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建筑工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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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扼要地描述一下这个建筑工地,以便网民同志们有个环境感。这个建筑工地是在建一个花园式的、高档次的居民小区,除了正在建的一些楼之外,为了诱惑买家,还要建游泳馆、健身房、网球场以及其他一些花里乎哨的玩艺儿。眼下,这一切都在施工当中(冬季施工的技术问题早已经解决了),工地上有许多施工设备,如吊车、卷扬机之类。有几栋楼已具雏形,需仰观才行。
建筑工地简陋的食堂里。
一些民工正在食堂里亢奋地吃晚饭。外面的世界也挺有气氛的,正下着大雪,门不是太严,出来进去的人总能带进一些雪花进来。
食堂大师傅负责给这些民工往盆里打饭,一盆饭,一盆菜。旁边有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鸡蛋汤,可够喝。看上去食堂的伙食还不错,但终究是民工的伙食,也好不到哪里去。然而,时代毕竟不一样了,大米白面已经是当代中国人的基本主食了,(据说,粗粮还挺贵的,甚至比大米白面还贵,有些事情啊,咱们也不闹不清,咱就放下不谈)。一句话,广大人民群众的生活,特别是弱势群体的生活水平得到了改善。我的意思是,请忧国忧民之士别为打工人的吃饭犯愁。他们吃的挺好的。
注意看一下菜吧,还是挺丰富的。可能眼下正是秋冬交替时节的缘故,所有的秋菜都下来了,非常丰富,非常便宜,所以食堂也舍得给大家多做菜。
穿着黑色羽绒大衣,脖子上系着那条粉红色纱巾的阿镇推门进来了,正在吃饭的民工都转过头来看他。阿镇冲他们友好地点着头。是啊,大家都是出来觅食的狼,早来晚来,都是一族嘛。
民工赵友好地问,新来的?叫啥名?
阿镇说,我叫阿镇。
民工赵说,阿镇?这八成是个南方人的名儿啊?你是从南方来的吗?听口音不像啊。
阿镇说,这是我过去的老板给我起的名字,叫顺口就这么叫下来了。
民工田说,听说你是来工地打更的?
阿镇说,是打更。
旁边的民工李说,原来那个打更的,老S,偷着把工地里的那些废铜烂铁卖了一点儿,让马经理一脚给蹬了。
民工周说,其实,这算啥呀,现在的经理就是心黑,就看人家老S年岁大了,不要人家啦。
民工赵说,阿镇兄弟,别愣着啦,赶快去打饭吧。
……
白师傅一边给阿镇打饭一边问,新来的吧?
阿镇说,嗯。我叫阿镇。
白师傅说,阿镇,我一天24小时都在这儿,半夜打更饿了,就敲食堂的门,我再给你弄点吃的。你不比他们,他们晚上都跟死狗似的睡过去了。你一宿不能睡,还得在工地里巡视,保不准半夜肚子就得饿。
阿镇说,知道了,谢谢叔。
白师傅说,我姓白,你以后叫我白叔就行。
阿镇说,白叔。
白师傅说,你不用在这里跟他们在一起吃,这帮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打完饭回更房里去吃。
说完,又给他加了两个馒头,小声说,半夜饿了的时候,放炉子上烤烤吃。
白师傅又问,一个月给你多少工钱?
阿镇说,800。
白师傅似乎吃了一惊,说,哟,你可比老S多,那老家伙一个月才开500块线。你小子挺走运哪,好好珍惜吧。
深夜。穿着黑色羽绒大衣,脖子上系着粉红色纱巾的阿镇,提着手电,在工地的四周巡视。东北的天气就是这样,明明是晚秋,但是农历的八月就开始下雪了。只是从天上下来的雪,有些呢落到地上就化了,有一些还等没落到地上就化成了雨。所谓雨雪交加指的就是这个季节——好像俄罗斯人特别喜欢这个季节,远处还有白桦树啥的。
阿镇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工地里,看样子,小伙子挺辛苦的。这个节气到了晚上常常是零下的温度,有的地方已经结上了薄薄的冰,一脚踩上去,发出一阵又一阵的脆响。风也很硬,很野。这一双走在梦之路上的乡镇青年的脚啊,真的让人肃然起敬。
转眼半个月就过去了。半个月之后的工地已经是正儿八经冬天的景色了。大部分工地上的工人已经转到楼里干活去了,到了冬天,外面已经不能很好的施工作业了,于是,他们开始做一些内部装修的活儿。但是,工地毕竟是工地,依然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气氛,卷扬机、大卡车,轰轰地响个不停。

白天刚下过雪,天就晴了,天贼蓝。阿镇正在打扫打更房旁边的积雪,并把积雪堆成堆,然后,堆成个雪人。马经理正好开车从这里经过,停下车问,阿镇,你堆的?
