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与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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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唱歌就要像我一样唱,
要悠悠起落,兴致盎然,韵味久长。
高昂时要像天空中的天鹅翱翔;
缓慢时要像褐色的鹅落在湖面上;
要像哺乳的母驼鸣叫深沉而遥远,
又像暴雨倾盆,激烈、昂扬!
要像烧开的水沸腾翻滚,
像风吹芦苇沙沙作响。”
……
“哟,你看他的眉真清秀!”
“如果我是男人,我也希望是这样子。”
“他的眼睛如果能看得见不知道有多俊美!”
“一定是有什么可怜的身世吧……”
“不知道他会在这里呆多久呢?真俊啊!”
……
哼,不就是一个毛小子嘛!
看了看围观的痴迷女人又散走了一拔,莱弗终于忍不住走到自己对面吼了起来:“喂,臭小子,你能不能换个地方啊!没路费我送你几个铜板,你快给我滚!”
“哦?为什么?”
“没有原因,我瞧你不顺眼。如果一定要,那就是我的耳朵被你刺耳的歌声重创了!什么‘要唱歌就要像我一样唱’,也不竖起耳朵自己听听。像什么?天鹅?呸,是癞蛤蟆发情的嚎叫吧!”
莱弗是培利亚胜多罗城里唯一的当地乐师,城镇面积不大,除了富人,大部分人居住于城外四周的村落。这个城镇本身的居民是很少的,可是由于胜多罗是边境接壤的城镇,因此来来往往的商旅倒是不少。莱弗每天等城门打开时就准时出现在城墙根下卖艺,三年来也没有什么竞争对手出现,偶尔会有几个路过的,但是没两三天就走了。
但这几天不知从哪跑出一个来历不明的瞽目乐师,偏偏又坐到他对面,与他一起献艺七天了。
不可否认,这个外地人一头暗红醒眼的亮发,鼻挺辱薄,总是闭着眼睛嘴角浅浅地勾着;相貌俊美,高挑斯文,虽然衣衫简陋,可确实是个身正容端的好青年。一个帅气的瞎子,即使忽略他的歌艺,也能让人瞧着养眼。
仅仅三天,捧了他三年场的女人们就轻易地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甚至有些男人也愿意把钱币投到那块破方巾上。
今天,他终于不顾乐师应有的礼貌与优雅,在对方一片春风得意的歌声中,跑过去高声挑衅起来。
“不要被妇道人家说几句年轻英俊就翘尾巴!长得像娘儿们的小子还算不上男人。!”
感到被侵占了地盘的乐师激动得脸上所有线条都抖了起来。他发现自己还没有愤怒到要堕落地去抢对方的铜板,已经很有道义了。肯花闲钱听听音乐和故事的人本来就不多,偶尔或许会有人需要一些临时的伴奏,那么他才有可能多得一点报酬。现在多了一个有实力的竞争对手,何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肯离开,并不是他不想同情残障人士,而是实在,到了饿肚子的攸关地步了。
“我的歌声绕梁三日,才不像阁下那像激怒魔鬼般的歌喉。”
“年轻英俊”的瞽目乐师一直带着淡淡的微笑正面迎听着针对自己的辱骂,从容地用手轻轻拢了拢一头火红的短发。他那流淌出优美乐音的修长手指关节分明,似乎天生就是一个乐人。他等到莱弗作了个停顿,才用如歌的嗓子慢悠悠地说道:

“语言是礼貌和道德之首,人应该慎言,别让舌头超越了自己的思想。您看,站在您旁边的这位先生正有一桩好差事要关照我们其中的一个,不过您的舌头恐怕已令您与这好机会失之交臂了。”
旁边的中年人满脸吃惊:
“我才刚来,你怎么就知道了?你的眼睛......”
“树上的小鸟已经把先生的来意告诉我了。”
中年人将信将疑,只觉得眼前的家伙言谈有趣极了。
“不知先生对小的有何要求?”
“这样,我老板要请一名乐师在‘茶古会’上为女茶古表演时伴奏,一天的报酬是一个奥玛森银币。”
被拍卖的奴隶称为“茶古”,茶古会就是奴隶拍卖会,通常为了抬高女奴的身价,拍卖者都会让有才艺的女茶古作些歌舞表演,“按质论价”。
由奥玛森发行的金币与银币在邻近地区都是通用的,而且作为大帝国的货币,其成色也比较的纯正。这些姓奥的金银币互换比例是,一个金币相当于十个银币。莱弗知道一个银币意味着自己三天的收入,赶紧堆出笑容转向中年人,准备自荐。
“我想年青姑娘可能会比较喜欢小伙子,年轻人,有兴趣跟我试试吗?”
中年人似乎对刚才粗态毕现的莱弗无甚兴趣,委婉地拒绝了,仍自对瞽目乐师说话。
“我的荣幸,先生。而且,我保证一定能给您满意、啊不,应该说是惊喜。”
“呵呵,你倒真是不太谦虚。”
“不适当的谦虚就是虚伪了,我一向执行诚实的信条----现在就去吗,先生?”
中年人点点头,忽然想起对方是瞎子。
“噢,当然,跟我来吧。”
年轻的乐师拍拍身上的尘土,收集起方巾上的几枚铜币,把手里抱着的七弦竖琴背回身后,一手执着探路的竹杆,在中年人的引领下,轻敲着地面正要离去。
“哎、哎,慢着先生,慢着先生......”
莱弗满腹愤懑,这个小镇为茶古会演奏音乐基本上都会优先来找他的,现在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被人抢走?他很想挽回生意。
“古代圣人说:舌头能决定一个人的好坏成败。”
英俊、甚至可说是貌美的年轻乐师打断了失意人的话头,似吟非吟:
“我深知我的心是一座宝库,我深知我的舌头善于撒播珍珠。”
没有了琴声伴奏,这样低徊动听的嗓音却更加倾倒了极少收听美妙音乐的凡夫俗子。中年人满意地点点头,扯了扯青年的袖子,为他带了下方向。笃、笃笃、笃、笃,竹杆轻击着地面,清脆声很快被来来往往的人声所淹没了。
枝上的鸟儿还在滴溜溜追着歌韵的尾儿,莱弗望着两人背影,竟也为那声音呆住了几秒。
“对了,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唐尼,唐尼.雪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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