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七章 雪爪也自漫青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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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无月,雾气弥空,珠光宝气,极尽朦胧。山雨若临,剑气纵横,却撕不去凝碧崖上浅雾薄纱,峨嵋派气氛凝重,仅仅为了一粒雪魄珠吗?
下定离开的决心后,云照夕期待而忐忑地轻轻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云……照……夕,语音朗朗,已然可以说出人声,不由又是一阵狂喜。随口说了一串乱七八糟的话,再无任何怀疑,确实变回人了,想及这一段不能自己的岁月,亦幻亦真,仿若隔世。
平息了激动,他再不迟疑,就往山下行去。纵跳飞奔的本领仍在,很快下了玉响石,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光洁溜溜,赤身露体可不大方便,看来出了峨嵋第一件大事,就是得找到遮体之物。
夜色深沉,山路险峻,幸好云照夕芝仙灵体,一双神眼,即便在夜里,也可以把事物看得通透。本来他还担心被神雕钢羽凌空望见,哪想一路下来,居然没遇上任何波折,很顺利就下得山来。到了山下,没走多远,见到前面光明隐现,近了一看,原来是一处寺庙,灯光正是从寺庙偏房发出。
云照夕悄悄靠近那偏房窗户,窗户是打开的,小心翼翼往里面一瞧,不禁大喜,离窗户不远处,架子上搭了一件长衫,伸手可及。于是定下心,只等书生入睡,就把那件长衫顺手牵来。哪知这书生精神极好,在房中来回踱步,轻声朗读,毫不知倦,可苦了云照夕,身无片缕,衣服又是必得之物,只得咬牙忍着。看看东方泛白,书生这才熄灯上床睡去,窗户也不关,书生意气,全在不经意中。又等了一会,听他发出鼾声,云照夕便探身进去,轻轻夹住长衫领子,慢慢提了出来。
衣服倒还合身,穿好之后,云照夕心气一壮,离了寺庙,一边快步前行,一边考虑下一步该如何做。此时正值峨嵋三次斗剑不远,四百九十年一度道家天劫将临,各派修士剑仙各有准备,同时也在广收弟子,遴选人材,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先扎稳脚根,再图发展,只不知现在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资质,可入得高人法眼。
他本就是个乐观之人,前面一段时间化身芝仙,遭遇太过奇特,不免有些压抑,此时重新为人,乐观天性重新显露了出来。
边走边想,天色逐渐放亮,晨风拂面,也把云照夕心头的云雾拨弄开去。心境一开,便想试一试芝仙的土遁之术,心念动处,一试就爽,而且从地下钻出后,浑身上下竟然不沾半点泥土,看来这会成为自己在蜀山打拼的一样利器。心情一好,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毫不觉得劳累,只个把时辰,就到了一座城市。
城头上的字迹显示此地乃是嘉定,城门不远处有一个池塘,云照夕想看看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模样,便不忙进去,走到池塘边上,往水里一照,活生生一个真实的自己,与没到蜀山时候一样,心中喜悦,自是不必说了
一般剑仙心怀唐风汉意,多不作蓄辫之举,不过对于普通人来说,云照夕现在的发型打扮就有些格格不入了。他便把领子提起,遮住半个头,又把腰带系紧些,虽然有些怪异,总好过被人追查盘问。
进了城,城中已经是人流熙攘,十分热闹,贩夫走卒早早就来开摊。又有叫卖早餐者,声音此起彼伏,香气溢在空中,也勾得云照夕食指大动。他自化身芝仙,一直都是吸收天地灵气,好久没有沾人间烟火,现在变回了人,虽然肚子并不觉得饿,美食的吸引力却更大了。
想吃是一回事,云照夕往身上一摸,竟未在衣服中找出半文来,只得暗骂那书生穷酸,看着各样美食垂涎不已。走到一座酒楼下,楼中酒香四溢,云照夕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就要走开,忽然看到楼梯处一个老婆婆正扶着栏杆,想要上楼,可惜年老体衰,举步维艰,费了好大力气才走得两步,不由起了恻隐之心,上前一把扶住她,说道:“婆婆,我扶你上去。”老婆婆看了看他,咧嘴一笑,口中念叨:“年轻人心地好,那就扶着吧。”
云照夕小心扶着老婆婆上了楼,选了一处座位让她坐下,然后朝她施了一礼,转身就要离开,那婆婆却喊住他:“年轻人,你扶我上来,怎的就要走了?”云照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婆婆,我还有事,你慢慢吃。”哪知老婆婆脸色突然一沉,责备道:“刚才还说你心地好,把婆婆扶上来,却又丢下不管,等会我要下去怎么办?”
