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杀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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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栅门之外。
“你!干什么的?没事赶紧走开!”站岗的门卒见夜恋一身江湖打扮,不由更加谨慎,如此喝道。
夜恋望向里面,沉呼一口气,似下定了决心。他朝门卒走去,低头拱手,道:“二位大哥,在下习武多年,空无施展,如果国家用人之际,遂来投军。劳烦二位大哥给大将军通禀一声,小的在此候着。”
门卒相视一眼,不禁有笑,一人指了下他,道:“投军到中尉府去,这是军营,不管这事。”
夜恋一愣,忙拱手又道:“小的仰慕张将军多时,只愿投效将军麾下!望二位大哥通融一下!”
门卒却道:“仰慕我们张将军的人多了,还能都来啊?在哪还不是报国?这位小哥,你也别难为我们兄弟俩。这样的事,本就不合规矩,又怎能再惊动大将军?”
夜恋心中辗转,若是真去中尉府,被分至此处则几乎渺茫无望。眼见战事将近,心中又如何能放下抑儿的安危?他不善巧言游说,没想过自己能说服抑儿回家。而眼前,更是也不知要以何言才能说服门卒替他通报引见。
只是,又怎会心甘离去呢?
夜恋一时无语,低着头,暗暗咬紧了牙,攥紧了拳头。
他本想将襄成贤说出口,但又咽了回去。此时他已不奢望能在杨抑身边,也没想过那段情缘能够再续,此时只希望能保她周全。短短的时间,数个念头闪过,就连硬闯的念头也有,但若是真的硬闯,在此投军了则更无可能了,而自己并非是要见她一面。
门卒见他神色异样,心中顾虑,催道:“小哥,你赶紧走吧。回头我们老大看见了,又要寻问一番。快些走吧,你站这里也没用。扰军也是罪,别回头我们老大再把你拉进去打一顿,我哥俩可是为你好。”
夜恋猛的抬起头来,却像是看见了希望。素闻张文颜爱才,心想只要能见到,表一下自己的功夫,应该投军不难。当下决心已定,打也甘心!想到这里,夜恋一步未动,直接坐在地上,挡在了门口。
门卒见他如此,诧异非常。一人带怒道:“你这小哥如此做甚?我兄弟俩与你好言相劝,不要不识抬举!换做别人,打你滚蛋也合情理!莫再如此!赶紧走人!免受皮肉之苦!”
夜恋坐地拱手,歉道:“在下本无意为难二位大哥,只是决心投在张将军麾下,不能轻移。见谅……”
“你……”门卒二人面上转怒,相视一眼,就欲动作!
此时,马蹄声近,偏将军谭强带一队人马自外而回,见况诧异,问道:“怎么回事?”
门卒上前答话,道:“谭将军!这人想投军,小的让他去中尉府,他却不肯,说只愿在咱们大将军麾下!这本不合规矩,小的没敢去通报,他就做此模样!”
谭强点点头,看向夜恋,凛然声道:“起来!”
夜恋急忙起身,低头拱手,道:“将军,请让我投军!”
谭强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身材也不壮硕,问道:“你有何本事?就敢来投大将军?”
夜恋没有抬头,答道:“在下自小习武,来投大将军只因仰慕,并非想取一官半职,还望将军成全。”
谭强有笑,看看众兵,又问夜恋:“喂马扫棚、洗衣造饭、夜岗寻哨,全都得干,肯吗?”
夜恋抬头望他,心知这是故意刁难自己,但依然强压怒火,坚定答道:“肯!”
