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疾狼(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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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欧迪斯舒展着腰肢,并不紧张,仿佛几分钟前被一刀两断的桌面,真的仅仅是他口中一次赌局的产品。
“斯诺维娜的神官们,总能叫异国客人诸多惊讶,此言不虚呢。”像是羡慕,更像是寻找缓和气氛的方式,他注视着已从石化状态回复正常的金发青年,那包裹在服贴长袍下的全身崩紧,弥漫着警戒的味道,浓得一擦即着。
“好吧,这房里也没什么可折腾的余地。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看到对方从善如流地解除手中佩剑,迪墨提奥右手一伸,未遭任何反抗便牢牢把依欧迪斯钉在椅子上。扭头看到按着自己的宽大手掌,骨节清奇,传来的力道可以感受到男人内心异常的坚实,黄昏的疾狼庆幸放弃反抗是正确的。
“说吧,你在殿下身边的目的。”
“问得好。那么队长大人,您又是为什么非得跟随公主殿下不可呢?”针对金发青年的冷问,依欧迪斯的反击也相当咄咄逼人。
“轮不到你问我。”迪墨提奥似乎有心回避这个艰难的问题。但有人不依。
“我即使再孤陋寡闻,也是知道一些历史常识的。您的本家,传奇的翠丝庭家族,原本统治着齐拉维地区。你们桀骜不驯、强悍不屈,却被迫发誓世代效忠奥玛森皇帝陛下一人,应该无时无刻盼望重温昔日荣光才对呀......”
被牵涉到家族名誉,迪墨提奥俊脸生威,手上的劲道加强了三分,所抓住的肩膀关节咯咯作响。依欧迪斯忍着痛继续道:“格灵之难,齐拉维的独立说实话还算不上严重的背叛行为,几乎是所有人的意料中事;可是您却主动跟随着公主殿下不离不弃,这难道仅仅是昔日曾经的宾主之谊吗?”
身侧,寒气凝结的空气代替真实的双手开始让长篇大论者透不过气来。看来那个冷静的青年终于也被惹恼了。又不是木头,被人见缝插针般地挑衅总不会没反应的。
“说到爱情,还不如带殿下远走高飞;说到道德洁癖,选择屈从而背叛家族意志也是高尚的吗?如果是想伸手相助孤女,您真的认为,坚定地拥护她不停地陷入一个又一个的政治泥泞是正确的吗?”
“太多的事,你不懂。”无法简单而清晰地理顺自己的答案,又像是被触动了深处的禁忌,迪墨提奥痛苦地挣扎半天,也只是说出这样意味不明的短句。
“别紧张,我只是为了更有力地说服你而作了一个小小的反问。”敏锐地认识到不能把这根火弦触过了头,依欧迪斯赶紧往回撤了一点,“宾主之谊也罢,爱情也罢,个人道德洁癖也罢,习惯性的作为也罢,我不是穷究恶追的无聊汉。我只是坚信您对公主是没有那份直接的利益图谋的,对么?”
如被赫免一样,正为自己不能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略显慌乱的迪墨提奥,被这一松一紫的对话弄得啼笑皆非,不由自主顺着对方的话头颌首称同。
“所以您应该也能体会与相信我的第三句话。”
什么?
“第三次的偶然,听起来就像是阴谋一样。”
“……”
“我父亲找伯父问清楚的家族秘密,竟然与奥玛森皇族有关。我只不过是想通过帮助殿下,有朝一日得机缘去解开这个秘密而已。你不知道,对冒险为乐的人说他家族有秘密却可能永不得揭,这将令人多么懊丧!”依欧迪斯凑足了出生以来的所有真诚,“也许是宝藏的秘密?也许只是某些家族裔嗣的秘辛?关于这点,我可以向任何一位您指定的神灵发誓。”

如果这家伙有心欺骗,果然是什么人都可以说服。迪墨提奥对此体会越发深刻。但是他转念一想,从数月相处的直觉与经验分析,这个自称为由列斯队长侄子的青年,倒未必全然在撒谎。
由列斯分队长,虽然与年幼的丝罗娜公主交好,但说到底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人物。不,可以说,在毫无征兆的格灵之难前,丝罗娜真正有名的地方也不过是皇城的骑兵队与厨房,有什么间谍细作想打主意,也不会落实到这两人身上。奥玛森公主一般会在成年仪当天,在国内外到贺的贵宾面前正式地露面,并在皇后的指引下进行有预备的社交活动,从此她才算真正进入到各国的贵族社交圈子。可在他的记忆里,帝国小公主出类拔萃的美丽虽然初露了锋芒,却在余下的社交活动里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没给其它内臣国宾留下太多的印象。
“我有兴趣听听你的所谓秘密。”如果这秘密能说服他,才可以相信对方。
“你会替我守秘吧?”按这个前骑兵队长的禀性,即使有金山也不会去偷,依欧迪斯便无所谓地向他透露着,“我们由列斯家,每一代必有一个男性担当奥玛森皇家亲卫队的分队长。历史之长,甚于翠丝庭。不管是步兵队还是骑兵队,分队长又不是什么大官,怎么可能世袭呢,可我们偏偏每一代都有人。他们间隔着分布在骑兵与步兵两处,显得并不那么扎眼。”
前亲卫骑兵队长深晓这些基本常识,由列斯家是存在于皇城亲卫队里奇怪的家族势力,不管是步兵还是骑兵,都有着深厚但表面并不庞大的社交系统,甚至连他的父亲,加得烈队长也吩咐自己要对这位分队长礼遇有加。
他用眼神鼓励对方说下去。
“我父亲与伯父那一代,只有他们两个男丁成年,其它都是姐妹。于是我父亲在年轻时便接受过一条秘密家训,说如果由列斯伯父有什么三长两短,他的儿子、我的父亲甚至还有儿子----暂时只有我,这三名同宗的男性派出一名到皇城找陛下去谋事。”
“亲自找皇帝陛下谋一个分队长的职位?”
依欧迪斯点点头:“我的父亲性格跟我很像,立志要当个游商,一点也不在乎这条家训,而且还为了逃避责任流窜在外多年。”
分队长之上还有副队长,然后才是总队长。虽说身为总队长的迪墨提奥直接向皇帝负责,由其任命,但是分队长这种等阶去找皇帝也太扯了。
依欧迪斯当然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我父亲曾经查看伯父保管的族谱记事,一些分队长与继任人的名单上看不出什么,可是….”
说到这,迪墨提奥发现眼前这娓娓而谈的青年,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脸上有着不容置疑的迷惑。
“有族中老人悄悄说过,那些人都是神秘失踪的。父亲并没有太深究,但他很敬爱兄长,也许会有如果自己离开,伯父会安渡一生的想法----我是说可以如此理解他为何总带着我不肯回奥玛森。直到父亲因病去世,不肖子的我听到他的遗愿,才想到要回来找伯父。”
犹如越冬后的豆瓣坛子,被突然揭开了一角,浓郁的酸腐气息扑鼻而来。深藏在皇家之下,有诸多阴暗潮湿的角落,酝酿着数目不亚于百酒窖里的秘密坛子,哪天以及哪个盖子会被打开,任谁都难以预料。在惊疑不定的情绪催化下,迪墨提奥渐渐松开了按在依欧迪斯肩膀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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