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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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季节,不冷不热的好时光,正是梦得最香最沉。但是,黑暗中,四儿突然惊醒。[1]
已经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总之,是有人在说话,逗逗的、嫩嫩的。
“主子?”
有人这样叫她,但她一时之间还以为是自己在跟主子讲话,因为那声音与自己的差不多,也许更年轻些。
“主子?主子!您不舒服吗?”
有人轻轻推着她。她瞪大了眼,却看不清楚。
“主子!不要吓奴婢啊!主子?……来人啊!!”
尖叫声响起时她才惊觉,原来不是梦,而是腹中的疼痛将她弄醒。而把丫头吓得尖叫的是血迹。
“这还没到时间啊……”
耳边乱哄哄的。稳婆大夫、生过孩子的嬷嬷跟刚产下四阿哥的玉格格都匆匆到场。整个府邸大概都惊动了吧?
可为什么她都不怎么痛苦?那疼痛也只是一阵一阵,并不若三个月前玉格格令人心惊胆战的撕心裂肺。
“……看到头发了!快!”
有人在大吼,有人在尖叫。
讨厌!
头发啊……她想到的是弟弟入殓时她偷偷割下的一缕乌黑发亮的发,那一直珍藏在荷包里。
“荷包……”她轻轻道。
“格格?您说什么?”
“主子?怎么了?快用力啊!”
身下一暖,体内有什么空了,她想抓又抓不住。
似乎嗡嗡声更响了,她不清楚。但是当窗外露出一丝光明来的时候,有个声音凑在她耳朵边上说道——“恭喜格格,生了个小阿哥。”
“小五儿?”
“……是,是五阿哥呢!”这产妇是怎么回事?痛的时候连吭都不吭一声,神游天外去了还是怎么着?现在突然又精神很好得研究排行。“格格要不要看看?”
四儿努力伸手,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原来,自己的力量都在刚才那一个时辰里耗尽了吗?
不过,为什么孩子不是水灵灵,而是那么丑丑的?
“小五……”她摸了摸孩子已经擦干净的稀软头发,孩子居然哼哼着发出类似笑声的调子来,引来众人的惊叹。
“他居然听得懂格格的话呢!”
又是一阵大惊小怪。
随后四儿倒头不醒,可吓坏了一干人等。直到大夫稳婆奶娘们一同保证这是正常的事情,大伙的心才又放回肚子里。
今年,府里可真热闹啊!连着诞下两个儿子……呵,咳,这也得妻妾多才行吧!
***
侧福晋的长女在四儿封格格之前就出嫁了,出嫁时名分是和硕格格,与她这个不起眼的格格真是天壤之别。但四儿并不妒忌,甚至可以说还是挺欣慰的,因为自家三代内还没出过六品的,她是第一个,这真不知道是幸或不幸。
但生了儿子,也不见得是喜事。他将来要念书、要学武,要争斗、要忍耐……
等四儿发现探望的时间已经到了的时候,她已经托着下巴发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呆。小小五睡得很香,完全不介意周围人来人往,只一味吃和睡。
奶娘和嬷嬷、丫头们没敢惊动这位母凭子贵的格格。爷的妻妾不少,但只三个儿子,可想而知她的地位的稳固。
“主子?该用膳了。”
主子?叫她?四儿一贯地茫然,由着丫头带着走。这段产后修养的日子,她竟还没有怀孩子时那样精神。
是什么原因呢?她迷惑地望向府里狭小的花园景致。
哦,她已经快一年没踏出过小小的院落和不大的后园了。大概是没有新书的关系吧……
“四儿妹妹怎么在这里吹风呢!这太阳一落、地气就冷了!……”
如今玉格格眼见着原本低下的丫头一朝得子、立即与自己地位相当,先想的不是嫉恨,而是拉上她与有儿子的侧福晋相抗衡。至于另一位新晋侧福晋……算了,先晾着吧,反正即使有儿子也是排在后面了。谁让福晋的嫡子早夭呢!活着的长子、三阿哥又没有不得爷的欢喜……那自己也是有希望成为世子的母亲的?