“跟我来吧。驾!”谭强言罢,趋马快奔,入门而去,丝毫也不等夜恋。
夜恋起步跟上,敏捷快速,却丝毫也没落下尺寸分毫。
※※※
“小子,跑的倒是挺快的。”谭强望着夜恋笑道。
“谢将军夸奖……在下还有些脚力……”夜恋抱拳,低声道。
谭强再次打量他一番,却只叫人安排夜恋去做杂务,便没再管他。
夜恋随一兵友刚走出一段距离,却正瞧见了那个最熟悉的人!只见杨抑满是心思的快步走向谭强的军帐。夜恋不敢唤她,更不能换她,他生怕她知道以后,会赶他走。夜恋急忙转回头来,一把拉下了斗篷,团在手中。
半晌,夜恋已经换上了军装,虽然离的很远,但他依然看的清,走出军帐的是谭强,而扬抑却依然还留在那帐中。他的心,莫名的痛了一下。
大将军的军帐中,张文颜惊诧道:“啥?再加一百二十一匹马?八十九匹要纯种大宛?她把我卖了买马去吧!***!这个小姑奶奶又要做甚?”
谭强有笑,把杨抑的想法讲述一遍,又补充道:“她这个想法也确实不错。以往我们执行此类任务,都是随便拉些人去,不少时候也完不成,确实是平时缺乏这类战术的操练。如今她要专门组建这样一支队伍,我认为是件大好事。人数不多,消耗不会太大。好马,无非就是这几十匹,还是很值得的。”
张文颜点点头,咂了下嘴,依然为难:“是啊,如果效果不错,确实应该让其他军营都配备这样的队伍。只不过……八十九匹也不是个小数目……骑兵营那还多少备马?”
“二十多匹吧,没有纯大宛了,三河有。其他的不太行的。”
“好吧,明天辰时我去城里找那几个问问。这个想法确实也不错。呵呵,单兵配双马,夜行八百里,这丫头年纪轻轻的,还真是敢想。希望她保持下去吧,这事准了。”张文颜面上有笑。
“谢大哥支持!”谭强拱手谢道。
张文颜斜眼瞥着谭强,问道:“你谢什么?她的事,她自己为何不来啊?还非得让你来?这当中好象还有些道道啊……你不是吃人家嘴短吧?你小子给我从实招来!”
“呵呵,哪有!”谭强带笑辩解:“她一是怕你军务太多,无暇顾她。二还是怕你对她依然有偏见,听不进去她说的话。所以刚才找我说了说,又请我来跟你说。”
“***!我有这么迂腐么?”
“呵呵,她不是还不了解大哥您么?何况她来的时候你不是还难为她了么?”
“你非让我骂你是吧?***!咱俩一起出生入死都多少年了!她才来几天?你这就处处维护她,你小子没见过姑娘咋的?有异性没人性啊!你把她给我叫来!”
原本听张文颜骂,谭强只是笑,听见要唤人来,脸上一下变了颜色,担心问道:“唤她干嘛?”
“你看看……还是维护她吧?怎么?你担心我反悔?”
“不是,不是……”
张文颜哼了一声,笑道:“去吧,喊她来吧。我夸她两句还不行么?”
“真的?”
“我踹你了啊!”
“好,好……,马上来……”谭强急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这边帐中,见谭强回来,杨抑急忙问道:“谭将军,情况如何?大将军怎么说?”
谭强露笑,道:“同意了,他说明早辰时亲自进城,去替你解决好马的事。开心了吧?”
“真的?”杨抑睁大眼睛,又惊又喜。
“嗯。”谭强笑容安慰,道:“大将军如此支持你,千万莫要让他失望啊。”
“嗯!嗯!放心吧!”杨抑连连点头,谢道:“谢谢谭将军!”
“呵呵。”谭强笑的满足,又道:“走,大将军让你去一下。你去亲自谢谢他吧。”
“好!应该的!”杨抑露笑,与谭强一起走出了军帐。
见二人走远,守帐的其中一个士兵道:“兄弟,我去解个手啊。”另一人点头应声,这人提着枪,一路小跑往后面去了。
夜恋远远的望着谭强和杨抑一起走出了军帐,似乎还有说有笑,面带笑颜。他微微眯起了眼,却也无法再看清楚,更听不到说的是什么了。怔怔出神了半晌,直到被人呵斥,他才继续做起了手中的活。突然一只鸽子从远处飞起,夜恋不经意的朝那望了一眼,阳光刺眼。

大帐中。杨抑入内便谢:“多谢大将军!”
