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海上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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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罗勒的一双大手紧握着舵柄,两眼扫视着地平线处,记住冒出海面上的小冰山的位置。杰士伯在他附近走过来走过去,自己嘴里念叨着船可能会撞上一个冰山沉下去,要不就说弗林特铁砧号是能禁得住任何考验的。矮人知道古罗勒听不见他,但他还是继续叨叨,仿佛自己的声音可以给他增加些许战胜危机四伏的海水的信心。
两人都穿了几层衣服,以抵御那从白龙疆域吹来的、抽打着海面的寒风,那刺骨的寒冷使得他们的脸都冻红了,每吹过一阵都要引起他们一阵颤栗。
矮人一会儿抓抓这个突起的东西,一会儿又抓抓那个以稳定自己——尤其是当古罗勒用力转向左舷或是右舷,绕开大冰块时使船打漩的时候,风很强劲,船也随着波浪高低起伏着。自从他们从恺尔高斯港起程后,杰士伯就没想过甲板原本是水平的,也没想过它原本是干的。一波又一波的海水帘子泼过甲板。
矮人在努力使蛤蜊杂烩和黑朗姆酒——那是他自遇上飓风以来所能保留下来的第一餐——在他肚子里安安静静地呆着。为了摆脱掉那种眩晕欲呕的感觉,他决定试一试一种新技巧:那就是让自己没有空闲功夫去想它。他决心多自学些古罗勒使用的初级手势语。
到目前为止,杰士伯已学会了十多个手势,尽管他不特别喜欢海,但他第一先学会表示“海”的手势,就是把手掌放得与甲板平行,用他的手腕和短粗的平指一上一下地摆动,来摸拟波浪。杰士伯扯了扯古罗勒的背心,这个半食人魔向下瞥了一眼,一副淡漠的样子。小矮人指了指自己的腹部,又做一个波浪式的动作——就在此时他的脸颊鼓了起来,他赶忙张开他那双粗短的双臂紧紧抱住克罗勒的腿,以寻求支撑。
“杰芝—泊尔晕船了。”古罗勒嗄嗄嗄地笑了起来。这半食人魔进而又作给他看云的手势、风的手势和风暴的手势。
杰士伯在他头顶上让几个手指头在空中打圈圈,他自豪地说:“云。”接着,他在胸前把手摆过来摆过去地模仿风吹,再然后,他把手摆过来摆过去摆得更快,声音更响,还在他的脚上摆过来摆过去,说:“暴风雨。”
杰士伯回头望望远远抛在他们身后的酝酿着的暴风雨,船已经走出它了的范围。
铁砧号爬上了浪尖,杰士伯也紧紧抱住古罗勒的大腿,当他的胃——还有船——都颠簸停当,矮人才松开手,抬起头仔细看了看古罗勒,这个半食人魔的注意力又专心投向海水了。
“不知道这会是怎样一种感觉。”杰士伯自忖,“听不到声音。真是无法想像听不到浪涛声和小鸟的欢叫声,或是听不到人说话。”矮人在考虑那个半食人魔所使用的手势,想到肖恩和瑞格似乎能合乎道理地把它们说出来,说明手势语是一种了不起的交际形式,在表达方式上也很优美,令人难以置信地直观,但尽管如此,他并不认为手势能充分地代替掉声音。
“到我认识了足够的手势。”杰士伯自语道,“我就能问问他,在沉默之墙后生活是怎样一种感觉。”
布莉斯特睡着了,她脸在绞盘附近,裹了条围巾,头枕在一圈缆绳上。愤怒团起身在她周围呆了一会儿,但他的眼睛总是睁着的,这匹狼老是不能安定下来,后来干脆在甲板上踱来踱去,最后又在那个站在船中部靠着栏杆的卡岗那斯提精灵附近安定下来。
“在恺尔高斯没人听我的。”菲丽尔对达蒙说,达蒙正站在她身后几英尺,她斜依在船栏上,穿越过波涛滚滚的海面向西眺望,望向那落日,望向她从前的故乡。“我无法召集任何人,甚至那些塔克西斯的骑士们也不愿去追逐这样一条可怕的龙。但我不会放弃。”
她两眼注视那些最高的山峰,太阳火红的余辉,就象泼洒下来的水彩,给那些为雪覆盖的山峰染上了橘红的色彩,这增添的色彩不知怎么地反而使大地看上去更加地寒冷——空旷而又拒人于千里之外地令人生畏。
当达蒙走近菲丽尔时,菲丽尔打了个寒噤,达蒙伸出手来,把胳膊围在她的肩膀上,但他仅此而已。
