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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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利亚的原野上特产了三种可以用来染布的植物。一种叫大沙棘,这种灌木植物的果实跟生长在大陆北部高原地区的沙棘非常相像,但个头要大点,成串生长的黄色果实除了食用,药用,酿酒,更是染黄布的主要成份,而在其它国家,染黄色通常是使用橘子或者槐树花。另一种叫蓝鸭跖草,品字型对生的三朵花瓣犹如小鸭踩过的脚印,娇小纤细,柔美异常,如果把它们在空气里揉碎,就会成为一种鲜艳的蓝染料。可惜这种花从盛开到枯萎时间很短,染蓝时花的用量也非常大,离开了能成百上千生长这种草的培利亚平原,就再也用不上了,所以大部分的国家从奥玛森的森林里移植了菘蓝,另一种只要用它身上像刷子一样茂密的大青叶就能染蓝色的植物。
最后一种就是染黑色用的乌墨树皮。不管是奥玛森还是其它地区,都是用橡实、柿叶、冬青叶、栗壳、甚至黑葵花子来染黑色,但是效果都比不上培利亚本地的染坊好。因为他们的染坊会用这种乌墨树皮,再加上奥玛森南部运过来的蜜望果(一种肾脏型,果肉厚实香甜,核粗大的黄色果实)的果核一起调煮染料,使之成为令黑色又亮、又牢的秘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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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尔素把川蹙着眉心。浴汤里异样的变化,令她心里泛起一圈圈名为疑惑的涟漪。
她(现在开始可以用“她”了,虽然她更喜欢别人以“他”相称)按照酒馆老人传授的土方,在橡木桶的热水里倒入很多培利亚进口来的特产:大沙棘酒。当地人称这种色泽比琥珀色的甘蔗酒更晶莹的作品为“沙棘酒的灵魂”----这是个会让人自豪的名字,足以鄙夷那些奥玛森进口的、颜色土得跟泥巴一样的沙棘酒----使用未陈化、稍稍烈性的新酒混进热水里能让久热不退的病人体温迅速下降。
脱下衣裙的少女**在深色的木桶内屈膝而坐,小地方没有洗澡专用的皂脂,可粉色的肌肤在这种因含有酒精而提升了去腻能力的水里仍很快恢复了原来的凝脂感。很难说面对一具年轻美丽的**,同为美女(特别是本人没有女性的自觉)的另一人心情是如何的,但若说有点嫉妒,那应该算一种很高的赞誉。
胸前两点粉色的蓓蕾,还有下面起伏的曲线,它们娇挺鲜艳,姿态美好,绝不是羞涩的萝莉,或者是成熟的少妇能有的韵致;小腹上平滑紧致,隐约地勾勒着只有锻炼过的躯体才有的线条,它们在腰肢挺直时消失,弯俯时出现,真是适到好处的性感;她的腰线很高,越发显得腿很修长,而且小腿的线条,能与尤翠那高地的羚羊媲美。
华尔素最爱的人也有这般漂亮的长发,但是那种能融合到水里的质感是从未遇见过的。那张她亲自仔细擦过的脸,蜡烛摇曳产生的色彩给它镀上一层影绰的晕光,这种比月光更柔和的景致,再彪悍的心也要被溶化。
可这些发现都比不上水里的变化。
热气的蒸腾令屋子充满醉人的酒香,弥漫的白雾充填了小小的房间,直到沐浴进行得差不多了,温度降下,木桶里的可视度才恢复过来。华尔素惊讶地发现,原本应该保持金黄的水(尽管她帮汀娜擦背来着,可是这个少女身上没太多污垢)浑浑浊浊,像被染上很淡的黑色。
不需花太多功夫,就能确认这是一种褪色现象,但少女光脱脱的,不着半缕,自己也是挽起袖子进行作业,连擦身的巾也是白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桶中人身上唯一带黑色的物体留下的痕迹。
汀娜的黑头发是染出来的?要验证很简单,她挑起一小络头发在掌心浸着揉搓,果然淡淡的黑色晕恋恋不舍般在水中褪落下来。这种情形让她非常熟悉。培利亚“土狼”队伍里,有一个头发浅黄的部下,为了躲开追讨赌债的恶人,每隔一个月就用乌墨树皮配煮蜜望果核来把头发跟胡子都染黑一次(事实上这种染黑毛发的配方能持续至少几个月,可那部下的毛发生长非常旺盛,如果不经常染就会穿梆);半年后,那家伙债务还清,却顶着新外貌又跟人争风吃醋,得罪了另一帮土匪,为了摆脱纠缠,他立马去搞来能迅速洗脱这种黑色的配方,好像就是一种酒,而且还要洗上好几天。
“有趣有趣,你身上究竟还有多少个谜?”她喃喃着,突然一丝灵光又闪过脑海。“那是……金靥桂的味道!”