“甭客气了,你别嫌我迂腐就行了。”张文颜嘲道。
“怎么会嘛……”杨抑微微低头,有些不好意思。
张文颜一笑,道:“来,来,你俩坐下说。”
杨抑刚坐下,忽想起什么,道:“大将军,还有一事相求!”
张文颜一愣,心中实则怕她再有难办的要求,但当下还是只能问:“啥事……”
杨抑把前些天路中遇到的那位周姓老长的事情陈述一番,又道:“大将军,您能帮帮他们么?”
张文颜听了有笑,道:“你倒是心善。不过这事我帮不上啊,你得回家找你姐夫去,他有办法。另外,我找你来,是想跟你说,马的事,你不妨找你姐姐说一下。”
“为什么?”杨抑惊诧问道。
张文颜道:“因为你姐的父亲是御史大人。呵呵,你不知道吧?虽然这事不归他管,但前些年,为了强军,马匹和炼铁之类的事,皇上是交给他的,所以他的路子广。如今他是御史大人,谁不让他三分?现在备战时期,各地方都在增备军物,你那些马不太好弄的。所以我想你去跟他打声招呼,其他的事,我来办就行了。”
“哦……我明白了,只是……我姐她本就不同意我来……”杨抑有些为难。
“哈哈!我刚开始也不想你来呢!”张文颜道:“你挺有想法的,不错!虎父无犬……女,强将手下无弱兵。你坚持下去吧,能给你支持我尽量给你支持。马匹这事啊,你姐姐那,你随便。总之我尽量就是了。反正还有那什么老丈儿子的事,你也得找下你姐夫,不如一并去了,你说呢?”
“好!”杨抑欣慰有笑,道:“那我明早就去!”
“呵呵,不如挑几个精壮的跟你一起去!也让你姐姐看看,你带的兵也不比别人弱!”
“好主意!”杨抑开心拍手,道:“果然还是大将军厉害啊!”
“哈哈哈……”张文颜开怀大笑。
一边的谭强一直没有作声,只静静的听二人聊说。目光大多停留在了杨抑身上,看着杨抑如此开心,他面上的笑意也渐渐浓了。
※※※
次日清晨,杨抑早早起身,唤上王览、高大虎等十多名技艺高强的骑兵,跨上骏马,往京城中去了。
入了东城门,辰时刚过。本是大好的清晨,却闻有女子哀声哭泣,遥见远处街头稀散围着些许人。杨抑问城门兵:“那边是怎么了?”
城门兵认得这身行头必是裨将军,虽然差异杨抑是女子,还是恭敬回道:“将军,我们也不知道,想必是哪家死人了吧。我们开城门的时候并不在,也就是半个时辰前的事,不知是哪家。”
杨抑点点头,骑马慢行至跟前,正见一年轻女子全身孝白,相貌娇好,十八、九岁,此时正跪在地上哀声抹泪。女子前面铺了一张草席,上盖着泛了黄的白布,一块薄木板上写“卖身葬父”。
杨抑心中发善,翻身下了马,刚欲上前询问,正听“铛!”的一声铁器撞响,却只离自己两步之遥!杨抑心中惊骇,转头见王览擎着剑,正是他在危难之时拨开了那一镖!随王览目光望去,对面二楼一个身影闪了进去。王览喊了一声:“大虎!这交给你了!”言罢,飞身奔上楼去。
十几把剑纷纷出了鞘,众骑兵纷纷下马围在杨抑一圈。杨抑虽是自幼习武,却是第一次对阵,又是在此番的情势之下,不免愣了下神,当下强定心绪,也拔出剑来。周围的看客纷纷避走,却有一人在人群中飞身而出,手中长匕在朝阳下晃眼,那人一个翻身入了圈,直奔杨抑袭来!
