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伤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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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贺兰,出生在京城最有名的艳粉街,这里是京城最繁华的闹市,充斥着都市里所有的纸醉金迷。我的母亲是艳粉街红袖阁的老板,是艳粉街,乃至全京城最有名的妓女。一代名妓,梅傲雪。红袖阁同样也是全京城最大的声乐场所,人来人往,逍遥凡世。
母亲是卖艺不卖身的,但卖艺不卖身,我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对于这个问题我一直耿耿于怀,却没有胆量问她。从小我只知有母,不知有父。她从来没有向我提起过我的父亲,提起我的出生。所有认识我的人也都对此守口如瓶,至此我也放弃了探究自己的身份。
我出生在洪武四十年的春天,一个桃花盛开的季节。十岁之前,我一直生活在艳粉街,红袖阁。学习着所有妓女应该具备的知识,诗书礼仪、琴棋书画、舞蹈、算术、天文、史地。所有可以学习的知识都要学习,都要精通。我不明白妓女为何要学习这些知识?母亲说:做我们这行,客人三教九流,大到王公贵族,小到平民百姓、街头无赖,只要有钱,都要接待着,伺候着。所以只有全才,才能讨客人们的欢心,才能成为一代名妓。母亲像所有的父母一样,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而我的母亲给我定的目标就是成为一代名妓。
知识是件有意思的事情,可能我天资聪慧,所有的先生都对我格外的喜欢。但还有一件事情,我最不能理解,就是我其中的一位先生,教我的却是治国安邦的道理,国家的治国纲领和施政纲要。这和我未来的职业相差的也太远了,我白思不得其解,只能去问母亲,母亲说:我以后要成为红袖阁第二十八代接班人,治理妓院和治理国家是一样的,都要讲究策略。正是因为有了策略,红袖阁才能存在了四百多年,而长青不倒,比枉水帝国建立的时间还要长。
于是我深信不疑的点了点头。教我这门课程的先生姓“礼”,我问他,这个世上真有这个姓吗?他说:所有的事物说有它就有,说无它就无。我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但还是很配合的点头表示赞同。后来我知道礼先生其实是礼部侍郎,朝廷正二品大员,为了隐瞒身份才姓了“礼”。
在过完十岁(周岁)生日的这个春天,也就是我出生的第十一年,天瑞七年,母亲对我说:贺兰,你走吧!离开红袖阁吧!你的父亲后天会派人来接你。
我呆呆的望着母亲,如同事先知道一般。没有哭闹,没有兴奋,没有诧异,只是安静的点了点头,说道:母亲,贺兰知道了。
有一种莫名的预见,感觉这将是一次很遥远的旅行。母亲没有明说去哪里?但我知道那将是一个很遥远的地方,远离母亲,远离红袖阁,远离艳粉街,远离京城,远离那些我熟悉的人。离去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来临了。
在离开京城之前,我打算与那些相识的人告别,这告别我不知会多久才能重逢,才能相聚。
午后的阳光暖暖的照过来,吵闹的街道人来人往。我怀中抱着与我等高的八弦古琴,远远就望到锦绣楼刺眼的招牌。苏苏是我的古琴先生,她是艳粉街最美丽的女人,也是仅次于母亲的名妓。苏苏会弹上古流传下来已经绝谱的八弦古琴。我是苏苏唯一的学生,也是这个世上第二个会弹八弦古琴的人。从五岁那年,我就开始和苏苏学琴。那时她刚到艳粉街,母亲就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她的才能,而我就有幸成为她的学生。
