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巳时，竹霜黛独自一人待在屋里，犹豫不决：“我究竟要不要去找他呢？我应该对他说些什么呢？可是如果不去，婚礼之事又该怎么办呢？不过发生了这种事情，想必剑轩自然会明白的吧？”
正当她来回踱步，举棋不定之际，忽然响起了两下敲门声。
“谁？”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却无人应答，只是又响起了两下敲门声。
“请进。”她的话语仍旧石沉大海，门外毫无动静，唯有那不变的两下敲门声。
无奈，她只得前去开门，心中不免感到奇怪。待看清门外之人以后，她不禁一愣，原来竟是凌剑轩。
“我可以进来吗？”凌剑轩强作轻松。
“当然。”竹霜黛侧身让他进屋，随后关上房门。
“霜黛，你昨晚怎么样？”凌剑轩关切地询问。
“已经没事了。”竹霜黛淡淡回答。
“霜黛，我……”凌剑轩甫一开口，却不知应该从何说起。
竹霜黛沉默片刻，下定了决心，忽地凑近他的脸庞，以手抚摸他额头上面的伤疤：“剑轩，被自己心爱的女人划伤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都知道了？”凌剑轩震惊万分。
“不错。如此看来她说的皆是实情咯？”竹霜黛其实是明知故问。
凌剑轩没有说话，点头予以承认。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离开她之后的遭遇？”竹霜黛退后数步，直视着他。
“那日我非常悲伤，但顾虑到母亲还是回了家，未料她的病情突然加重，我远处筹钱替她医治，在撑了在三天以后，她终究过世了。
“在埋葬她之后，我便离开了家，漫无目的地走着，一直过了一天一夜，来到一处荒无人烟之所。此时骤然涌出一群野狼，看得出来它们全都饥肠辘辘。我早已精疲力竭，没有多余的力量反抗，也根本不愿意反抗，任由那群野狼撕咬。不久，我便痛的昏了过去。待我醒来之时，原来以为到了阴曹地府，后来方知是一位老人家救了我。几天以后，我的伤势即告痊愈，正欲离开的时候却被他拦住，说他年事已高，空有一身武艺却无传人，而今见我的骨格极宜习武，因此打算倾囊相授。我想反正自己无处可去，也就同意了。
“就这样过了七年，师傅的身子越来越差，一日他将‘龙殇剑’赠予我后与世长辞。我依照他的遗嘱将他的尸体埋在附近，接着返回原来的镇上，可已物是人非，我家住进了别人，而清芸更是早已出嫁。天地虽然广阔，我却觉得无处容身。既然我在乎都已经不在我的身边，那么我也就无所顾忌，选择了当一个杀手。”凌剑轩将他的经历大致讲述了一遍。
“剑轩，你当年很爱她吧？”竹霜黛幽幽询问。
凌剑轩稍稍迟疑，还是如实问答：“是的。”
“那么现在呢？”竹霜黛用的是一种探究性的口吻。
“这……”凌剑轩一时无法作答。
“我知道她是爱上的第一个女子，已然在你的生活之中留下了不可抹去的烙印，你永远不可能对她彻底忘情。所以，你会流连于秦楼楚馆，却从不对任何女人动心；所以，你会在最初之时对我这般冷漠，因为你厌恶出身富贵。”在昨晚听了纳兰清芸的话语之后，竹霜黛即了然于胸。
凌剑轩无言以对，算是默认。
“剑轩，你是否爱我？”竹霜黛突然提了这么一个问题。
“我当然爱你！”凌剑轩没有丝毫犹豫。
“是吗？可是，我不爱你。”竹霜黛缓缓说出这句话。
“我清楚你是因为我与清芸之间的事情才会说出这样的言语，但是那些都过去了。”凌剑轩忙不迭地辩解。
“不，我不爱你！”竹霜黛一字一顿地重复。
“你说的是真的？”凌剑轩紧盯着她，仿佛想要看穿什么。
“千真万确。”竹霜黛的回答并无半分迟疑。
“倘若你不爱我，为何会答应与我成亲呢？”凌剑轩显然仍不相信。
“为了炅。”竹霜黛只是说了如此之言。
“司寇炅？”凌剑轩一怔，继而满是疑惑，“这与他有何关系？”
“他回来过。”竹霜黛淡淡道。
“回来过？到底是怎么回来？”凌剑轩迫不及待地追问，心中的信念开始动摇。
“是的，他曾经……”当下，竹霜黛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那么他……他现在在何处？”凌剑轩慢慢开口，声音有几分颤抖，似乎在担心什么。
“他已经离开了，而且是被我逼走的。”竹霜黛不等他询问，即自行解释，“皇甫镜潼前来找我，让我劝他回去，我清楚自己无计可施，所以去见你。本来我想要先打消你心中的介蒂再作打算，岂料你径直提出要与我成亲，正中我的下怀，因而我才会同意。当晚，我就把此事告知予他，并且要求他出席我们的婚礼，果然他立即离开这里，返回月风帝国。”
