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锐跟着那个护卫模样的日本人出了楼房，一路走在后面，看到日本人皮袍子腰间有一块明显的凸起，应该是手枪之类的武器，他被领到一间平房前，那个一脸敌意和蔑视的护卫推开一排小房间中的一间，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告诉马锐这就是松本给他临时安排的住处，没容马锐进去细看，又把他带到另一间大大的平房里。
里面布置得像一个教室，一个穿着学生装戴着圆眼镜的中年矮子正站在讲台上，手拿教鞭指着身后的黑板一字一句地教着日语，下面坐着十几个汉子正亦步亦趋地跟着念，马锐出门时碰到的那个高大汉子也坐在后排。
马锐坐得离那群汉子一米多远跟着众人念着拗口的日语，其实就是最简单的“你好、请多关照”之类的日常对话，过了一会儿，那个教师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宣布休息，马锐坐着没动，看着前面几排的人纷纷站起出门方便，觉得其中一个黑脸的汉子看着有些熟悉的样子，只是侧面对着自己看得不太真切，想了半天，在脑子里把许家寨子和张作霖府里的人挨个儿滤了一遍确定没有眼前这个黑脸大汉，那人跟他对视了一眼，脸上却一幅素不相识的表情，看他出了门，马锐就没再多想凝神听着另外几个人低声交谈，他们都是跟松本签了去日本做工的契约，工期两年，月例五两白银，和自己一样出国前不能回家住，都得呆在这里边学日语边等船期，那个马锐在楼上撞见的汉子还一脸地回味：“D，高丽娘们的摸起来就是软乎。。。”看几个大汉一脸**地心有同感的样子，显然这些人的体检过程如出一辙，日本人打的什么主意呢？马锐的脑子里滴溜溜地转个不停，这几个高大汉子都有女人陪着上床，这说明刚才的香艳场面不是松本专门安排给自己的，而是只要去日本的人，不管是学生还是劳工人人有份。
马锐想得脑仁儿发疼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反正觉得松本小胡子招这帮人去日本绝对不是像他说的一样做工或读书那么简单，正在低头东想西想之时感觉有个人坐在自己身边，抬头一看正是刚才只看侧脸就觉得很眼熟的黑脸汉子。
黑脸汉子看了看站在门口的两个护卫在抽烟谈笑没注意这边，低声跟他打了个招呼：“掌柜的，这么巧啊，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你了。”
马锐心里一惊，忽地想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说：“你是那个工头儿，叫孙、孙。。。”
“小掌柜的好记性，小的正是上次在前甸跟你老朝过面儿的孙连喜，你老还赏了几块龙洋给小的呢！”孙连喜冲几个向这边看来的汉子笑笑示意碰到熟人了，低声地跟他套近乎。
马锐一时间惊得后背全是冷汗，全身肌肉瞬间绷紧，缩在袖子里的右手蓄满了力，如果孙连喜想大声喊出他的身份，马锐敢保证不等他一句话喊完就能捏碎他的喉结，到时日本人问起来大不了说以前结过梁子，刚才一句话不卯打了起来失手伤了他的性命，如果万一被他喊破自己的身份，松本小胡子还不巴巴地把自己抓起来押到近在咫尺的日本车站兵营去？到时不用鬼子兵动手，几个日本护卫远远掏枪瞄着自己就得束手就擒！
马锐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憋住一口长气拼命稳定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脑子里飞速地想着各种对策，眼睛打量着门口两个护卫模样的日本人思考着是否要打倒他们夺门而逃，耳朵里就听孙连喜继续低声说道：“掌柜的怎么也去日本做工么？”
“嗯，嗯？”马锐看清了日本人所处的方位和自己之间的距离，回过眼神看着孙连喜，旁边几个大汉谈兴正浓也没注意二人说话的内容，稳了稳心神回答：“原来是孙大哥，我说看着这么眼熟呢，小弟是报名去日本留学的。”
“哦，原来小兄弟不当绺子了，也难怪，这世道是日本人势大，跟他们做对也不得长久。”孙连喜显然猜出前甸兵站被血洗的事是马锐干的，最起码也跟他脱不了干系，听他这么一说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称呼也由“小掌柜的”变成了“小兄弟”。
马锐看他样子憨厚，不像想稳住自己再悄悄跟日本人报信儿的样子，想想上次在前甸他也替自己给日本人传了话，也算得是颇有胆识，这才稍稍放下点心，说了自己的假名，两个人低声攀谈起来。
孙连喜上次沾马锐的光发了一笔小财，对他很是感激，他瞅了瞅旁边，悄悄地对马锐说：“刘兄弟真的以为日本人是招咱们去日本做工或读书的么？”
“嗯？”马锐疑惑地看了看一脸凝重的孙连喜，他对松本的用意早有怀疑，可一直得不到切实的证据，莫非这个貌相憨直的汉子知道什么内情不成？
想到这马锐也放低声音问孙连喜：“孙大哥为何这么说，莫非日本人是骗咱们去日本做免费苦力不成？”
孙连喜冲马锐使了个眼色，示意这里人多不宜长谈就带头出了屋子，马锐跟着他从两个日本人身边走过，到了院中间，正午的太阳晒到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孙连喜两眼不住四下打量，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到：“他们是招咱们去日本下蛋的！”
“下蛋？”马锐听得一愣，“下什么蛋？”
“就是跟日本女人睡觉让她们怀上咱们的种儿！”孙连喜看了马锐张大的嘴继续说：“俺老家有个自家表哥，年个儿因为乡下不好讨生活，听说这里招工就跟日本人摁了手印，可坐船到了地方，一上岸就被关进了军队把守的营房，每天陪着不同的年轻女人睡觉，被逼着大把地吃春药，不到两个月的功夫就瘦得皮包骨头，最后连家伙儿都硬不起来了才被日本兵扔到了野地里等死，幸好他命大活了下来，又学过几句日本话，才在日本一家农民家里借住了下来，养了半年命能走动路了，费了好大周折才回到了关东，在家一共活了少半年就没了，唉，好歹总算埋在了自家坟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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