我吗?”
一身纯白色打扮的少女转头看着阿波罗。
她听得懂我说的话!
少女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叫住,看起来有些惊讶的样子。
“你怎么了?”
她说着,走近阿波罗。
旁边还有只黑猫一脸愣愣地望着它。
“什么?这家伙要干嘛?”黑猫说。
“喂,丹尼尔。你不要那样说话。”
那个少女不是人类,阿波罗有这样的感觉。
不过,另一方面,这个人也的确存在。平常的话,这是不可能的吧!
总之,这个少女--
“你知道吗?百百可是个‘死神’喔?可不是能跟你聊天的存在喔?嗯,你……好痛!百百,好痛!虽然我不清楚,不要用捏住皮肤两公分的方式捏我!也不要用那种微妙的方式掐我!”
那只黑猫丹尼尔无论怎么看,年纪应该差不多和阿波罗一样大或者更小,讲话的口气却一副自以为很了不起的样子。白衣少女--百百,(以压倒性的技巧)制止黑猫再讲下去。
“嗯,你怎么了?”
百百直直地看着阿波罗,然后微微一笑。
那个笑容看起来很稚气又很沉稳。
她温柔的眼眸和声音,很不可思议地让阿波罗焦躁的心情镇静下来。
阿波罗开始尽可能简单,却又尽可能明了地把才才发生的事叙说一遍。
“--好,我明白了,我帮你找那个孩子。”百百说。
“感、感谢您!”
阿波罗满怀感激地深深一鞠躬。
不过,黑猫却说:
“百百,等、等一下!和人类扯上关系会……咿咿哦哦咿咿哦哦哦……”
百百突然两手捏着丹尼尔的脸颊用力往左右两边扯。
她那么用力扯,不晓得要扯多长?扯那么长,想必超过极限了吧?那种挑战极限的程度,甚至可以考虑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呢!
丹尼尔又在主人压倒性的力量之下闭上嘴巴。
“那么,我们走吧!”
“咦,要去哪里?”
阿波罗话还没说完,它的身子就轻飘飘地浮在空中。
原来百百抱起阿波罗跃到空中。
“这样比较容易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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