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夜宿红娘嗔乱线 日行楚泽困情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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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支七与弘悯三人在开元寺盘桓数天,和君持先自回了水云楼。镇日支七寺中无事,除了学学盘坐,诵些大悲咒往生经,却也无聊甚。见弘悯渐愈了伤势,又与一干城中女子暗里嘻笑,不复与他指读经文。
支七自在恶江口归来,融了那波旬三娆血雾,冥坐数日,渐能边行边入识海中修练,不须像那往日,要闭目凝神。想起寒上子云那西荒有一辟支佛,乃他好友,寻了个闲,支七与弘悯告退,向那西方行去。
不远那青牙山,嶕峭依旧,虽一干山下善男信女建了佛庙,但见这山高林深,便把庙址移在山脚之下,原那乌衣法师之处。在鬼潮退却,也即第七日之后,青牙山灵飞洞处,闪了十数道妖光。当前一人,正是原来那李道人,后面群拥之中,有一银衣汉子,头戴银色嵌蓝宝石冠,脚踏履天鞋,也是尖脸尖眼,但一双尖眼煞气腾腾,连人不敢抑视。
灵飞洞原来那些大小妖怪,纷出来拜见,口中大呼:“银蝠大王万岁!”
银蝠大王径自进了洞里,坐上宝座,环视了下伏诸妖,与李道人道:“青蝠我儿,便只收得这般手下?”
李道人见银蝠大王眉头轻皱,忙道:“大王,青蝠大王当时手下有万数之妖,实不能比得鸟鼠同**之山那般厉害,却也有十数出众,都在上次让那寒上子一伙围灭了。”在路上他虽与银蝠大王详细说了此事,但只道青蝠大王不敌身亡,那料银蝠大王在意这手下妖怪,便吹唬一下。
银蝠大王听罢,犹恨声道:“你等在此,可曾打探那寒上子等人消息?”
下底众妖,那原唤在小风的抬头道:“大王,我等都是些法力弱小之辈,未曾。。”话尚未说完,那银蝠大王尖指一点,一道电光顿时把小风劈得焦黑。其他众妖几曾见得如此凶残,脚下发软,身躯寒战。良久,那原唤在小鸟的方颤声说道:“禀大王,虽不知那寒上子所去,不过,不过却知道那乌鸦山的消息。”
银蝠大王道:“有话不要吞吞吐吐。”
小鸟壮胆应声道:“是,大王。那乌鸦山乌锅大王不久携了乌鸦山的妖怪,投靠鬼府山金玉二大王去。只有他那巡山总管闻说在召州城中,与开元寺一和尚相交,听闻。。”当下便把所闻鬼潮之事,说与银蝠大王知晓。
银蝠大王不在意的哼了声”哦“,在他眼中,这东南之荒,那有些什么巨妖能让他在意,况小鸟所说,也是自他人中听闻而来。他唯一在意的便是鬼府山金玉二王,“盖扶桑山有玉鸡,玉鸡鸣则金鸡鸣,金鸡鸣则石鸡鸣,石鸡鸣则天下之鸡悉鸣,潮水应之矣。”自金乌十陨其九,太阳星君上位之后,这金玉石三鸡便隐居东南,后石鸡出游,为忙莽鸡菩萨所伏,他则是听过。
”潮水?莫非这鬼潮尚与这两不死老妖有关。“
银蝠大王虽然凶残,但心思也是细密,不置可否的道:”你等先在此守着,但派人去开元寺打听消息。李道人,你把这东南大大小小妖山洞府报与我知。“又向一直侍立在他身后一童子道:”福儿,你速速回去,拉些人手过来。“
那唤作福儿的应了声,便化作一只粉白蝙蝠飞向西北。
银蝠大王吩咐一毕,也化作一银蝠,着起银光向东南海上飞去。
支七别了弘悯,收束行装,又央着脸讨要了些寺中香火钱,以作路上盘缠。
支七一路向西,逢人处便作行走,无人处倒土遁飞遁并用,那识海又自精神,不须多加休息,数日下来,倒行了近千里路,不觉到了云梦泽之外。一路之上,水田沼泽,草茂兽密,绵绵若青丽之茵。偶有乡墟,炊烟暗灯,茅房草屋,泥径石巷,虽着桑麻之服,趿茅草之履。多有淳朴之民,支七独行数日,在此乡墟之间,讨要瓢水匏饭,那些乡老见支七羸弱单薄,便又多送了些衣裳。
