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君宵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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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青宣一直以来都觉得,楼疏若是个很神奇的人。比如他不想说的事你无论怎么问都问不出来,反而会被他无意中把话题绕了三条街那么远,接着就忘记了你原先想问什么;比如他明明跟自己同岁,知道得居然比自己多得多得多;再比如什么都是他做主,先前还说是要去塞北找故人谈终身,如今又跑来了岭南说要入揕夜楼,还偏偏什么道理都他占,叫自己无从辩驳。
楼疏若在一旁眨眨眼睛,是说,杜青宣小朋友实在正直得可以,如果不是他楼疏若,这样的人迟早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所以遇到自己真是他的福气啊福气,想这些的时候,楼霉星完全没有考虑杜神捕落到如今无家可归的境地有一半也是自己害的。
所以这天夜里两个人都已经站在揕夜楼前。
虽然远远地看了很久,但是真正接近揕夜楼时,杜青宣还是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还有他自己潜意识中好像能闻到的一种血腥味。
此时正是午夜,路上无行人。揕夜楼禁止有人在附近蹲点监视,一旦发现,立惩不饶,成立这么多年来,至今无人敢忤其逆鳞——当然,这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因官府插手的缘故。
“揕夜楼在陈家出事当年而有雏形与构想,直到朝廷介入,慢慢完善组织和规矩,等到正式落成,是在五年前。”楼疏若玩味地道,“建成之后,许多的规矩,便都是那位五年前登基的皇上定下的了。哎,想来这位皇上与我的疏影阁有名字纠葛,我们也算有缘。这揕夜楼的规矩,处处官府江湖互不相犯,却又处处使江湖人在官府监督之下,皇上也是位心机深沉的皇上啊。”
杜青宣对此没什么意见要发表,在京城府衙当差那么些日子,他自是从未见过皇上,只听说过皇上龙体比较容易有恙,自登基来,大钧皇帝惯例的早朝晚朝便省去了晚朝,但是因皇上比较勤勉,决策往往直接有效,因此有早朝也就够了,没什么大问题。其余的国家大事,却是他这一介武夫不会留心和懂得的了。
“走罢。”楼疏若提醒了一句,迈步跨进揕夜楼似乎永远敞开的大门。
大门里外都没有人看守,这座小楼就仿佛是没有人的。只是门口进处不远,便有一串翠玉风铃,雕琢精致,玉质温润,在夜色中淡淡散发着莹润的浅绿光泽。
楼疏若漫步走过去,修长的手指伸出,拨了拨,风铃便发出了清脆悦耳的玎玲声。
那声音寂然空灵,在楼里回荡开来,不多时,便像是围绕了整个揕夜楼。
周围忽然亮了起来,四角蓦地多了四个小厮,各将四角的羊脂蜡烛点燃,罩上了琉璃灯罩,一股清香味儿在空气里蔓延开来。
二人面前正对的是木制楼梯,原先黑洞洞的看不见,如今四下明亮了,楼梯道上也一一由小厮点上了蜡烛,再过一会儿,楼梯吱嘎作响,却是楼上有人下来了。
那人四十岁左右年纪,面目平板,属于能让人见过即忘的典型,说话不卑不亢,也无甚起伏悲喜,说道:“二位便是此次摇了夜铃,想要加入揕夜楼的么?”
楼疏若赶忙点头。
那人也点了点头,看着楼疏若那诡异的眼睛似乎也没什么惊奇,只转身道:“请二位随我来,二位来得也是巧,原本来者都需在楼里呆上几日,等我通知了楼主前来,才由楼主决定收不收。但是今日楼主与几位分部主人正好都在,二位就不用等了。”

楼疏若和杜青宣对望一眼,杜青宣心想的是这倒是好运气,只是不知这位楼主长什么样,楼疏若心想的却是,陈铮果然是将揕夜楼的规律都摸得清楚得很了。
上得楼去,陈设依然简单清雅,博古架上放的也是普通装饰瓷器,没什么想像中可能会有的价值连城的古董。正中书桌边坐着一个年轻男子,埋头翻阅手中书籍,一时看不清面貌。
引他们上楼的那人躬身道:“楼主,这是今日来的二位。”
那楼主也不抬头,直接道:“二位各有何所长?”竟是半句废话都没有。他声音清脆,颇像少年人,想来年纪不大。
杜青宣扭头看楼疏若,却见他忽然发呆,不知在走什么神,眼里的神采也是闪烁不定,奇怪非常,只得一边拿手肘碰他,一边回答道:“在下……功夫还稍微过得去。”
楼疏若终于被他蹭得回过神,紧紧盯着那楼主道:“我……我比较聪明……而且我会验尸……”
杜青宣差点喷口水,你这算什么?自夸也不是这么自夸的罢?
可是那楼主的语气还是没什么惊讶,头也依然不抬,道:“蓝叔,就烦你将二位带去,功夫稍微过得去的这位带去跟玄武比一下武,比较聪明又会验尸的这位带去与白虎下一盘棋,聊聊天,玄武和白虎都通过了他们,再带来见我。”
那位蓝叔躬身答了是,手引道:“二位请跟我来。”
楼疏若静静地看着那位楼主,忽而奇怪地笑了笑,口中喃喃地不知说了些什么,杜青宣仔细听,他低声说着的却是什么“陈铮啊陈铮……你早知道了是不是……”弄得杜青宣莫名其妙,却见他黑蓝的眼睛里莫名闪过一点奇怪的光线,忽而又闭起眼,转身跟上了蓝叔。
两人跟着蓝叔七弯八绕,也不知走了什么路,他才一指东:“比武的请往这边。”一指西,“另外一位请往这边。”
两人又对望一眼,楼疏若笑道:“去罢,如果打不过人家,记得留条命回来啊。”说罢也不等杜青宣回答,径自朝西走了去。
西边的走廊之中也早就安置琉璃灯,一路光明,直到走到了底,才看到了一扇小小的木扉。
楼疏若愣了一会神,才擦擦鼻子,抬手轻轻扣门,笑道:“有人在家吗?”
里面微有凳子拖动的声音,楼疏若皱了皱鼻子,道:“上好的紫檀木椅,好值钱;加了上等麝香的墨,好贵;井台子上的龙井,好稀少……总结,好有钱……”
里面有一声轻笑,一股袖风将木门打了开来,里面依然灯火通明,一个清润的男子朝他微微笑道:“这位兄台好灵的耳朵好灵的鼻子。”他案房四宝整齐陈列,面前还有一个榧木棋盘,两边两个棋缸,竟是像等人对弈的样子。
“只因你这些东西都太绝品,才容易让人认得。”楼疏若也笑,“紫檀木非千年不能成材,同等的木材中没有像它这般实心沉重的,拖动时的声响也就与旁的不同。上等麝香比较好辨认,至于龙井嘛……这位是白虎兄台?不知你听说过龙井的故事么?”
“不错,刚才听你说这是什么‘井台子’上的龙井,我便很奇怪。”那男子道,“难道龙井还分井台子上井台子下?”
“自然是分的。”楼疏若一本正经,转而忽然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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