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14 泥巴巫(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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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罗娜鼻头生酸地问:“抛开这个塔带来的虚荣,到别处寻找正常的生活与感情。”
“哎,殿下,对泥巴巫们来说尊严才是最重要的呀!哭塔是守护之地,我们守护它,它也守护我们,必须有人留下。放弃力量与青春在外流离的巫女只要回来,最坏也能有个体面葬礼,而不必担心为求生计得出卖**死后还会沦为被人扒坟的烂肉。”
皇宫里闲来无事的女人们经常开玩笑,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身为弱者,青春美貌就是女人战裙,家世财富就是女人武器。
剥开这两样东西,她就得赤体空拳裸对万夫,必须有舍却一切的决心和勇气。
可是----
“尊严只是存乎信念,既不会因为身份处境而失去,别人也抢不走夺不去。”
像老泥巴巫如此迷失自己,又何谈尊严?
泥巴巫淡淡一笑,仿佛在嘲讽公主流露的清高是因为得天独厚,说到底还是少女涉世未深,不通人情世故。
巫女首领看上去也顶多二十出头,但就是没人会质疑她的年轻。
“您说得对,谁也不会剥夺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他们只会踩踏它。总会有人因为无依无靠,沦落到贫穷都能践踏她的尊严……即使勉强活下来也是行尸走肉。有能力,谁不想给自己安排一个代代相传的庇护所……哭塔,就是我们最后的家。”
丝罗娜轻咬下唇。无话可驳。
她现在也没有家,并且多次涉艰犯险后逃出生天也不见得没依仗过所谓地家世美貌。
回头一瞥,正好与迪墨提奥充满担忧的坚毅视线四目相投,公主不由心内一暖。
“后来呢?”银翼急切地引泥巴巫回正题。
“母亲性子原本有些像熏炉里的灰,清冷又寂寞,后来却变成滚油般暴躁。她查阅契约时发现被做过手脚,曾想盗取钥匙毁掉它。然而钥匙规定任何泥巴巫女都不可碰触,另一方面城主也不再与她来往……怜悯的终点是爱情的起点,爱情的终点却是憎恨。憎恨使人走向灭亡---她决定玉石俱焚。”
泥巴巫喇叭袖顺势褪下,露出半截左腕,两只华美蛇钏像某种法器紧紧贴住白瓷般的肌肤。$君$子$堂$首$发$她右手比了个砍的动作。
“她以生命为代价诅咒雷泽菲左手碰任何东西都变成泥土。城主毫不知情,把白银夫人变成了泥巴。他明知解咒无望干脆把手砍下,还装个义肢自称银钩手,复娶了妻子的妹妹维持家族关系。”
呲----
空气响起微妙地吸气声。
也许与普通人寡交太久,大巫女们都很难会被什么情绪点燃,谈及此事时始终没带太多毛骨悚然的世情俗调,反而让人觉得这实在是十分值得深思与严肃的话题。
相比之下,客人们倒显得有点大惊小怪。
“公主殿下。您其实是为哭塔而来吧?”
丝罗娜像个嘴巴僵硬的瓷娃娃,支支吾吾想含混过关:“不,其实……”
“若想打哭塔主意,难道不准备付点代价吗?”
“您说吧。”丝罗娜豁出去了。
“把钥匙拿来,您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请恕我冒昧相问!”几乎被人忘记存在的依欧迪斯突然奋身起立,吸引了大家目光。
这可说有些冒失,但比起单纯表露痛心的同伴们,他眼神与声音更热切明亮。“塔如此重要,而我们万一会破坏这个塔呢?您的承诺显得有些不负责任……”
“不负责任?”泥巴巫露出沉思表情,洞释一切的红眼睛从依迪斯迪身上移到那艘彩贝船。又回到原点。她自言自语地,其实是在回答青年。
“如果巫女不这么漂亮,也没有神秘力量,还会有人对她们念念不忘吗?”
依欧迪斯脖脸通红,嚅嗫道:“爱可能因美丽而发,但爱上后漂亮与否就不重要了。”
“谢谢。谢谢您的真心话。不过……”
泥巴巫突然用足以打破一切华丽梦境地坦荡高调说:“我在您眼里看不到爱。只看到怜悯。不,不要怜悯,我们需要尊重和公平,需要理解以及正常的情感----所以,这个畸塔被毁灭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需要一个交代。君.子.堂.首.发”
不明室光与自然光是会客厅两个光源,白衣巫女脚下阴影被缩得很小,脸上悲伤因为刚才的话在扩大。最终变得跟美丽一样清晰可辨。
依欧迪斯不知被什么拷问了心灵。憋着眉头,脸色目光里有些莫明羞愧与悔恨由内而外地散发。
公主王子还有骑士们对这幅别具内情的画面疑窦丛生。
依欧迪斯风清云淡地提过父亲在白银城娶妻生子。由于长年行商,回家时妻子都病死了。父亲没再娶,却跟一个有钱寡妇生了妹妹。他把大部分遗产送给妹妹与妹夫,只身前往奥玛森寻找伯父。
丝罗娜望向青年恍然大悟,暧昧地指着彩贝船。
“你送的?”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依欧迪斯此刻直言不讳。
“我父亲风流成性,常年不沾家。母亲恼怒地跑到哭塔下咒,让父亲生病催他回来。巫法的根据是夫妻同心共气,母亲熬不住先病死在家,咒语倒是因此解了。”

像害怕产生误会,他又赶紧解释。
“我没有怨恨,只是突然……”
下定决心似地猛吸空气。在肺部鼓足勇气朝巫女走前几步,却保持一段不敢冒犯的距离。
他像慌于表白的后生,声音急促又缭乱,和呼吸一样。
“我突然很讨厌过去地自己。讨厌崇拜父亲不安分的理想,讨厌不理解母亲想安定地心,讨厌自信满满心无所惧的自己,讨厌曾经错过一些美丽……”
“由列斯少爷,生命中有些美丽是必须错过的,就像许多东西都有它们的命中注定。在座各位的来访也一样。是哭塔的命运。”
到后来,依欧迪斯鼻尖甚至沁满汗珠,泥巴巫却拒绝继续听这些表白,右手虚空一收,斩钉截铁地画了个休止符。
“事到如今,我只要橡树印章,到手后,你们想从哭塔获得什么也不难办到。”
心意坚决地下巴与鼻子高傲地扬起,只差没直接送客。
依欧迪斯眼神忧郁,光芒骤黯。脚步无力地退后。丝罗娜心情复杂地端详着女巫,刮肠搜肚终于想起哪里不对劲了,骇然问。
“您到底想干什么?想大肆报复白银城吗?”