“我以前是住在南亚苟斯的,那时只在冬季才下雪。”卡岗那斯提精灵言语温和地说道,“我住在北方,在滨海的骇城的废墟附近。”
“我想,在那片废墟上没有多少人住了。”达蒙说。
“我不和人们住在一块儿,我出生在谷里,在山脚下的一个卡岗那斯提村庄。”她继续说道,“在那的时候我很幸福,至少在我还小的时候是这样。但当我越来越大时,我发现我已更愿意离开我亲人们的倍伴,独自隐居。”
她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挠了挠愤怒的耳朵。“于是我朝北方走去,探索那些在骇城附近的大山和荒野,在路上我遇到过一群红狼——象这条一样的,我开始研究它们,起先是远距离的,我猜想它们也在研究我,最后距离慢慢缩小,直到有一天我走近了它们,于是我和狼一起生活了五年。”
达蒙吃惊地看着她,阳光柔和地照亮她飞扬起来的卷发的边,在她头的周围形成一个不断变化的、淡淡的橘红色的光晕。“你和狼一起生活的?”
菲丽尔点点头。“我想我和它们相亲相近要比我远远抛在身后的那些人们更亲近,它们教会我许多东西。那些年里我知道我渐渐喜欢上了自然魔法,这影响了我选择我的纹身。即使我离开了我的人们,但我仍然认为我自己是一个卡岗那斯提精灵,而且我想成为一个有纹身的。”
“那片橡树叶?”
“那代表了我最喜爱的季节,秋季;它卷曲了,代表了它离开树已经很久了,就象我离开了我的部落一样有一些时候了;这片松鸦的羽毛,代表了我想流浪的天性,就象一片被微风吹送的羽毛,它也标志了我对鸟的热爱。”
“那闪电?”
“闪电是红色的,代表我和它们一起东奔西跑的红狼的颜色,这群狼在狩猎时跑得飞快,象一阵风暴闪过,因为要是它的猎物得到警告的话,就所剩无几了。”
“也就是说,它们逮起猎物来就象一道闪电一样?”达蒙问。
她笑了起来,点了点头说:“对极了。我学会怎么与狼沟通,最后学会了与许多其他种类的野生动物交流。词语——人们如此之多的词语来表达同一样东西,船不是船就行了,还有西班牙大帆船,宽身帆船;土地也不是土地就行了,还有平原、丛林地、冻原等等。对狼来说,概念和物体才是重要的,用什么问并不重要,我学会了怎么样透过它们的眼睛,把我的各种感觉与它们的感觉融合在一起——起初觉得那是一种令人恐怖的感觉历程,但却是精彩绝伦的,那种魔法还没有从克莱恩上消失,它不容易找到,但却仍然大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达蒙又向前走近一步问她:“难道你不想念你的家人吗?”
她耸了耸肩,说:“我时不时地回谷里去,也到南亚苟斯其它地区去走走——一部分是出于好奇,一部分是为了与我抛下的那几个朋友叙叙旧,我最后那次旅行……唉,那还是在春天里,而那儿的土地一直在不断变化,变得越来越冷,狼们感到紧张,它们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菲丽尔回忆说,那趟回村之行花了两个多星期的时间,她越往南走,天气就变得越糟糕;穿越大山的旅程是令人可怕的,因为冬季报复地迟迟不肯离去。但是,最后她还是赶到了她的目的地——尽管费了她好几天的功夫才认出它来。
“一开始,我找不见村庄在哪儿,四面八方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大雪飘呀飘得在树上堆起那么高,看上去象是树都没有树干了似的。没有人的踪影,没有房屋的迹象,不见了那些山道。但是我开始搜索,当我把雪搬掉,搬到一定程度时,我差点因为我找到的东西发疯掉。”
她停顿了一会之后,记忆如洪水般向她袭来,她的话也从她的嘴里冲了出来:“村子的废墟就躺在那一层厚厚的雪的下面。木房子已被夷为平地,冻僵的尸体在木板下和破碎的家具下面比比皆是,在地面上有许多巨大的爪印,我力图寻着爪迹找去,跟着爪印去找它们的出发点。
“但是不行,冰雪太多太厚,覆盖住所有的东西了。周围还有些动物——兔子啊、猫啊、鹿啊的——这样我尽力使我自己用我的自然魔法去看它们的眼睛,想找到那对此负全部责任者的线索”。
“你找到了吗?”