四儿不是没有看到当年的“玉主子”、如今的“玉姐姐”的眼神。但她选择忽略。
“对了,四儿妹妹,福晋昨天说了,要让我选个姐妹来抚养元寿阿哥,还问我乐不乐意抚养天申阿哥,我想啊,我与四儿妹妹这样要好,而兰侧福晋似乎又有了身子,那由你来抚养元寿、我来抚养天申……都把孩子当自己亲生的,好不好?”[2]
四儿瞠大眼,有这个规矩吗?难道是前几天自己生病的时候定的……然后她听到自己嘴里在说:“好呀,由玉姐姐照看是最放心不过了。四儿也一定把四阿哥当心头肉来疼。呵呵,他也是四儿、我也是四儿,不是天意吗?”
“这样就好!我现在就去回了爷——”
四儿扶着丫头的手在甬道上呆立半晌。
“相府如潭,侯门似海,那得烟霄尔许高。当初我,是乘云御气,几百——千遭。”
忍下胸中愤懑悲怆千缕万缕,袖子一甩,想象自己正舞着昆戏中的水袖,唱一声天地秋、唱一声惊梦断。
好一曲,人生如戏!
***
四儿不知道那些深宫中的女子如何打发漫漫长日子的。不过她庆幸自己只是品级地位不高的“庶福晋”,其实也就是个小妾,也就是刚生下儿子的那段时日风光了几天,随后又空了下来。至于照顾孩子的事情,还轮不到她。
读过史书的人,都明白上位者担心母亲为亲儿、儿子为生母所展开惨烈争斗。不过这将亲生母子生分,以培养冷淡个性的法子,也只是个形式罢了。最终,还是心中所欲在作祟。
看望过四阿哥,扫过一眼自己的五阿哥。以后她即使面对“抚养”大的孩子和亲生的孩子,都将以“阿哥”相称、讲求礼数而非感情,逐渐成为街头老百姓们艳羡不已的“贵妇”,围绕着地位与唯一的丈夫暗中相争。
而最最可怕的是:她并不排斥这样的生活,甚至安于每三天看一回那两个婴儿。
她,也不过是完成了一件差事而已,尤其是她家“据说”放了七品的外地县官,算是最高的地位了,可显然这么点“恩惠”只激起了娘家人更大的权位**……那些在她的生母去世后、将她和孪生弟弟小五撇在一间小屋子里不闻不问的亲人,那些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两个就靠小五一点哈哈珠子的赏钱度日的亲人……
“他们,贪得无厌,会闯祸的。”她这样同爷说。虽然通禀等候的时间远远超过“接见”的时间,但她觉得值!
“……你了解你叔叔的为人?”
“是。”她不加解释,冷漠下断语。
“四儿,未犯错之前,不能妄加定罪。你就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犯事呢?”他其实问得重了些。那不过是近乎礼节上的交代,不然一名庶福晋的娘家不停地跑来招呼,也怪麻烦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疑。但大奸大恶的总不至于便是。”
“我会注意。”
也就那么半刻钟的时间,两人像是公事上的同僚,讲完了有礼地分开。
那天晚上爷在她产后头回到她的房里。
“奴才不是想引起爷的注意。”她有些恼怒写坏了的字让他瞧见——太没面子了!那些字本来就是很难写出风骨来,加上心情不好,丑得要命。“而是怕——”
“我知道。找过人打听过了,确实人品不佳。”
“小五死了,他拿了五百两银子,然后把我扔进内务府!”
“……”他真的不晓得还有这段公案!过了会,才将她拉到身边坐下,轻笑出声:“四儿,这样往后,你再不用管那家人的事!你只要管好小四儿跟小五儿就行。”——
[1]一是年代不符,二是月份不符。偶刻意把十一月改成4月,呵呵,然后就是双子座也,私底下觉得也只有这样的星座才跟我家小小五的小聪明相配——不要打我,我是私心,谁让本人是最伟大的作者呢!
[2]本处情节系编造。如与史实近似,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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