“不,我只想重订没有作弊地契约。”
“倒是合情合理……”泥巴巫意外地大义凛然,丝罗娜欲言又止,眼珠转了两趟,死心不息又问:“您不是曾要求唐尼当女婿吗?拿不到印章,您还就从这里挑个女婿吧。”
她热心地指向银翼阵营。
“娜娜!”王子脸青如铁。
公主猛打眼色。
泥巴巫实在忍不住,从胸臆里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清脆动听。
她略带自怜地摸着肚子。温柔关切得让公主有点眼熟。“孩子父亲出门意外身亡,能找个像他的人也不错。”
哭塔里的悲伤……还真是,层出不穷。
“那是谁?”
泥巴巫望向唯一的金发青年。
公主拨浪般摇头:“他是非卖品。”
“娜娜?”迪墨提奥正巧不知被什么吸引心神,听到叫喊才朝这边看来。
墨绿深瞳因为有些茫然而柔化了五官的严峻,与感性金发搭配起来就像悬崖开了丛野百合,瞩目高贵。
“迪墨提奥大人……”
反应过来的青年一本正经地欠身行礼:“对不起。我已经是公主的宣誓骑士了。”
“看在您与亡夫有几份相似。我免费送个忠告吧。”泥巴巫掩嘴深笑,眼角都翘了起来。“当纵情时须纵情,切莫让您的坚毅理智变成别人眼里地冷酷无情,小心悔之晚矣。”
是否要靠偷取城主印章来解开哭塔秘密,公主王子有泾渭分明地意见,离开哭塔后一路争论。
从偷钥匙是否正义一直讨论到可行性,银翼始终立场坚定地赞成,而丝罗娜因为另有想法而举棋不定。回到歇脚旅馆。大家达成协议。先近距离接触城主再说。
解决了一桩,又有了另一桩事惹人心烦。
“我说。你就舍得把我丢给泥巴巫啊?”
“你会跑地嘛,而且,我们会救你。”
“那干嘛提到那家伙时你又紧张起来?”
银翼指着出门查看爱马地迪墨提奥,像个不满的孩子在咕哝。
“你就是厚此薄彼!”
“啊啊啊,说得好,我对你们两个当然是不一样。”
丝罗娜懒洋洋地眯眼成缝,端详着银翼英俊无瑕的脸庞,还有冰蓝色的漂亮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子等下文等得快不耐性,决定她再不说话就要采取行动时,公主突然左右出击,在他脸上拍了个清脆无比的夹心饼。
银翼眼里湖水震得一荡一荡,人也懵了“你打我?”
“宫女们叫这做睛空霹雳。”
“我只认识一招下劈剑法叫这个名字。”
丝罗娜啧啧摇着食指,请他稍安毋躁。
“当男人想得到什么时就用爱为籍口,可当这些变成负担时,就会避之则吉。尤里斯王子,我对你来说还没到达这个关键时刻,迪墨提奥却一直背着我这个包袱。所以说,怎么会一样呢?”
银翼神色古怪地望着她。
“告诉我,谁向你灌输这些理论的?”
“今天受的启发。”丝罗娜小嘴撅到天上,像开了朵花。“难道我说错了吗?”
“……不,没错,很好。”
银发王子趁她分神,不由分说抓起那双把他打痛的小手捏在布满剑茧的手心。他盯人眼神太过深情,以至迷惑得少女连挣扎也虚假无力。
有那么一瞬,银翼确实想来点什么轻举妄动,可又怕不能进行到底反而大煞风景,只得无奈地伸指碰碰自己嘴唇,又点在丝罗娜唇上。
他深深叹了口气,手指却轻得像一个吻。
“你就任性地看我们对你好吧,但总有一天会明白,我也是能为你这个负担做些什么地。”
今天二更结束。
忍不住想做个调查:解开封印肯定要挂一个人,你们有什么提议?泥巴巫有孩子了...好像有些不忍不住把她推入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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