阿镇说,要不,我马上推了它。
马经理说,别推别推。那边再堆一个,一边一个,对称。你再上食堂拿两个胡萝卜,给雪人儿插上当鼻子。
说完,马经理感慨起来,董事长说,咱们的建筑工地得有企业文化。可是,工地的企业文化怎么弄呢?我一直没想好,阿镇你小子聪明,利用雪资源,开创了工地冰雪文化的新篇章。不错。好好干!
马经理刚想开车走,又停了下来问阿镇,手机好使不?
阿镇说,有时候好使,有时候不好使。一阵儿一阵儿的。
马经理说,那他妈的就不错啦,毕竟有时候还好使。等我这个手机淘汰了,给你换喽。
阿镇说,不用,这个能用。
马经理甜蜜地笑了笑,开车走了。
工地食堂。
阿镇在伙房里帮食堂白师傅削土豆皮儿,他一边削一边和白师傅聊天儿。
白师傅说,阿镇,看样子你还挺喜欢做菜的。只是咱一个民工食堂没啥可学的呀,都是大锅蒸、大锅炖,会吃馒头的,都会做。
阿镇说,白叔,我是挺喜欢做菜的。我大姨家不是做豆腐的吗,在W镇的时候,我每天总给镇上的饭馆送豆腐,像“老七杀猪菜”、“老徐头血肠”、“张家一口猪”、“刘胖子大豆腐炖鲇鱼”,每次去,我都到他们的厨房看看,挺好奇的,问问他们的菜是咋做的,他们就教我,时间一长,我就会弄了。白叔,我做杀猪菜、灌血肠、包饺子都行。
白师傅说,在咱这儿可就白瞎你的手艺了,都是大锅蒸大锅炖。不过,手艺压不着人,总有用着的时候。
阿镇说,白叔,我大姨可愿意吃我做的菜啦。可她说,儿子,成了家就不能再做了。我大姨说,做饭是女人的活儿,大老爷儿们不能围着锅台转儿。
白师傅说,照你大姨这么说,我就是大老娘儿们啦?
阿镇乐了。
白师傅问,阿镇,你今年多大啦?你来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一直也没问过你。
阿镇说,二十,二十一虚岁。
白师傅说,我侄女比你大三岁。
阿镇说,那是姐姐啦。
白师傅说,我真想把我侄女介绍给你,可惜她比你大。
阿镇说,白叔,我现在不着急找对象,我得先立业,后成家。
白师傅说,啥叫先立业后成家,成家也是立业,立业也是成家。你那个豆制品加工厂都是没影儿的事儿,就是痛快痛快嘴儿呗。傻小子。
……
阿镇的打更房里。
阿镇正在炉子边烤火。这时阿镇的手机响了,阿镇接电话。打电话的是石警官。
石警官说,阿镇哪,我是石锋。
阿镇说,石哥。
石警官问,咋样啊这一段儿,干的还行啊?
阿镇说,挺好的。
石警官问,吃得咋样啊?
阿镇说,吃得也挺好。一天三顿细粮,有菜,有汤,管够吃。没事的时候,我就去帮食堂干点活儿。半夜的时候,他们还给我弄点夜宵吃呢。
石警官在电话那边乐了,说,你小子处得不错呀。我没啥事儿,今天晚上值夜班,突然想起你了,问你咋样,有啥困难没有?
阿镇说,啥困难也没有。谢谢石哥。
石警官说,阿镇哪,既然我认你当表弟了,干活儿你得给我长脸,记住老人常教育咱们的话,就是犯法的不做,犯毒的不吃。记住没有?
阿镇说,石哥,你就放心吧。我还有自己的奋斗目标呢。
石警官说,目标是好目标,但得靠自己的一双手,靠诚实劳动去实现。
说完,石警官又自言自语地说,我他妈的有点儿像做报告。
石警官对阿镇说,不过,你也别太把目标当回事,你的目标太大。
说完,又自言自语地说,也别说,正是因为这小子有这么个大目标,我才喜欢他的。
石警官说,行了,我也不跟你唠了,那个疯老娘儿们又来了,我还得给她弄吃的。我上辈子都造啥孽啦。
阿镇说,石哥,你也注意身体。
石警官笑了,说,好,学会溜虚就是成熟的第一步。不说了,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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