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夏日风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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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匹流火锦兔牵引的驿车,车内低笑浅徊,车外一驾绝尘,开路银铃响彻一路,就跟车夫的心情一般畅快。
风里湿度增加,快过桥了。
[继续这般逆风,只怕不用两马时,就能到达盾都了。](注:马逆风较快)
左右人迹寥落,卢契诺知道,风驰电掣的宝马已经把所有同路甩在后头。他收缰控制速度。耽搁行程尚在其次,这车上人物,出了纰漏杀了他也赔不起。
锵锵、锵锵、锵锵。
左右传来遥远细密的铜铃声,是大串小马铃独特的节奏。
逆风把未出现在视线里的声音传了过来。
经验丰富的卢契诺眉头一紧,才收的缰绳立即一松,还轻轻用鞭梢扫了下皮带,催促头马加快脚步。
无论何时,交通就是国家血管。盾都这条数百年老路,自然有成熟的法规。
大部分人都是右撇子,踩蹬先上左脚、打仗右手拿兵器,便约成俗成靠左前进(可以保护空虚的左边)。
三十来步宽(约30米)的平整路面,分左中右三区。道路两旁地巨大排水沟。非雨天时是极好的人行道;左右路沿供普通人行驶,中央位置根据驿法,除非身有驿令、或者贵族达到某个等级,才可以使用。
卢契诺驾着四乘马车,一直在中央长驱直进,左走者与他同向,右行者与他逆向,断不可能两边铃声。从前方左右一起向他靠近。
不,有可能,那就是“劫道”者。
卢契诺胸有成竹地一笑,又催了一下鞭。他今年四十,赶车超过二十年,什么危险没碰过?这次四匹宝马连夜赶路,也是王子与他深思熟虑的选择。
一般皇家驿所的高级马就是四匹,他们抽走这些马不是图排场,一是增加舒适与速度。方便日夜换马拉辕;二是,让醒悟过来的亲王代表们没有快马追赶,最后,就是防贼。
耐力与速度都处于巅峰的宝马。岂是毛贼说截就能截的?
锵啷、锵啷、锵啷。
铃声由远及近,又急又响。
发现马车加快脚步,就迫不及待了?卢契诺眯起眼睛,密切注视前方。
现在只是初夏,前方空气却像被太阳高温扭曲的盛夏。有点模、有点糊----是大地上蒸起地烟尘。哗拉拉。仿佛两列跳动的黑蚂蚱。两队斗篷骑手从前方左右逼进。
卢契诺耳朵里钻进了一些吟唱,就像他去战神殿领面粉前听过的集体颂歌,只是没有配乐。只有起伏不断的铃声在伴奏。
“什么东西?”帕柳卡王子贴着厢壁想打个小盹,却被一阵飘渺歌声惊醒。1他打开彩璃窗,陌生吟曲钻进车厢。
布雷特顾不得身体动静大,身子伸向对面窗,耳朵朝外地仔细听了听。
“……摘一叶……”(左)
“……采一花……”(右)
“……行左道……”(左)
“……行右道……”(右)
吟唱左右轮替,一左一右绵密紧凑。风割出来的声音片断,蹁跹徘徊于窗外,像滚进窗隙的流光,或明或暗地掠过耳际。
像庄严怀古的歌曲,像神秘悠然的咒语。如同天际落羽,看似躲不开,接又接不着。
“哈哧----”法西尔睁眼恼怒地盯着哥哥。“什么香?”她被一片熏香刺激了鼻子。
帕柳卡耸耸肩,嘴巴一撇,示意她自己看窗外。
法西尔正好看到神秘的斗篷队,每个骑手拿一盏银被子炉,香烟缭缭、步伐缓慢地与马车擦肩而过。
正是中午,斗篷人地眼睛深凹在凝聚一团的阴影下,不见丝毫活气,倒像游荡森林的老魂,只是因为大气折射,才误闯入他们的视线。
这些怪人甚至没有随马车转动过半下脖子。法西尔扭头追看这些渐渐退出视线地骑队,喷嚏和鼻水却越演越烈,顿时怒气横生,怦然关起了窗。
“哈哧、哈啾,炒他的薄荷蛋!”她扑到哥哥怀里,埋首在他白丝衣上胡鲁了两把,才双眼汪汪地嗔道:“你们知道,我对薄荷过敏!”