她转过身来,面对着达蒙,一颗孤寂的泪珠,顺着那片橡树叶的曲线,流下脸颊。“我成功地与一只麋联系上,这只麋刚刚穿越过在村庄南面十几英里的一个高地,它感觉到了什么东西,我也能感受到它内心中升起的恐惧,它想逃跑,但我的魂魄与它共存于它的身体中,我劝服它呆着不动。起初我们满眼看到的都是皑皑白雪和高地冰碛,它们实际上把一片林间空地给覆盖住了,但不一会儿,我们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冰与蓝相间的水池子,在这两个水池后面有一条锯齿状冰脊一直延伸出去,我当时奇怪,为什么这两个池子没有封冻住,但不一会儿,这两个池子眨了一下,原来它们是眼睛,那锯齿状冰脊原来是那巨兽从脖子和背上延伸下来的脊骨,当这只麋盯着看的时候,那个动物——是一条龙——就从雪里腾起,向前冲来。
“于是我催促麋快跑,但恐惧锁住了它的腿,那龙就是一座茫茫白雪的山,肩膀都比最高大的冷杉还要高,当那条龙把嘴张开时,我和那只麋所看到的就是一个黑洞,黑洞里装满了看上去象冰锥一样的牙齿。这黑洞越靠越近,然后就全是黑暗与疼痛了。那只麋死了,有一会儿我感觉就好象我被吞吃了一样,于是我转身就逃。”
“你怎么到恺尔高斯的?”
她又转向栏杆,两眼盯着海水,说:“我游来的——游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念了一道魔咒使我能呼吸水,我在我感觉安全的海底、珊瑚礁附近睡觉。最后,我游到了那个港口,但是,恺尔高斯的人都不听我说的,我想我也不能责怪他们,龙太可怕了。”
子夜过后不久,暴风雨突然袭击了佛林特铁砧号。
肖恩把自己绑在舵轮上,不仅是为了使自己避免被抛到船身上,也为了保证有人掌舵。瑞格在弄帆,那两面帆交替着翻扬,在飘忽不定的风中倾斜着,桅杆也在不停的吹打下抗议地呻吟着,眼看着要折断了。
达蒙和布莉斯特也加入到其中,由于船倾斜晃动得太厉害,他们被叫醒,上到甲板上来,正尽全力听从瑞格的指挥,但呼啸的狂风常常淹没了水手的命令,他们只好猜他的命令是什么。
雨水掩盖了布莉斯特的泪水,当这个坎德人把戴着手套的手紧紧抓住一根绷断的缆绳想把它拉紧时候,这缆绳象甲板上任何其它东西和其他人一样,打湿了咸咸的海水后就变得滑溜溜的,拒斥她用的劲,她不顾**辣又冰冷冷的疼痛钻进她的手腕,沿着她的手臂上行,她只管咬紧嘴唇使自己不至于哭出声来。动啊!她对自己的手指下命令,不管有多疼,请您,请您务必动一动!终于她有了回报——同时也遭受到了征罚。一阵令她极度痛苦的震动从她的指尖传到她的脊梁,但她的一双手仍拽得紧紧的——她终于把那条松散的缆绳结扎在一起。
海浪冲得老高,把船头团团裹起,眼看着要把铁砧号拖到海底去似的。布莉斯特两手紧紧搂住起锚机的底座,此时另一个海浪在甲板上冲刷而过,当她不得不移动手指想抓得更牢些时,她疼得往后缩,她真想要是她能蜷缩在舱里该有多好,就如她躲过飓风那段航程一样,但她深知,此时需要她。