胜基伦皇宫的百合苑内,两人亲密的接触,那柔软秀发贴着鼻端,绵绵郁郁,沁人心脾,跟公主床上的枕头被褥,衣橱熏香味道都一样!金靥桂是奥玛森远富盛名的特产,在神庙或者大贵族的居所都会种植,它既是献祭神灵的物品,也是一种高级香料和助眠恩物,当然只有富人才能享受。
“绳子,那根绳子……”乔装打扮后正需要避开正门的侍从,因此需要绳子?而且,那名自我牺牲的宫女,她认识汀娜,汀娜不认识她这件事,根本就是破绽百出的解释。

各项的证据指向昭然若揭的事实,仅还欠点最后确认的手续。
已经肯定酒汤对少女的伪装不利,她连忙替她仔细擦干头发上残余的水分,穿回跟老板娘买来的棉布袍裙----原先的宫装早已报废。
睡着的脸恬静雅丽,浑身因沐浴带来爽洁芬芳,结合着酒精引起的醉人体香,经久不散的美质分子与这个房间、这张床、这个简陋可笑的木桶如此地格格不入;纵使前一刻她确是个普通的宫女,后一刻却不会再有人比她更适合担当公主这样的称号。
很好,那发烫的额头明显凉快多了,就连半昏迷状态下无意义的呓语也几乎消失。华尔素小心翼翼地凑到汀娜的耳边,呼出温润的气息,如撩人的手轻抚着少女的耳廓,一声一声把呼唤的呢喃送进她的脑海。
丝罗娜……丝罗娜……丝罗娜……
“谁?谁在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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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罗娜公主殿下,您要是还假睡,我可就要把您出卖给住隔壁的那个男人罗。”华尔素忍不住要为那个突然醒来后,又如惊弓之鸟般重新闭上眼睛装睡的小动作轻声发笑。
有些懊恼自己越来越冲动,帝国小公主认命地睁开星一样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眼前这个声音极为熟悉,但相貌跟记忆又有点距离的女子。
“先喝水。”
少女非常自然地接过递上的水杯,高热的后遗症之一便是唇干舌燥,嗓子冒烟,那些再普通不过的白开水此时犹如蜜醴一样香甜。
“你是那个劫持我的人。”
对方耸耸肩。不是询问,而是再平常不过的确认,无需浪费更多时间在上面。华尔素感觉自己需要找个舒适的地方躺下,便干脆和身侧卧到丝罗娜身边,一副让我们就这样交谈吧的样子。
两片黑闪闪的睫毛轻轻一碰,帝国公主脸上刚从昏睡状态中残留的天真又抹去了几分,她尽量压着声音,试探着:“恩……非常意外的劫持,但,只有您知道了我的身份吗?”
她清楚记得这个女人有着“狼”一样的名字,而且,杀人还不眨眼。那种直视而且镇静面对这个女人的勇气,她可是努力吸了几口气才攒出来的。
为对方使用敬语透露的谦慎而婉然一笑,被称为“狼”的女人本来对她就没有敌意,甚至若论有什么激烈的负面情感,也会更倾向投于隔壁那个要胁她的男人。
“您昏睡了好几天。”
“确实像是有过几天迷糊的日子。连我自己也感觉到了。这段时间一定是您在照顾我,那么请您大量地宽恕我带给您这些额外的工作量,同时更仁慈地告诉我,是否还有其他人知道了我的身份?”
“在百合苑的相逢,我怎么会有您应该更像小女孩一点的错觉呢?”小公主在失去知觉几天后突然醒来,却这样平淡冷静地跟她对话,这跟她们相遇的第一印象相去甚远。
“奥玛森有句老话,当梦醒了人总是能比昨天又成长一点,我只是多做了几天梦。”两片红绯令丝罗娜的双颊显出些许羞涩,但那确实只是余热留下的效果。
“嗯哼,您做的这个梦也够长的了。好吧,我承认,只有我知道了您的身份,同时,我决定不揭露您。”
“您是说会替我保守秘密?”
“不不,别指望别人能替你保守秘密,要是自己不好好守密的话,就连朋友也是信不过的。我只是说,我快离开了,但我不会揭发你。”
丝罗娜歪了一下脑袋,努力领会对方的意思。
“那我需要付什么条件吗?”
“即使您打算以身相报,我也没有更多的功夫。这样吧,作为交易你就答应尽可能地别让那银发家伙知道身份,除非他自己发现。”
“这算是一种恶趣味吗?”
又是一串压抑着的轻笑,华尔素喜欢这种不罗索就能领会自己的默契。
“让那些喜欢肆意**他人于股上的人,也尝尝蒙在鼓里被人看戏的滋味。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
双方突然有了短暂的沉默。
“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应该接受您这个交易。但我不是个好演员,我会尽力的。”
下意识地在说话时把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近,最后丝罗娜的脸已经凑到了华尔素的跟前,后者能从那清澄如水的眼睛里发现自己的倒影。突然,倒影一暗,原来两根照明的蜡烛正好熄了一根。
房间在下一分钟里重新亮了起来,华尔素已经优雅地站在烛台边,手握着一根新蜡烛,像端着酒杯庆贺的礼仪,向她这边举了一举。
比普通女子都要修长的身影走了回来,
“啊,这是……”丝罗娜嘴唇上有一片柔软飞快地点了一下。
“让我们为交易盖个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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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染黑的树皮跟密望果,原型来自于黎族,密望果是真实的芒果的古称。
2、菘蓝:原形就是跟板蓝根一类的植物,中国也有
3、沙棘果:大沙棘是虚构的,真正的沙棘果,市场有卖饮料,喝过50%浓度的,相信喜欢它的人不多…据说药用价值极高.
4、鸭跖草:真实的植物,蓝品种可当染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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