堪国王室善治过敏鼻炎,从小对百合花粉过敏的罗亚诺尼王子就前来治疗。由于薄荷是缓解花粉过敏症状的香料,小法西尔从小用得过多,意外染上这种无治的后遗症。
帕柳卡尴尬地朝妹妹抱歉一笑。书记官看着这对兄妹长大,善解人意地向王子兼弟子地青年挤挤眼。
布雷特其实没太留意年轻人地动静。他是负责文藉地资深书记官,学识渊博,正零落地捕捉一些歌词。
“让有情的人吃下……”
“让有恋的人吃下……”
“令智昏令神迷……”
“令人痴令魂萦……”
吟唱保持左右交茬,声音如无形地手,在空中相交成一条海天相接处的潮水线,慢慢地推拉、慢慢地逼近,与马蹄声、铜铃声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
马车像一条懵懂无知的鱼,继续心无旁鹜地游投入网。它的加速,让车内人松了口气。
帕柳卡性感地下巴疑惑地皱了起来。自言自语道:“神秘教派?”
那些行头遮掩的骑手,十分像南方异教徒们。这些人深带着一些怀疑能致幻的香炉,燃烧诸如雷电之实这类传统供品,四处展示“奇迹”发展信徒,其实不过是治治头痛、心悸、毒症、癣症等等,简直是土医当大神
法西尔扁着小嘴儿,凶巴巴道:“哼,这些传教者公然违反道路法。王兄,你上任后得办一办他们。”
“什么名目?意图引起交通堵塞?”王子半无奈半同意地点头,“确实,若非先王们连续几代放任他们壮大,王叔们也不会与这些人纠缠不清。”
老书记官语气复杂地评论道:“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嘛。”
鹰朝刚起,南北斗争激烈,曾经兴旺的森林女神文化并不甘心退出舞台。一个名叫“守林人之箭”的暗杀组织声称是罗兰索王朝死忠,成功杀过许多政要。武王东进,联合抗战胜利缓和了国内矛盾。抬升了战神信仰,消耗了不少土著信徒,让南方开始愿意接受北方主流。事后,为了分化顽固的本地信仰。鹰朝新王利用外来杂教,让这些较少受本地人抵触的异教徒来分化南方。同时,北方政府又强令众教必须在战神领导下操作,以达到他们仰赖战神教来统筹自己的需要。
另外,有些无耻地奴隶贩子也利用瞎捧奥玛森的大神信仰。声称“大神与战神是兄弟”为敲门砖。诱拐本地穷人“逃往富得流油”的奥国(他们并不清楚这是拐奴策略)。堪国为了保证自己的人力资源。只好利用一些对大神教天然抵抗力强的异教徒替他们分忧。
烈火公主拧紧一双写满倔强的秀眉,有点不依不饶:“那就告他们意图向公主……哈哧、下毒……哎哟!”
砰!马车炒开了一锅豆子,在木质地面蹦出个大趔趄。把三个人**炒离了座位。
公主弹上了天花,又抖回到地板,桌上小书啪嗒一声倒扣在她脑门上。

布雷特颠得菊花生疼,**离座后,以锐角射入王子怀里。身手敏捷的年轻人把他接住,一起滚到门边。
“炒他娘的鸽子蛋!”车后加座传来护卫帕戈的强烈咒骂,车顶被擂得晃晃响。
“卢契诺,你个没蛋炒地!吃疯药还是发春啦你,过个小桥都赶这么急----我的腰哟……”他骂得慷慨激昂,气魄宏伟,可惜风大发散,后面都听着有点儿飘。
马车抽着筋前进,少女与老人龟爬在地,紧紧抓住座位边沿,柏柳卡爬上前厢板,推开小窗,顶着灌进的狂风,冲窗外背影斥喝道:“卢契诺,你这疯子!”
大风把声音被吹了回来,轮辙轰隆,马蹄也急如雷雨,所以那个驾车的粗汉,继续把缰扬鞭,好像是他在纵马狂奔而不是马儿失控。
马鞭准确地落在马辔头两边地皮带上,却声声落在王子心头。他发现视角里的树木都在疯狂后退,幻化成一片片黄绿的浊色,浑身毛孔立即起义,脑门冒起青烟,急急地叫:“控制马速,控制马速,要翻车啦!”他终于战胜逆风,把话送入车夫耳里。
“王子殿下,”卢契诺脸被吹得紫紫的,努力扭过头来,使尽全力咆哮道,“马,失控了-
柏柳卡气急败坏地骂:“炒蛋,那你还加鞭!停,让它们停……”
话没说完,车轮碾过一个石子,就像磕胡桃嘣了嘴,把王子嘣得七仰八翻,滚到了前座底下。幸好车体设计精巧,没有翻倒。
如果这是普通马拉的小驿车,失控大不了跳车,大家身手聊可自保。现在四匹宝马再加一个傻车夫,简直……
卢契诺不可置信地声音,又随风隐隐约约送来:“殿下,马发春啦----”
“现在是夏天!”布雷特年轻时外号“公牛书记”,洪嗓放开吼能赛过旱雷。不过他老脸涨红,认真想了三秒,还是不够自信地问:“现在到底是春天还是夏天?”
马发春?
对香料比男人认识更多地法西尔。在小脑袋里仔细筛了三秒,僵僵地答非所问:“冬季香薄荷?”
