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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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我昨晚大闹一场的事被太后知道了,中午她就传我去寝宫,顺便陪她吃了顿午饭。
“小夫妻呐,床头打架床尾和,不打才不是好事,说明你们拿彼此不当回事儿。”太后是过来人,用的也是过来人的口气:“打打更健康。你看我,想打都没得打,这就是命。”
那我们灵魂转换吧,我宁愿要你的生活,无聊,至少省心啊。
“来,干杯。”太后与我碰杯:“信不信,这次他还是乌龟。”
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就算他是千年王八,我也笑不出来:“太后,谢谢你,没直接臭骂我一顿。”
她微诧,随即带着些许笑意地看着我:“你觉得我会那样做?”
不会吗?儿子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肆意蹂躏,整成乌龟,作为母亲,不会觉得白养了儿子一场,或者产生儿子被抢走的想法?换我做长辈,绝难做到这样豁达:“是我小人之心,太后不是这样的人。”
“因为域儿不是我生的。”太后轻快地道:“我的儿子不在了,也就是域儿的大哥,千珏才是我的亲孙子。域儿喜欢什么女人,被整成什么样,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好在你人不讨厌,我挺喜欢。”
呃,我听到了什么?王母娘娘啊,这这这不是真的吧?!
她冲我眨了眨眼,笑了:“你在宫里也算呆得久,就没听到些流言飞语?也许大家对我这老太婆已经没兴趣了罢,这真不幸。”
“那……他是谁的孩子?”我承认我八婆,在挖掘臭屁孩的糗事的过程中,享受到报复的快感。
太后起身,缓缓走到窗前,看定一颗梧桐,梧桐的叶子黄了。良久,回过头轻轻地道:“一个宫女,会驭孔雀,先皇去花园,专为看她的绝技。孔雀开屏,却没她美,的确是孔雀一般的人儿。后来怎样,你也猜得到,男人就是这么个死样子……生域儿的时候,难产死了。”
这么说臭屁孩出身不高,甚至不能说是小老婆生的,能坐上皇位实属不易,连我都要佩服。可太后又怎会容忍一个外人占据嫡亲孙子的皇位?反正都开始话当年了,气氛达标,多问问也没什么:“据说当年,遗诏上写的是秦域——”
“这不是很好么,千珏坐上皇位,凭他的年纪与能耐,被拉下来是迟早的事儿。他是个孩子,到现在都是,有的人,注定做不了好君王,不过话又说回来,好君王,往往不是好人。”太后淡淡地:“域儿算是好人罢,这点很难得。他容下了我,也容下了千珏,并且很孝顺我,人前人后,都颇给我脸面。”
身不由己地对太后肃然起敬,并且在心里向她道歉,先前我一直以为她就是一白痴无聊老太太。本着向前辈多学习的精神,我变相地抱了偶像大腿:“以后我还能跟您聊天吗?”
“求之不得啊,我还怕你嫌我烦呢。”太后极其感怀地望天:“我是真的真的很无聊。”
中午一行颇有斩获,至少让我摸清了秦域的底,不知道高璟知不知道呢?反正他除了有关我俩之间的相处,外边发生什么从不与我讨论,不像秦域,不管人感不感兴趣,哪怕自言自语都要说个痛快。不知何时,我已形成了将他二人比较的习惯,这个发现着实令人无语。
回去时秦域竟躺在床上看书,这不奇怪,他没正形惯了,可这个时间段……
“最近都看你在忙,难得清闲,怎么不去别处转转?”
他放下书,看了看我:“别处?”
“你的佳丽们呐。”我道:“多和她们玩耍,比到我这儿来强多了,你还没孩子呢,这可不好,再玩下去江山不保。”
“你在说什么?”他木然地望着我。
算了,你江山不保,也是我希望看到的,这个心就不必操了,突然想起太后,想起他的身世,从小没娘,也怪可怜的,又再一次对自己说算了,大家都不容易。
他瞄我一眼,忽而拿出一张纸笺,念道:“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呃,这样回答你满意吗?”我自觉此贴十分万能。
他支起身子,木然的脸突然呈现出一种若有若无的苦涩:“你能告诉我,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深意吗?”
我摊手:“就是说我很高兴,很有兴致,就这样。”
他一愣,过一会儿,虚弱地:“就这样?”
我点头。
“我居然苦思了一下午,你这该死的凤凰!”他恨恨地,牙咬得很响,纸笺也被他握皱了:“你竟然……竟然……”
我不是要耍你,真的不是,要耍你我至于费这个劲么:“这就是两句乐府,我真的没别的意思,就是不知道怎么答,偷了一下懒。呃,你的问话还真让人迷惑呢。”
“迷惑?!”他瞪着我:“说,我哪里表述不清。”
我翻着眼皮想了想,支吾道:“就是,我不太明白过分的定义。”
“继续。”
绞尽脑汁,好半天才尽量让言辞温婉:“你用过分这个词,不合适,我是说,如果你过分,那么那些不过分的人,就没有词儿用了,人家多可怜呐,你不能强占不适合你的东西。”
他突然不说话了,定定地注视我,不祥的预感小爪子一样挠着我的心,让我想跑,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做狮吼,猛地扑上来,又大象一样地进行致命性压倒——我被吃了。
想想真是悲哀,从前我都是喜欢温和型的,自从被秦域霸占,居然渐渐适应了他的禽兽式,而且他妈的有快感!原谅我说脏话,不是对社会不满,只是怪自己,太贱太不争气。
“怎么苦着个脸?”他倒是满意了,终于有空注意到我的情绪,捏着我两腮的肉,却像挑牲口。
“地上太硬。”看向前方,衣服被扔得如此之远,拿衣服,还是转移到床上钻被子里?