见她态度突变,云照夕也有些来气,欲待就此离去,但看其白发苍苍,身形佝偻,心有不忍,便道:“我在此处等您老人家吃完,再扶您下去吧。”老婆婆立刻堆上笑来,说道:“这才是好孩子,过来一起坐。”云照夕不欲在言语上与她纠缠,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小二过来招呼,老婆婆把手一挥,打发他走了,把身子一伸,轻声对云照夕道:“看你这般狼狈模样,想必是刚从峨嵋山下来吧?”云照夕一愣,不解她为何做得如此神秘,却也不瞒她,答道:“正是从峨眉下来。”老婆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突然说道:“你的资质太差,安心尽享天年吧,修道之心还是去了的好。”
云照夕心中大惊,不想这老婆婆眼光如此锐利,猛然省到,蜀山之中高人无数,更有许多游戏风尘者,一般人根本看不出底细来,莫非此老就是一位高人?正要回答,却听一个老年男子声音道:“你这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居然没有半点眼光,可叹啊可叹!”
云照夕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矮瘦老道,身着破旧葛布衣衫,眯着一双细长眼睛正在看自己。那婆婆见了这个老道,脸色一肃,站起身来就要行礼,老道将手一摆,示意不必多礼,也不理她,径直对云照夕道:“小伙子,你若真有向道之心,三日后可来青城找我,到时自有机缘。”又对老婆婆道:“今日所为,事情虽小,已显真心,日后自会有人助你脱劫,你且安心回北方去。”说完不等二人答话,金光一闪,已经走了。酒楼中尚有几个其他客人,久居峨嵋山下,见过一些剑客异人,并无太多惊慌。

老婆婆又惊又喜,那老道的话对她来说就是莫大的福分,欣喜了一阵,然后诧异地看了云照夕好大一会,叹气道:“莫非当真老眼昏花,竟然看不出究竟来,——孩子,那老道乃青城山矮叟朱梅,是个极厉害的人物,他既看中你,你身上定有非常之处,只管听他的话去青城就是,绝无差错。”
云照夕现在看来与正常人类并无分别,其实仍是植物之身,不过借雪魄珠之力,掩去了芝仙灵气。老婆婆没看出究竟,是因为她修为不足,眼力不济,只看到云照夕现今的表象。
朱梅因峨嵋掌教齐漱溟夫妇突然从东海赶回,似有大事发生,便跑去凝碧崖探询,才知果然出现了些异动。峨嵋青城同气连枝,本当多出些气力,奈何眼下青城山也有一件大事,数日之内脱身不得,只得匆匆离去。飞至嘉定城上空,看到下面熟人的身影,便降下身来,打算询问一番乃师近况,不想正听到那老婆子要云照夕去了修道之心。朱梅修为高深,一眼看出云照夕灵气内蕴,不比寻常,如此良材美质,断无错过之理,他急于回青城,一时分神不得,就给云照夕定下了三日之约。也幸亏朱梅行色匆匆,否则由得他仔细观察计算,云照夕芝仙身份昭然若揭,定然无法隐瞒。
云照夕只以为已经恢复人身,危机感大减,也未多想,听到刚才那其貌不扬的老道居然就是矮叟朱梅,内心狂跳,不想才一变回人身就遇到高手,运气一来,挡也挡不住。朱梅在蜀山高人中,实力不错,眼下最重要是要先在蜀山立足,找个靠山总是好的,先安身立命,再图后举。
在云照夕个人看来,朱梅人品一般,又是峨嵋的跟屁虫,不过人品无关本领,邪派魔教厉害角色多了去了。其实他对蜀山中被以峨嵋为首的正派肆意欺压杀戮的旁门左道之士颇为同情,但同情归同情,真要他在蜀山选个归宿,当然还是选择正派,毕竟,欺负人总比被欺负好,装逼装高尚,显然不是现在茫然无措的他所能做的。