“呃,催情药……”柏柳卡拳头重重捶了下额门,后悔地呻吟一声,连连骂自己疏忽。布雷特更把老成持重抛诸脑后,心里恨恨地骂“炒这帮鸽崽子蛋,断子绝孙地异教徒!”(注:鸽子极容易同性配对生无精蛋)
冬季香薄荷是一种开着紫晕白花的灌木,小小花朵可爱如少女。却被严禁种在神殿与军营周围,因为它们是非常有名的催情草药。
“快、快,卢契诺,让它们停下!”柏柳卡声音飚尖地喊着,几乎撕破了嗓子,“最好地驿马都骟过……”
“真的,您瞧,匹匹都带家伙……喔噢,家伙都举起来了……”卢契诺拉开嗓门。发自肺腑地大喊大叫。“不能停、不能停,除非您愿意被它们咬掉腰带,满街追你白花花的**……我就见过一头公驴啃掉人的遮T布,从后面XXOO----”
帕戈在车后仰天大骂:“哪里来那么多屁话!”
“笨蛋。我意思是,与其悬崖勒马,不如快马加鞭……”
帕戈继续破口大骂:“它们都有四根鞭了,你还加什么鞭!”
人们开始在甲板上喘起大气。
吓出来地。
爱情很盲目,发春的马更是盲目地爱。公马欲求不满。会变得疯狂无比。甚至男女不分场合地瞎追。在场人士多少听说过某某女被马咬伤胸脯、某某男被举着家伙的军马狂追推倒、某某车因为马改道追母马而车毁人亡……
不得不承认。车夫判断有道理。两边都是深挖的排水沟,沟后是密林高树,还不如让马卯足劲直道狂奔。运气好,就一直拼到马累为止。
笃笃笃----急驰中,马车彩窗不合时宜地被人从外面敲响。
三人惊魂未定,在车内面面相觑。法西尔嘴唇发白,惊恐地盯着窗上的骑手影子,仿佛刚刚那帮神秘教徒去而复返。
柏柳卡啐呸一声:“怕什么?怕森林女神派人来收税?”战火年代的红黑高地,土著总是高喊“北方佬以我们血肉为税”来煽动造反。
王子猛地拉开窗子:没有脸目狰狞的女神使者,而是一张鼓着腮帮、似乎像在努力微笑的脸。
那张变形的脸与窗子贴得极近,王子甚至能看清对方那双认真瞧还挺清邃地眼睛,而且由于此刻情况特殊,更是显得诚意拳拳,足以水滴石穿----虽然法西尔曾无视它们。“嗨,尊敬的先生们,还有精力充沛的小姐……”
用中等马追上宝马的家伙努力往两边拉扯嘴角,想表现友好,可风沙令他更像在呼呼叫。他上茬金下茬褐地短发,犹如一支奔跑在阳光下的小火炬。
“马能跑多快,不代表就得让它们跑多快,会死人的。”
“谢谢提醒!”柏柳卡有抹难堪的红晕,却还是尽量换上一副王家子弟最重要的淡定,说,“你知道,它们还没尽全力---请问骑士先生,您有何贵干?”他甚至还没忘记要保持风趣。
“那伙刚过去地家伙,似乎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玩不出新花样,”王子已经风中凌乱,但还是如魔似幻地保持矜持:“一切尽在掌握!”
“嘿,我叫达尔……”
四匹宝马完全超越了一般单骑地极限,达尔已经处在他力所能及地速度上了,举手投足,句句声声,都流露着某种全力而赴。
他一字一吼,有点走调地喊道:“别客气……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吗----”
---更两千没留言,两更还是没留言,一更五千还是没留言,呜,你们好狠心---
今天有位作者朋友转给我的某贴:“……最后说句,书评区热闹地不一定是好书,书评区冷清的就一定是垃圾!”(虽然这不是说我的,不过回头看,夜莺的书评区果然很冷清,果然很……垃圾,--)
作者注----不同的度量衡(以后不再解释)。
指、趾(相当于寸的小单位);虎口、横掌(相当于分米这种程度的小单位)。由于制定它们的人不同,所以数据很不一样,但大体上还比较好理解。
下面是一些更复杂的设定,只是设定,小说里不会出现这么精细的描述:
奥玛森人的肘,一个称“御臂肘”,是武王帕卡帕肩膀到中指尖的距离,还有普通人的“普肘”,不包括上臂和手掌长;步,即“御步”,是他从宝座走到宫殿门口步数平均距离。
胜国柏斯国的肘,称“短肘”,即中央神殿真人比例的斯诺维娜神像两手腕之长(即小臂手腕部分);他们的步是“英雄步”,四个神像脚掌之和,与王步很接近。
堪地亚那人的,称“长肘”,罗兰索王的肘长加手掌长;步,称“王步”,罗兰索王所迈的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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