他笑:“下次再糊弄我,扒你的皮。”
胡乱答应一声,决定还是去床上,被子一蒙,一劳永逸,出其不意地跳起来再跑过去,他一定防不胜防,谁知刚一起来,就被他抓住啦,反剪着手,按到桌上,惨兮兮。
“我很可怕吗?”他轻声:“为什么要跑,我对你不好吗?”
又不是和人私奔,搞那么严肃,碜不碜人呀,恨不能是哑巴,可以免去多少恶心:“你对我很好,真的。”好到我想吐。
“这还差不多,记住,现在没有人要你了,只有我,只有我不但要你,还对你好,比对我自己都好。”面不改色地说完,他松开我,看向我脖子上挂的金凤凰,又满意地点头:“很好,很乖,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我很真诚地回答:“我想睡觉。”
“好。”他一口答应,打横抱起我,向床边走去:“可不就是睡觉,咱们一起睡,好好的睡,再睡一次。”
“妈呀……”
睡到半夜,有人在外禀报,好像是什么前方急报,非要秦域去处理。他快速穿戴好去御书房,我基本没受什么影响,睡意正浓,继续蒙头大睡。
早上起来身上不得劲儿,推了一夜磨似的,玳玳也看出来了:“娘娘,你怎么没精打采的。”
“不知道,身上酸酸的,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
“嘻嘻。”
我看她,小丫头神色很古怪:“什么叫嘻嘻?”
“一定是他太爱你了!”她说完,脸上带着兴奋与憧憬,还蹦跳了一下:“好想像你一样哦,有人爱的感觉,一定很好。”
孩子啊,等你走到我这一步,就知道理想和现实还是有差距的,爱你的人,同样也是伤害你的人,尝到甜头,必定要体会苦涩,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突然想起这丫头对秦域的态度,一向力挺,其中该不会有什么新奇吧,且试探一下:“你觉得秦域怎么样?”

“没得挑。”她想都不想:“对你真的很好,谁都能看出他是真心的,除了你自己。”
汗,被教训了,打回去:“有没有考虑过终身大事?在这宫里,你不考虑可没人替你着想。”
“没有。”小丫头忽而低下头,玩着衣带,闷闷地。
“既然你觉得秦域不错。”我故意拖长声音:“——就把他赏你吧。”
玳玳睁大眼睛,受惊的小鸟一般:“我喜欢的又不是他!”
嗯嗯?有奸情,我顺势问道:“那是谁?”
“是……”她转了转眼珠,似乎意识到我的用意,低头自己笑了一会儿,又抬首,陶醉地或者说是傻傻地笑着跑了:“不告诉你。”
又不是春天,哪来这么多春情呢?我真是老了。
上午自己玩了一会儿,把秦域送的翡翠佛手**了一下,又画上他送的金凤凰,最后再在上头撰写三个字:死去吧。过了把瘾,最后不忘销赃,撕得面目全非,放在脚下踩啊踩。
吃午饭的时候,玳玳问我:“晚上吃什么馅儿的月饼?”
我诧然:“又不是中秋,吃什么月饼?”
“娘娘你没事吧。”她担心地摸我的额头:“是病了还是得了健忘症。”
哦,想起来了,玳玳几天前跟我提过,今儿中秋佳节,可过节真的跟我没多大关系,从前在南国,还得主持后宫一些庆典,不过是陪着宫妇们玩乐,玩的也就是平日里那些东西,没多大意思。今年正好,啥也不用干,只管呆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我承认现在最思念的,是高璟。
天有些擦黑,便听到了焰火的声音,乐声飘扬,丝丝缕缕地透进来。因我没有名分,当然也就不能出现在正式场合,外边那么热闹,屋里如此冷清,好在早已接受了冷清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心情还算恬淡。
“他晚上会不会来呢?”玳玳翘着腿,躺在我的软塌上望着屋顶出神,又两不耽误地吃着豆沙月饼,嘴边沾的都是黑色小星星。
“别再祈祷他来了,你是嫌我活得太长吧?”我白她一眼:“不用想就知道,现在有多少人背地里咒死我。”
“这有什么,说明你红了。”玳玳摊手。
嘴里的月饼差点儿喷发:“去死,再有这种话,说一次打一次。”
螃蟹正是膏满黄肥的时候,南国这种东西最多了,简直要泛滥,年年都吃也没什么意思,尝了下鲜儿也就放下了,却听玳玳道:“再吃点儿罢,这可是他的心意。”
“谁的心意?”