每一次学琴归来,母亲都让我把新学的曲子弹给她听。刚开始母亲总会赞赏的点点头,可越往后,母亲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少了。终于有一天,母亲对我说:贺兰,以后不要去苏苏哪里学琴了。我问母亲:为何?母亲说:孩子的乐曲里不应该有那么多的浪音。然后孤单的留下我和那把母亲送给我的八弦古琴。其实母亲不懂,那琴中的浪音,是苏苏的孤独。

母亲说:过不了多久,苏苏就会超过她,成为艳粉街上的花魁。
苏苏是一个放荡的女人,她美的实在是太妖艳了。苏苏说:她最大愿望就是在与男人交欢的时候,听我弹琴。而我却一直没有达成苏苏这个愿望。因为我厌恶,厌恶男人的无情与他们在艳粉街上的流连忘返。龌龊的男人只会让我恶心,而提不起其它别的兴趣。而今天我要离开了,抱着古琴来到苏苏的楼下。她粉红色的窗帘被微风吹到了窗外,里面的景色则被遮住了。我知道苏苏有客人,喊她的名字,她探出头来,娇美的容颜在阳光之下,分外妩媚。她下楼拉我到了她的房中,我对苏苏说:“苏苏,我要走了。”
苏苏无言的点了点头,我又说:“苏苏,今天我可以达成你的愿望。”手指轻轻的划过琴弦,发出一连串没有格律的音符。苏苏的泪伴着音符无声的就流了下来,我用手指去拭她的泪水。她真的很美,美的惊艳,美的妖媚,美的让世人神魂颠倒。我把古琴放在桌上,端坐。我知道苏苏不会缺少这场离别的见证人。
琴弦在我的指间轻快的跳跃,飘渺的乐曲悠扬的散落屋子的每一个角落。苏苏迟疑了片刻,还是褪去了她嫣红的长袍钻进了绣帐,然后我听见了男女交欢愉悦的呻吟声,伴着乐曲,又被乐曲深深的掩埋了。
我浸没音乐中,忘记了身在何处,人在何方。一曲终了,又是一曲,呻吟声渐渐的远去了,我只能听见琴音,八弦古琴的乐音。苏苏从背面搂着我,她的头靠在我的背上。我的眼泪则一滴一滴的落在琴上,弦上。琴音中,充满了忧伤,离别的忧伤。如同朝阳下的晨雾,润物细无声。
苏苏喃喃的说道:“贺兰,不要弹了,不要弹了。”
手指停在了古琴上,琴音戛然而止。她的泪水打透了我的衣服,浸湿了我的后背。“苏苏,不要这样。”她还是在哭,就如小女人送别她的夫君一样的缠绵悱恻。我转过身,苏苏深深的依偎在我的怀里。只有十岁的我,身影显的是那么的娇小,我轻轻的抚摩着苏苏光滑的脊背,这个曾经被无数男人过的躯体,嗒嗒的泪水顺着光滑的脊背滚滚下去。苏苏松开了我,抬起她娇媚的月颜,托起娇嫩的下巴,身体倾斜在我的怀中,我第一次如此近的欣赏苏苏的娇容,柳叶的弯眉,丹凤眼,微微上巧的鼻子,樱桃的小口,还有她蜜桃般的双峰,垂涎欲滴。
我低下头,在她娇滴滴的双唇上轻琢了一下,说:“苏苏,如果我是男人,定会娶你回家,与你死守一生。”
我起身抱起古琴,没有任何迟疑的走出了这间让无数男人神魂颠倒的房间。走到门外背对着她说道:“苏苏,我会把八弦古琴继续的弹下去,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苏苏的哭声弥漫开来,但我还是走了,没有犹豫的离开了这里。拐角处,依稀听见苏苏声嘶力竭的叫声:“贺兰,贺兰。”眼泪又流了下来,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暗暗对她说:苏苏,对不起。贺兰对不起你。
红袖阁的门前,我遇到了母亲。她美丽中总是透露着无尽的庄严,让我只得心虚的低着头,不敢直视她锐利的眼睛。都说:红颜祸水。母亲的红颜却真的祸了他男人的一生。她问我:“去见苏苏了?”我点了点头。母亲则不高兴的摇摇头,对我说:“贺兰,你是不应该去的。”然后叹了一口气,转身走掉了。
深深的望着她的背影,不明其理,也不明白母亲时常的忧伤是什么?忧伤,让我不明所以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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