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集电视连续剧《关东匪乱》的拍摄现场。
这是一个影视城。从影视城的街道布局、房屋的式样，商家的牌匾，一看就知道是在拍一出东北土匪戏。这几年，东北的土匪戏没少拍，黑龙江似乎也没少拍，这可能跟二、三十年代东北土匪特别多，特别能捣乱，特别有故事有关系。那个年代的大小兴安岭，张广才岭，完达山等等，几乎每一座山林里都有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土匪武装，有些是国民党的残余部队，有些就是真正的土匪，玩的就是打家劫舍，还有一些是领导的抗日游击队，为民族的解放浴血奋战。
显然，今天拍的是一个重头戏。
冯凯奇把阿镇领到了那个导演跟前。导演是个大胡子，穿一件臃肿的黄军大衣。他很和气，但总觉一点也不真实。
大胡子导演露着引人注目的大板牙，笑呵呵地对阿镇说，小兔崽子，就是你呀？
阿镇点点头。
大胡子导演对冯凯奇说，你去忙你的吧，把中午的盒饭都订好，别整太贵的，差不多就行，一旦给他们吃多了，一吃多就犯困，想睡觉，那下午还干不干活儿啦？八分饱最好。你去吧。
冯凯奇冲阿镇使了一个“没事儿”的眼色，就走了。
大胡子导演转头来问阿镇，我听小冯说，你想成为一个有钱人？
阿镇点头。
大胡子导演说，说是你有了钱之后，要盖一个什么什么，什么豆腐厂？是吗？
阿镇点头。
大胡子导演说，你是哑巴吗？不会说话呀？
阿镇说，会。
大胡子导演说，好了。今天有两种活儿，一种是群殴。群殴你懂不懂？
阿镇摇头。
大胡子导演说，群殴，就是徐大马棒子一伙土匪和刘作飞的一股土匪遭遇了，就在这个镇上。然后，两伙土匪就打了起来，打得一塌糊涂。你扮演的就是其中的一个土匪。
阿镇问，他们为啥打起来？
大胡子导演说，你是导演吗？你就管打斗，别的什么也不要问。
阿镇点头。
大胡子导演说，这个活儿一天二十块钱，中午管顿盒饭，一瓶矿泉水。如果打得不像，不真，扣五块。如果根本不是群众演员的料，返给你五块钱车钱，回家。我的话你听明白没有？
阿镇点头，听明白了。
大胡子导演说，还有一个活儿，我看你好像比较合适，就是拍一个特技，你演一个坏人。
阿镇问，要说话吗？
大胡子导演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说，没有没有，正好你也不愿意说话。剧情很简单，是好几个土匪打你一个，然后他们把你抬起来，从二楼客栈上扔下去。当然了，楼底下有一个防护网接着你，不至于把你摔坏了。
阿镇问，这个给多少钱？
大胡子导演立刻就火了，我跟你做专卖呢？这是艺术，你懂不懂！好了好了，这个角色演好了，一百元。如果演得特别精彩，再加二十，一百二元。你选吧，干哪个？
阿镇说，我选一百二的。
大胡子导演说，那好。
说完，大胡子导演喊化妆，纪二小姐，你给他化化妆。
纪二小姐过来了，这个纪二小姐虽然是个男的，但表情、动作却女里女气的。
大胡子导演说，抓紧化，拍完了这场就拍他这场。
纪二小姐领着阿镇去化妆。
路上，纪二小姐悄悄地跟阿镇说，你傻吔，在楼上一大帮人打你，那可是真打，然后把你从窗户上扔下来，那也是真扔，整不好就残废了吔。给你一百二你就干啦？
阿镇说，那得要多少钱？
纪二小姐趴地他耳朵边说，呆会儿，快拍的时候，你都化好妆了，然后，再提价钱，跟导演说，少五百元不干。
阿镇说，那能行吗？
纪二小姐说，保证能行，过去有过这事儿。记住，他给你五百，你得给我一百元。听见没？
阿镇犹犹豫豫地，感觉很困惑。这一瞬间他有点不喜欢这个地方了。
所谓的化妆室，实际上就是一个民房。此刻的阿镇已经被纪二小姐给化得真像个土匪的样子了。
实拍开始了。
茶楼里，双方的人已经都准备好了，大胡子导演拿着喇叭喊，都准备好了吗？好，我喊开始，你们就开打。听明白没有？！
里面的人喊，听明白啦。
大胡子导演喊：预备——开始！
影视城里，两伙土匪立刻扭打在一起：掐的、打的、摔的、捅刀子的、惨叫的，什么样的都有，完全打乱套了。
在一边的阿镇站都看呆了。
大约打了有十分钟，大胡子导演喊，停——
大胡子导演说，你们都吃干饭的？！都是娘儿们啊？打的什么呀？得真实。是不是？这么打不行。重新整整妆，再来。
又开打了，这次比上次打得凶狠的多，有的人真的被打出了血。
纪二小姐站在阿镇旁边说，瞅着没有，这是轻的，打你才是狠的呢。你以为一百二那么好挣哪！你以为从二楼给你扔一次就完啦？说不定得扔几次才算过哩。
终于，群殴这一场戏算过了。此时，已到中午，剧组开始给这些毫无章法的群众演员发盒饭。
冯凯奇拿着盒饭走了过来，坐在阿镇旁边，说，阿镇，咋样？有点紧张是不？没事儿，你这个角色也不用表演，他都给你化好了，你也不用还手，他们怎么打，你就往死里叫唤就行了。另外，我已经跟那几个演员说好了，叫他们下手轻点，这是我亲兄弟，别把你打坏了，如果把你打坏了，下次我就不雇他们了。这事儿我说了算。放心吧。
阿镇说，谢谢冯哥。
冯凯奇说，多吃点，下午还要挨打呢。唉，说起来不干这行也好。你看人家大牌演员多牛，拍挨打的戏得找替身。可你我这些漂人啥时候能混成大牌呢？所以说，你不爱好艺术，在哥看来不但不是坏事还是好事呢。
阿镇说，冯哥，我真的不爱好艺术，我就喜欢做豆腐。
冯凯奇说，我知道，我知道，咱们现在不是为了挣钱，糊口嘛，这是原始积累阶断，人人都得从头开始。
下午，开始拍阿镇挨打的戏了。
这个场景是这样的，阿镇坐在客栈的二楼桌子前喝茶，旁边有一个父女卖唱。唱的是“洪湖赤卫队”里面的那段，“手拿碟儿敲起来”。小女子唱得凄凄惨惨。阿镇虽然听不明白，但总觉得东北卖唱的不是这么唱，但是，他也说不出个道道来，随便人家怎么弄吧，管这些闲事干嘛，自己挣完自己的钱就完事了。
当阿镇正在喝茶的时候，一伙土匪从楼下蹿了上来，其中的那个脸上长着一撮毛的土匪，指着阿镇说，就是他！然后一挥手，喊，给我打！
阿镇只有一个动作，把桌子一㨄，挡一下。卖唱的父女一声尖叫，哆哆嗦嗦地站在墙角那儿。几个人开始打了起来，阿镇本能地拿起手挡住脸。
其中的一个土匪小声对阿镇说，你得叫得惨点。不然导演不通过，还得再打一次。
阿镇说，我叫不出来。
他们正说着，大胡子导演喊，停停停停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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