菲丽尔也爬上甲板来了,正在此时,一阵激浪横切过船中部,海水打到她身上,把她推着向左舷滑去,她两手在空中到处抓,想找到什么可以抓住稳住自己的东西,最后终于,她的手指紧紧拽住了一截绳子。这时,另一阵浪扑打到她身上,那截绳子也从她手中挣脱开来,抽打在她脸上,她感到自己被推着滑过甲板,她的背猛地撞到栏杆上,撞得她气都从肺里给挤了出来,一阵晕眩的感觉席卷她全身上下。她把胳膊绕在栏杆上一根条辐,圈得紧紧的,海浪再次向她袭来,但她尽力抓住栏杆条辐,差一条就失去知觉。
从前面什么地方,靠近船头附近,她想,她是听到了一声呼喊,要想辨清那呼喊声在叫什么,在这狂风的呼啸之中,在船帆的撕扯声中,是难之又难的事。
接着她感到铁砧号倾侧到一边,她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自身的存亡问题上。船倾侧着,直到它差不多翻倒过来,菲丽尔两手紧紧搂住的船栏几乎是在水上滑过的,她赶忙闭上眼睛,慢慢在脑子里诱导出一个魔咒,但是不停抽打到她身上的海浪总是打扰她精神集中,她嘴里装得满满的咸咸的海水几乎使她窒息。
随着风暴越来越猛,不停撞击到铁砧号的海浪实际上是震耳欲聋的了。透过一片模糊的海水与泪水,菲丽尔有一会儿在想古罗勒的感受怎样——一场波涛汹涌的暴风雨制造出来的不和谐音对他来说一点事都没有。船又倾侧起来,这次是斜向右舷,菲丽尔感觉自己向上浮起来了,接着感到有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拖了回来,她才又站了起来。
是瑞格把她从船栏上拖了回来,他在冲着她大吼大叫,说的东西她没弄明白,他正努力使自己的声音超过那噪杂声。然后,他把她向前桅推过去。她的手指乱摸了一阵,想找个抓稳手的地方,最后她抓住了一条绕在桅杆上的一条绳子。
她又听到一声叫喊,这次她敢肯定是人发出的声音,瑞格也听到了,她看到瑞格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不知怎么地总能站稳步子,他在船上像一只猫一样平衡自己,当船摇晃时,他就屈起两腿,永远都不会失脚。“呆在这儿别动!”他吼道。
瑞格发现达蒙正用手腕绞住一根从主帆上脱松的缆绳,水手立即抱住达蒙的腰以免他被冲走,在他们两身体间,他们又把绳绑好。达蒙转过身又去料理另一根眼看就要脱松的缆绳,而瑞格挣扎着走向舵轮,当看到肖恩仍在舵旁,他才放心地呼出了一口气。
“我们有两个水手没了!”她一边用力把舵轮扳向左舷,一边大叫着说,“他们刚才在牙樯附近,我眼睁睁看着他们翻下去的,但毫无办法去救他们,我想,那匹狼也翻下去了。”
“古罗勒呢?”瑞格的声音因为叫喊的太大声而沙哑起来。
“古罗勒在后桅——至少刚才还在!”
“矮人呢?”
“我不清楚他!”她吼起来。
“要是这鬼天气还不停的话,我们就要完蛋了!我们现在不会碰上冰山了,但是根据航海图,这以外有些小岛屿,和小沙洲,我们可能会撞上去或是搁浅在沙滩上。”
“我看不见有什么东西!”肖恩喘着气说,她甩甩头,想把水从眼睛上甩掉,她的衣服和头发都紧贴在她身上,她因为又害怕又寒冷,使得她禁不住地颤抖着。
瑞格用手擦了擦她的肩膀,然后就走了——朝船中部走去,想检查检查达蒙和菲丽尔的情况怎样。透过沉重的雨帘子,他看到古罗勒高大的身影在后帆那里晃动,于是他舒了一口气。
“我们还是应该留在港口的!”瑞格爬过达蒙身边时对达蒙大喊道,“我们看不见走到哪儿啦,还可能会触礁!我已经丢了两个水手啦!”