高大虎双眼圆瞪,那人脚尖还未离地,却被大虎飞起一脚,直踹了出去。众兵剑下无情,四把长剑朝地上那人斩了上去。长匕格开剑,那人翻滚出了圈。高大虎哪里肯等他调整,举剑便斩。怎料那人功夫却非寻常,与大虎和另外四人战成一片。
只听“喀嚓!哗啦!”声响,对面二楼上,两人纠缠着撞断栏杆,摔跌下来!“咣!”“铛!”王览把对手压在身下,手中剑也撞飞离手。那人跌的不轻,吐血一口。王览一顿雨点般的拳头跟着砸了下去。
又听“唰,唰,唰,唰”四声,这边楼上却也跳下四人来!无一例外的全朝着杨抑攻去。众兵纷纷迎上,战成了一片。杨抑心中惊诧不解,自己素无与人结怨,更无权势纷争。自己新入军营,也绝非是名将重臣,为何今日却招来杀身之祸?当下也无暇容她多想,杨抑挺剑入了战阵。
一时间兵戎交接,“叮喀”作响。只听“啊——”的一声惨呼,持长匕那人手段阴准,抹了一个骑兵的脖子,高大虎圆目涨红,大声咒骂,拼死命的朝那人攻去。
杨抑眼角瞥了下倒地的士兵,见他双腿**了几下便不动了,杨抑心头大为震痛!未临战场,却撞见了生死别离?手中剑挥的更厉,杨抑却感觉自己的心在抖。
剧烈的,不停的在抖。
恶战一场,中间四人见势不妙,离心已起。奈何众兵哪里肯放,死命搏来。一人脚下闪失,当即被三剑贯穿了胸腹,喷血而亡。这边气势大增,乘敌人心慌之时,更是再次连斩了两人。最后那人被死死包围,王览在那边喊道:“留个活口!”
怎料此言一出,那人却是剑向喉,抹了自己的脖子。
杨抑呼吸已乱,惊鄂在心。望着那人倒下之后,又急忙向高大虎那边望去。只见高大虎已将那人放倒,拽起他的一条腿朝这边拉了过来,嘴里还骂道:“娘的!想死?老子才不便宜你!”
杨抑怔怔望着这人,那人却无惧怕之意。高大虎又踹了一脚上去,喝道:“说!谁派你来的!”
那人无声轻哼,笑意的嘴角流出黑血来,两眼一翻,命丧黄泉。
众人这才又想起王览这边,转身望去,只见王览面色铁青,满额是汗,右手吃力的扶着膝盖却站不起身来,想必摔折了腿。几个士兵急忙上去扶他,王览咬牙摇了摇头,道:“死了,服毒死的……”
这几人分明朝杨抑而来,如今又死的一个不剩,对方必定预谋以久,且是江湖上职业的杀手。这边也是损了两人,一人被抹喉,一人被穿心,可见对方手段阴狠。街上方才无人,见此番平息才纷纷探出头来,有人渐渐靠近这边。而两个城门兵也在此时才碎步跑了过来。
两人搭肩将王览架扶过来,王览疼痛难当,还是挤出几个字:“小……小心,可能还有埋伏……”
杨抑突然转头看向那位卖身葬父的女子,只见她满面泪痕,惊恐万分,身子微微颤抖着蜷缩在墙边。
高大虎望了王览一眼,提着剑向那女子走去。又有三位士兵也提着剑跟了上去。
年轻女子更是惊怕,再次垂泪,她可怜楚楚的望了望高大虎四人,急忙跪伏在地,向杨抑悲哭道:“将军!小女冤枉啊——小女自幼丧母,家贫未嫁,父亲重病,无钱求药,所以……所以也离我而去了……如今家中止剩我孤苦一人,我一个女儿家,实无办法,只得出此下策。还望将军能可怜啊……不知道那帮贼人为何在此行刺将军,这不关小女的事啊!呜……呜呜……”
声惨容伤,一番哭诉让闻者无不辛酸。靠近的人纷纷指点议论着,无不怜惜。众兵也是深感悲痛,叹息摇头。一直无声的杨抑默默望着年轻女子,此时突然开了口,坚决而冰冷的道出一个字: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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