在此放眼前望,群山盘纡隆崇,日月蔽于云雾,汗漫千里。桂椒幽兰之木,不知其数;芙蓉薜蓠华,不知其盛。其阴林者楩柟豫章,其上有啼鸟鸣唱,有凤兮,有鸾兮,其下白虎玄豹,或隐哉,或行哉。其高生葳菥苞荔,薛莎青萍;其埤有藏茛蒹葭,东蘠雕胡。白沙清流,于岑崟之中而出,于湿墺之中而潜;凉风冷雾,自嵂賥之中吹来,自林谷之中激响。

支七叹了口气,他居乌牙山之中,以为东南莽莽,天下莫过如此。见得前方那云梦之泽,气蒸云起,飘渺之中仿不在此世间。支七又翻了一山头,那天玄如洗,繁星遴遴,弦月悬于空中,白光轻洒,遥遥望去,云梦泽白雾轻流,那四外山林风中吼吼,山影如花潮奔伏。
山上竟有一庙,虽残垣破壁,却也聊胜于无。支七连日赶路,倒也有些困意,况不用挖个山洞,遮露挡风。
支七方进庙门,一脚踏上硬物,险些打个踉跄趋倒。抹了蛛丝厚尘,是一黑木大匾,雕凸之字尚有些残金余粉,竟是月老庙三字,支七哑然一笑,想那建庙之人,择在此处,怪不得香火不旺。自燃了一火把,向里面行去,只见香案歪倒,彩幔蒙尘,虽有流苏之幡,却尽结蛛丝,尚有彩画于壁,都作了黯灰之色。支七见烛架之外,挂了一块红榜,上去拭了尘埃,却是姻缘签诗。支七见状,拿过了散在地下的圣杯、签筒,摆弄一番,查了第七签,那诗文上说:
枯木可惜逢春时,如今且在暗中藏。
宽心且守风霜退,还君依旧作乾坤。
支七心上讨道,这妖怪结婚自是那些山大王,几时轮到手下小妖,纵有一二合意,又恐朝夕不保。支七又寻起解签之薄,遍寻不着,只好遂之作罢。
支七又取了些半湿柴枝,分插于烛台之列,点燃起来,想来倒也似往昔之况。仔细打量上去,那香案之上月老之像,缺头少腿,两手一手捧书,一手执了条线,想必便是那红线。旁边又塑了两尊侍女,都灰蒙蒙见不出神彩。
想是支七方才拭尘,沾染了鼻子,打了个哈欠,呼出一口气,把左边那侍女脸上灰尘吹个干净。支七揉了揉鼻子,见那侍女梨脸秀眉,小嘴玲珑,髻发轻挽,说不出的清秀可人。便上前拭净,见脸色白净,樱唇湿粉,别是好看。又把那秀颈纤指、衣裳绣鞋,纷拭个干净。
那侍女一袭白衣,柔柔弱弱之貌,轻轻盈盈之姿,脸颊悄带轻红,秀目顾盼带彩。经特利悉那三魔女那场风月相引,支七镇日来,一无事之时,脑中俱是那些女子玉体盘缠之艳。今见了这月老侍女,支七不禁看得有些痴,却觉清清爽爽,提不起半点龌龊之念。在那纤手抚摸了良久,叹道:“我支七若有此女为伴,岂不遂了平生,也不学佛求道了。”
月老庙之中,支七倚草枕而睡。偶有鸦啼于外,状山色幽凄,听风声惨淡。
此山腹之内,一女子正自水晶镜中看那支七酣卧,那张俏脸分明正是那月老侍女。只见她俏黠一笑,自个道:“你这傻子,竟敢戏笑于我。瞧你尖头鼠眼,虾手细腰,也妄谈什么学佛求道。”
那女子转身向内再去,却是一洞府,那洞顶有十数颗夜明珠,珠光轻柔,照耀得似春时阳光。那洞府之中,有无数白色圆珠悬浮于中,分成三垣之数,层层叠叠,也不知凡几。三垣之中,又有一绳满红线金色大棱竖立其间。而那三垣,各高有十来丈,宽有十来丈,白色圆珠如水中之泡,时消时灭,如天上之星,或闪或黯,不可计量。而有无数红线自那白色圆珠之中飞出,系上金棱,又有无数红线飞回珠垣之内。那金棱之线,厚盈有尺,密密麻麻不知系了凡几之数,也不知那些红线系了多少次。那女子方行一步,便已变了数次,待到垣中,已变了百来次。想那大千世界,已不知成全了多少姻缘,又消了多少姻缘。
那女子在珠垣之中转了数转,捻出数十条红线,另一手掩住嘴轻轻窃笑。那女子把数十条红线拧成一结,向方才之处行去,那些红线方有无穷长,随那女子捻在手里,却也不乱了那疾速交错之珠垣金棱。
水晶镜之中支七尚在醉卧,侧身趴于茅草之上,从镜中看去,有似那饿狗扑地之样。那女子哼了一声,道:“你不是要有女为伴么,我这便成全了。这其中有女有男,有妖有鬼,我看你如何消受。”说罢,把手中红线向镜中穿去。镜中那支七似教蚊虫叮了一下般,又翻了个身,却不知已身结数十条红线,有数十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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