菲丽尔敏锐的耳朵听出来这些话了,她也意识到触礁很可能就意味着他们全部都得死。我必须采取些行动,她想,必须……于是她把那条缆绳缠在腰上,吊到甲板上去,当她把两只手放到木板上,好让她的手指感觉到海水的力量时,海水向她冲刷过来。
她闭上眼睛,嘴里叽叽咕咕念叨起来,听起来就象是平静的波浪冲刷船体的咚咚声,而她的头因为尽力保持镇定如舂米般打在船上,她把精神集中到海水上边,集中在它感觉起来象什么、闻起来什么味、水的流动、水的冰凉。
终于她有了回应,她感觉自己悄悄溜走了,沉入水底,海水在她的四周飘呀、流呀,拥抱亲抚着她,催促着她和它一块走,成为它的一部分,她也让自己被海浪牵着一起走——海浪这时不再可怕,却是令她欢愉的了。力量似乎随着铁砧号左右摇摆、高低起伏而在她体内汹涌着。于是她又集中精神,将她的视线延伸至越过船的那一边,到那白花花的浪尖下,离开那如锤似斧的风。黑暗并不影响她,她就是水,水是不需要太阳或月亮的。她伸出手来,摸摸珊瑚脊,她的感觉抚摸着色彩缤纷的海洋深处,然后她又向前延伸,探查到有一块孤石,支棱着立在海面上,但却被高高掀起的浪涛遮掩住了,这块石头结构与黑夜一样黑黢黢的,菲丽尔知道肖恩会分辨不出来,它就在铁砧号航道上的正前方。
“右转舵!”这个卡岗那斯提精灵惊叫道。
“什么?”她听到瑞格回吼了一声。
“赶快把船转向右边,否则我们要撞船了!立刻右转!”
水手不知怎么地就相信了她,对着达蒙大喊,达蒙又对肖恩大喊,把舵用力转向右舷,仅仅是心跳几下的距离,铁砧号偏转过来,只离着几英寸,错开了那块支棱着的岩石。
菲丽尔舒了一口气,于是又集中精神搜索船更前面的地方,在那珊瑚脊过去,一群海豚正四处紧紧张张地游着,它们远在海浪之下,应该不是为风暴所骚扰,但的确有什么东西在骚扰着它们。这个卡岗那斯提潜到更深处,直到她到它们之中,搜索着它们精神不安的源泉。鲨鱼,也许是?她把精神向外伸出去,想触及其中一个海豚的精神,但就在那一瞬间,海豚似乎惊慌失措起来,开始向四面八方游去,在她周围海水翻腾起来。
菲丽尔感到被什么非常巨大的东西所占据,三只海豚发疯似地朝她游来,然后她就满眼都是黑暗,一股气泡包围了她,同时海水变得粘稠起来。是血!她赶忙抽身,退出那个地方,直到她游出那片黑暗,直到她的感觉能确定出一排冰锥形的牙齿。“是那条龙!”她脑子里尖叫了起来,这些词在甲板上也冲出了她的嘴唇。“白龙在水下!在风暴中大饱口福呢!”