“你爱他？”虽是问话，凌剑轩的证据却是十足的肯定。
“不错。”竹霜黛坦率地承认。
“由始至终你爱的都不是我，而只是他吧？”凌剑轩的嘴角轻轻上扬，心中的伤疤难以言喻。
“的确，你与他真的好像，以至于我一直认为自己爱上的人是你，可是在我与炅相逢之后我才明白原来我爱的只有炅一个人。但是，他却是我的亲哥哥，我们是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的，我不能让他为了我而背负千古骂名，所以我必须狠下心肠逼他离开。”竹霜黛的言辞之中流露出无限真情与满腔苦楚。
“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不在乎你爱的到底是谁？我只是希望能够与你厮守终生！”凌剑轩的眼神里面还闪烁着几许企盼。
“但是我在乎，倘若我嫁给你，就是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炅！”竹霜黛显得相当激动。
“那么你想要怎样？”凌剑轩凝视着她。
“你认为呢？”竹霜黛冷冷反问。
“我明白了。”凌剑轩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随之是门剧烈的撞击声。
这一下如同一把铁锤重重砸在竹霜黛的心头之上，她叹了口气：“炅，我们两个都曾竭力告诫自己要以理智来行事，却终究还是败给了感情。既然理智不可能战胜感情，那么就让我再感情用事一回。假如一切从一开始注定了只是一个错误，就由我来结束吧！”她的脸上露出笑容，绝美却无比凄艳。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之后，房门被轻轻推开，竹霜黛抬头一看，见是纳兰清芸，立刻猜到了她的来意，但是依旧询问：“有事吗？”
“我要走了。”纳兰清芸的声音听来很是喜悦。
“走？去哪里？”竹霜黛故作迷茫。
“剑轩决定带我与淑儿一起回到原来的镇上，重新开始生活。”纳兰清芸的笑容之中满是幸福的意味。
“那真是太好了，恭喜你！”竹霜黛努力装出一副替她感到高兴的模样。
“他打算立刻启程，所以我前来告知你。”纳兰清芸说明了缘由。
尽管已经料及，竹霜黛仍然不免有所震动，表面上勉力维持若无其事：“原来如此。”
“那么我去告诉宇文先生。”说着，纳兰清芸正要离去，却为竹霜黛所阻：“等一下。”她回过头，见竹霜黛一脸的犹豫，眉宇之间笼罩的分明是愁、是哀、是怨。
片刻，竹霜黛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掩饰：“没什么，我待会儿来送你们。”
纳兰清芸并未追问什么，只是静静走了出去。
竹霜黛站在原地苦笑起来：“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如此心痛呢？竹霜黛，你应该开心才对的啊！让他留下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却又无能为力实在太过残忍，而你此刻虽然伤了他的心，可是有纳兰清芸的陪伴，相信他一定会很快复原，并且逐渐将你忘却，这样对他才是最好的。不错，只有这样他才会幸福！”
呆立了许久，竹霜黛猛然清醒，匆匆走向河边，凌剑轩等人已经齐聚在那里。
乍一见他，凌剑轩的目光变幻不定，而宇文逸的眼神则满是担忧。
“剑轩，”竹霜黛首先开口，“我听清芸说了你的决定，祝福你们能够白头到老！”她的表情诚挚，全然不像假装出来的。
“多谢。”凌剑轩的语气却是冷冰冰的。
纳兰清芸察觉到了，急忙柔声道：“谢谢你，霜黛。”
“姐姐、叔叔，你们要好好照顾小松鼠，我以后会回来看望它的。”纳兰淑对于眼下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好。”竹霜黛顺口应允。
“那么霜黛、先生，后会有期。”纳兰清芸微微一笑。
“保重。”宇文逸回了一句。
凌剑轩未再言语，只是望了竹霜黛一眼，爱恨交加。接着，他毅然决然地转过身，跳入河中，纳兰清芸与纳兰淑则紧随其后。
水面逐渐恢复平静，不再有丝毫波澜，宇文逸轻轻开口：“霜黛，你还好吧？”
“我没事。”竹霜黛习惯性地笑了一笑，随后向回走去。
宇文逸没有追上去，只是默默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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