“臭屁孩啊。”玳玳抿嘴一笑:“他让人送来的,想是怕你吃不着,这东西在我们那儿不稀罕,到了这里却都成了宝贝。”
我嗤笑:“难为他,几只螃蟹都想着我。”
“是啊是啊。”玳玳的手在空中比划着,无比华丽地总结:“所以你就知足吧。”
洗洗手,知足地去睡了,今晚没他捣乱,可以安安稳稳地看到明天的太阳。不知是不是心情太愉悦,睡梦中竟也看到一团光亮,温暖而恒定地照耀着我,阳光深情地抚摸着我的额头,鼻梁与唇,最后是前胸……呃,阳光好色情哦。
“睁开。”刚才还是阳光,转眼就是冰雪皑皑,这声音真冷。可是,为什么会有声音?还他娘的如此熟悉。我睁开眼睛,诧异的不是上方的人,而是我已不在熟悉的床上:“你来啦,几时了?”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桌上的中秋食物,面色不善:“吃过了?”
“谢谢你的螃蟹。”想听我感谢就直说嘛,犯得着这么阴森咩?一句话而已,又废不了我什么力气,大家欢喜。
“太后问到你,说委屈你了,一个人窝在房里。”他定定地看着我,除了冷笑,就是面无表情。
“唔。”没事把人抱到桌边就为说这些?我揉眼睛:“玳玳以为你不来,就去睡了,我叫他服侍你更衣。”
他按住我的手,寒声道:“叫她干什么,你不会吗?”
大过节的,玩什么深沉,也不知谁给他气受,话说,谁又敢哪,估计这厮闲出来的毛病。我从他的怀抱中下来,迷迷糊糊地为他宽衣。郁闷,礼服太繁琐,一个人搞不定……他这是存心的!
“养你有什么用?!”他不耐烦地甩开我的手:“什么都不会,就知道气我,一边还想着旧情人,不知廉耻!”
哎呀呀,臭屁孩去哪儿玩了,居然把脑壳崩掉,说不出人话。原来今晚他是存心来找茬的,可是我又哪里得罪了他?也难说,一个人看另一人不顺眼,本也无须理由,他终于觉得我多余了,真高兴。
“瞪什么瞪,还好意思瞪!”他推了我一把:“边儿呆着去,少碍眼。”
求之不得,再说,我本就没求你抱着我,睡的好好的被弄醒,还是我的过错,好吧,是我的错,我最大的错就是存活于世,这年头有人骂你都是看得起你呀,人家是大爷。临走还有点儿不甘心,于是我嘴欠:“你可以不养我,丢到哪儿都行,本人感激不尽。”
“好啊,你们都好!”他又拍桌子又瞪眼,指着我。
总算说了句人话,我坦然道:“我是很好啊。”
“你满意么。”他突然蹿到我面前,攥住我的腕子,越攥越紧:“高璟东山再起,你是不是很满意?”
那还用问吗,我边忍痛边冲他眨眼睛:“他给你小鞋穿了?”
这厮不说话,牙咬得很专业,手像铁钳子,我终于惨叫,疼痛占据了所有的意识与空间,连时空都要扭曲了,惨叫像蛙声一样此起彼伏。我觉得我要晕了,可不就晕了,身子一松,不用出门就能看见小星星,须臾,连月亮也能看到了。
意识恢复时,才发现眼前一直晃悠的不是月亮,而是烛光。
他仍是抱着我,好像刚才的折腾根本不存在,所有的恶毒没有滋生,我们和谐得好比太阳公公与月亮婆婆。他的脸在烛光下有种独特的朦胧,坚硬的线条一根根平缓,水浸了似的模糊,如果不是错觉,我甚至看到他的嘴角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将要融化在这温馨的氛围里。
“晚上只想和你看看月亮,吃你亲手剔的蟹黄。”他拍着我,一手拿起一只蟹,递给我。
此人疯魔,鉴定完毕。我别过头:“……手痛。”
“随便弄一下吧。”他并不放过我,拿起我的手,残忍地把蟹塞进去。
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请允许我悲哀,用我千疮百孔的心做那挣扎于世的唯一的绳索,捆住自己,于这同样支离破碎的世界。我木然地摆弄着螃蟹,熟练地剔出蟹黄,沾了醋,丢进他张大的嘴里。
“真乖。”他满意地捏了捏我的鼻子。
“你也乖。”我也捏了捏他的鼻子,用我沾满蟹黄的手。
他愣了一下,大笑:“小凤凰越来越坏了——”
“玩够了吗,我要去睡了。”我挣扎着要下地。
“高璟拉了苗王做同盟,他死不了,暂时死不了,以后也死不了。”秦域在我耳边轻声:“小凤凰,这对你来说,是喜事吧?”
一面强调我不再和高璟有任何关系,出了事,又把气撒到我的身上,并且要听到我的感想,真令人哭笑不得,想必刚才的喜怒无常,也是因为这个吧。我猛地挣开他:“关我鸟事,你们咬来咬去的那点破事儿,以后别跟我说!”
他的脸顿时沉下来,当我觉得他又要发疯时,忽然恢复了原状,甚至还在笑:“明天跟我去吴江行宫,咱们四处玩玩,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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