她看着龙把海豚吞到肚里去,追上它们,吞掉它们,就象一条海鲈鱼会吞吃最小的鱼苗子一样。这条巨兽在水里打转转,巨大的尾巴在它身后不停地抽打,击中了一个岩石塔,把它掀翻跌落到海底去了。菲丽尔感到她的心在胸腔里如鼓棰击鼓般怦怦地跳,尽管她知道那条龙看不见她——她的身体安安全全地在甲板上,但是她还是要害怕。菲丽尔尽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于是她看到那条龙抬起头向上看,它巨大的头颅正以它头顶上的什么东西为目标,卡岗耐斯底精灵顺着它的眼光望去,看到的是铁砧号的底部,此时正在海水里,象一块漂浮的残骸,一会儿抛高,一会儿沉低。菲丽尔颤抖起来,在这野兽周围的海水早已变得极度寒冷了。
接着,她惊恐地看着那条龙折起翅膀靠在两侧,它厚实的腿部肌肉在水中剧烈地搅动,把它向船推进,然后,只见它张开大嘴,喷射出一梭子冰,击中了铁砧号,力量如此之大,以致于这艘轮船冲出了水面。
船沉重地落下时就向右倾侧,水花四处飞溅。达蒙紧紧搂住桅杆,以免在甲板上滑动;瑞格在菲丽尔附近徘徊。“是什么东西?”卡岗那斯提精灵听到他大吼。
“左转!”她惊呼道,因为她感觉到那条龙正向右边去,尾随着船。
瑞格把命令转达给肖恩,轮船急速向左舷倾斜,白龙则在船下过去了。这野兽的锯齿状的脊背,就象鲨鱼鳍一样,在海面上切过去,而后,白龙又潜入水里,在水里掉头,准备另一次冲过来。
菲丽尔知道,铁砧号是不可能赛过龙的,撞碎轮船只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但她仍继续对瑞格叫喊指令。只见那条龙把它巨大的身体扭了一圈,但这次它不升出水面,它潜得更深,吃惊不已的卡岗那斯提精灵立即搜寻海底如沸水滚动的沙子,原来,一条巨大的章鱼正穿行于海底,它在迅速地游走。那条龙显然已决定要追踪它,突然对这一餐美味佳肴感兴趣了起来。
白龙在视野里消失,代之以爆发出一阵沙浪和墨汁。在甲板上,菲丽尔狠命地咬住嘴唇,咬到她都能感觉到她温热的血冒进了她的嘴巴里。那条龙还会转回来吗?她的感觉在仍就颠簸不已的船下漫游着。又过了多长时间,她已说不准了。接着她又花了两个小时搜寻水下,指挥船绕过海底山脉、小岛、沙洲,以及海龙卷。那条龙没再出现,终于,暴风雨过去了,大海也平静了下来。
“最小损失。”肖恩一边鼓起嘴巴,吐了一口长气,一边解开自己,然后朝瑞格和达蒙,跌跌撞撞走过去,他们俩正在检查主桅,“但是,我们损失了两个人。”
“他们是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要冒多少危险的。”瑞格吼了起来,“我从来没对他们做过任何虚假许诺。我只希望我们在下个港口能再挑一、两个回来。”水手用力吸了一口气。在内心深处,他也许对那两个水手感到悲痛,但是海洋的法则是不允许显露出多愁善感的,“我们没有全部葬身海底已经要谢天谢地了。那条龙窜到海面上的时候,我都想我们玩了。”
他作了个鬼脸,瞥了一下睡着的卡岗那斯提精灵,菲丽尔在如此完满地完成她的工作后,筋疲力尽得支撑不住了。她腰间仍系着一条缆绳,棕色的头发紧贴在她头的两侧,衣服粘到了她的身上,一缕血丝流出她的嘴唇,在她周围仍积着一汪水,海浪未能冲刷掉她脸上和胳膊上的纹身。看上去,她就象一个上了彩的破布娃娃,被人扔弃到一边,躺在那一堆。
“本来可能会更糟得多的。”他说着冲菲丽尔点了点头,“是她使我们还能在一条完整的船上。”
肖恩把手握成拳头,放在**上,“我可没看到她什么时候在掌舵!”她气冲冲地说了一句。这个黑皮肤女人两眼瞪着瑞格看了一下,然后大步走过他身边,开始下楼梯,又赶忙闪到一边给杰士伯让路,因他正往上爬。“我要去换衣服了。”她大喊一声,“我一会儿就回来——除非你不需要我了。”
水手叹了口气,“我最好还是去捋捋她的毛。”瑞格于是跟着她走了,但当他看到后桅的古罗勒,他站住了。这个半食人魔仍在解开后帆的缆绳,瑞格抓紧两手,把它们举到肩膀高,然后又交错地划了个弧,那个半食人魔点了点头。
“古罗勒要去掌舵。”瑞格对达蒙说,“你去看看能不能理清后帆的绳索。然后解开菲丽尔,我一会儿就回到甲板上来。”说完他迅速消失到甲板下。
与此同时,布莉斯特也从起锚机那站了起来,她那双浸湿透了的手套不再暖和,上面还沾有血迹,她赶忙把她那双疼痛不已的手放进她的袋子里,这样就没人看见她的手,她就在里边摸出另一对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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