那老婆婆见云照夕高兴的样子,也感欣慰。她刚才看到云照夕打扮得颇为怪异,在城中各处早餐摊位前面游走,不断吞咽口水,却又不买,知他囊中羞涩,一念之仁,于是在他面前装出老迈乏力的样子,只要云照夕有一丝恻隐之心,便解了他的困顿,哪想这一随心之举,居然给自己带来莫大的好处。
云照夕高兴了一阵,已会过意来,明白眼前这位老婆婆定然是非凡之人,看她与自己祖母竟有几分相似,便恭敬朝她作了一揖,道:“小子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前辈莫怪。”老婆婆笑道:“哪有这么多俗礼,将来见了朱梅师伯,千万莫要如此,礼数太多他反而不喜;此去青城,路途并不遥远,为防万一,且随我去一个僻静之地,传你几样小玩意儿防身。”云照夕听得老婆婆要传她东西,也不知是法宝还是神功,好不期盼。
当下二人下了酒楼,走到城外一处僻静之地,老婆婆道:“我乃是长白山无心姥姥,因家师与矮叟有旧,他也算我师伯,你此番去青城,路上倒没什么阻碍,就怕到了那里后,朱师伯会出些难题考你,我有几样当年在外行走时的小东西,已经用它不着,就送了你吧。”说着,拿出三样东西来,分别是一张丝质小网,一个翠绿瓶子,还有几根乌黑的金属小钉。
“这个网名叫无心网,乃是千年冰蚕丝所制,当年家师从东海捉来千年冰蚕携至长白山,埋于万年雪松之窍,将养百年,再采其丝,耗费心血炼制成网,是个极寒之物,可以随意变化大小,寻常飞剑法宝被它网住根本动弹不得,还可网人,是保命的好东西”。
无心姥姥把网递给云照夕拿了,继续道:“此乃飞鸿刺,由名山大川地窍之中提炼的五金之精炼制而成,也能变化大小,大可及数丈。”把几根乌黑小钉递给云照夕,然后十分慎重地说道:“这个瓶子里面装的是三界离火,十分厉害,只要对准元神所在,将瓶盖揭开,其火自出,一旦烧着,可以让对方形神俱灭,切勿随意使用。”云照夕慎重接过瓶子,谢了无心姥姥,才将三样法宝小心放入怀中,。
无心姥姥把控制法宝的秘诀及相互配合的窍门细细传授给云照夕记住了,又道:“青城山颇有些险峻之处,我再传你一门飞行之法;这个法术乃是旁门雕虫之技,不比名家遁法,较之御剑飞行亦相差甚远,好处就是无须修习剑术便可飞行,也不须多深的修为;你现在毫无根基,青城剑法绝非短时间能够精熟,姑且把这低等术儿练上一练,剑法大成之前聊作代步之用。”
说完把飞行法门也仔细传授了,道:“我因为有事需要即刻动身回长白山,不能与你同行,这些银两你且拿去,总有用它之处。”说着拿出两锭银子,云照夕心知无钱寸步难行,无心姥姥既然把法宝都传给了自己,这些身外之物也不必客气,便接了过来,感激道:“多谢婆婆厚意,小子定会牢记在心。”
无心姥姥笑道:“我也因你得了好处,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云照夕寻思婆婆所得的好处大概就是朱梅所说有人相助脱劫语,不多询问,恭敬答道:“不敢有劳婆婆动问,小子姓云名照夕。”
“云照夕……好,好,今后入得青城门下,前途不可限量,切要加倍努力。我这就走了,你且小心行事。”说完身形一晃,瞬间去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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