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昱敬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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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司寇昱敬率先打破沉默:“你们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竹霜黛猛然惊醒,暗自责备自己:“竹霜黛,现在不是怀念母后之时,别忘了你的目的。”于是,她缓缓开口,“我想请教陛下一桩十年之前的往事。”
“十年之前?”司寇昱敬的目光之中掠过一抹惊慌,稍纵即逝。
然而,这却没能逃脱竹霜黛的双眸:“不错,十年之前。”她重重地念着“十年”二字。
“霜黛你一向饱读宫中各类书籍,对于史实可谓熟悉已极,怎么会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呢?”司寇昱敬笑了一笑。
“所有关于此事的记载早就不存在了。”竹霜黛徐徐说出了这句话。
“既然如此,那么你是从何得知有这么一件事情的呢?又为何确定我会清楚呢?”司寇昱敬非但没有回答,反而接连反问。
“看来陛下是贵人多忘事啊!不过,”竹霜黛话锋一转,“这样又怎么配当皓星帝国的国王呢?”
司寇炅脸色骤变,强行按捺下满腔怒火:“那倒要请你提醒一二了。”
“十年之前,宇文一族奉国王之令诛灭雪氏一族,随后归隐山林。”竹霜黛说了如此一句,同时犀利的眼神直逼向他。
“哦,竟然会有这种事情?”司寇炅也不避开,只是显得惊诧不已。
“千真万确。”竹霜黛不放过他面部任何的细微变化。
然而,司寇昱敬却完美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十年之前我尚在自己的辖地,只知道身为‘世代之护卫’的两在家族先后隐居,并不知原来此事还别有内情。何况,这是前任国王在位之时所为,我不过一介远亲,岂会获释个中玄机呢?”
“这也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他怎么会如此相信区区一个远亲之言呢?”竹霜黛眉头紧锁,喃喃自语。
“什么?”司寇昱敬听不真切。
“等一下,”竹霜黛凝视着他的相貌,脑海之中渐渐浮现出一幅模糊的画像,不禁脱口而出,“有没有对你说过你很像一个人?”
“你说什么?”司寇昱敬不由得紧张起来。
见此,竹霜黛倒是感到几分惊讶,于是缓缓念出一个名字:“云无痕。”
“云……云无痕?”司寇昱敬的声音情不自禁地有些颤抖。
“云无痕!”竹霜黛再度一字一顿地道,对于他的反应愈添疑虑。
司寇昱敬面如死灰,呆立原地,说不出半个字来。
“云无痕?云无痕?”宇文逸反复念叨着,“好像曾经在哪里听到过。”
“人间花怜醉,蕊宫云无痕。”竹霜黛轻轻吟了一句。
“对了,云无痕!”宇文逸终于记了起来。
“你可知这句话的渊源?”竹霜黛提了这么一个问题。
“她们两个人皆是司寇濯这个时代的人,”宇文逸开始讲述,“花怜醉是当时金叶国国王花逐日的独生女儿,人如其名,貌美若花、多才多艺,惹人怜惜、令人迷醉。当时追求她王孙贵族不计其数,司寇濯为了拉拢金叶国从而增强自己的实力,也让自己的儿子、即第一王位继承人司寇英睿亲自前往向求亲。由于金叶国的王位只能由男子继任,所以花逐日一心盘算着招赘一婿,以使金叶国后继有人。无奈花怜醉对于司寇英睿一见倾心,扬言非他不嫁,花逐日拗不过她,最终非但应允了这桩婚事,还承诺在他死后金叶国即并入皓星国,条件是将来必须尊花怜醉为后,而她与司寇英睿的骨肉,无论男女都必须继承王位。因为于已有得,所以司寇濯便同意了。二十年之后,花逐日逝世,金叶国与皓星国合并。但是由于司寇英睿过早辞世,因而花怜醉并未能够当上王后,而是在司寇濯殡天以后由其子司寇顼即位,她则成为了王太后。
“再来说说云无痕。据传她秉绝代容颜,兼稀世才华,但是身世却极其可怜,父母死于战祸,自幼就被贩入娼门,是红极一时的头牌。那个时候,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为了见她一面而不惜千里迢迢,又不知有多少富家子弟为了搏她一笑而不惜一掷千金。不过,她素来清高孤傲,只是卖艺却不卖身。而后她突然失踪,从此再无人知晓她的下落。
“她们两个人誉满天下,故时人谓之‘人间花怜醉,蕊宫云无痕’。但是由此来看,前者‘人间’,后者却是‘蕊宫’,应当更胜一筹。”
“倘若这样就对了。”竹霜黛暗自呢喃,刹那之间恍然大悟,脸色却有几分苍白。
“霜黛,你怎么了?”宇文逸立刻关切地询问。
“我没事。其实我也只是听说过这句话,宫中旁若无人任何与之相关的文字,你为何会知道的如此详尽?”竹霜黛疑惑地看着他。
“这是当年师傅告诉我们的。”宇文逸如实回答。
“你知道她的容貌?”此时,司寇昱敬已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曾经见过一幅画……”不待竹霜黛说完,就被司寇昱敬打断了:“这怎么可能呢?她的画像早已全部被毁了呀!”此言甫一出口,他即觉不妥,无奈覆水难收。
“这只是在皓星帝国而已,我在神道帝国的藏书室里无意之中找到一幅女子画像,旁边写着‘云无痕’三个字,大概是某一倾慕者所作并保存至今。只不过因为年代久远,显得有些模糊,所以我始终没有想起来。然而就在刚才,我突然发现你与她的面容极为酷肖,令我……”竹霜黛一下子住口不言。
“令你什么?说下去吧。”司寇昱敬已然没有退路。
“你是她的后裔,而且,”竹霜黛深深吸了口气,接着说了出来,“是她与司寇英睿的后裔。”
宇文逸虽已料到了些许,但是闻得此言,仍然不免觉得震惊。
相反,司寇昱敬却是出奇的平静:“只凭我与她长的相像这一点即下结论说我是她的子孙也未免太过武断了吧?而且还是一幅模糊不清的画像,如何确定真伪呢?更何况,她与司寇英睿的身份实在悬殊,怎么会在一起呢?”
“第一,云无痕在当时艳名远播,为何没有任何记载?第二,她终究是一个妓女,何必大动干戈将所有画像销毁?第三,所说司寇英睿是忧悒成疾才会英年早逝,或许就是无法迎娶她所致使的吧?第四,如果你与她没有关系,刚才的反应又是何缘故?第五,”竹霜黛紧盯着他,“只有这才能够解释一切。”
“一切?何出此言?”司寇昱敬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司寇英睿身为第一王位继承人,云无痕却出身青楼,司寇濯自然不会同意司寇英睿纳其为妃,不过他默许他们在一起。然而,世没有不透风的墙,花怜醉知道了此事,她绝对无法容忍这样一个女子,司寇濯不愿意与金叶国为敌,所以他让云无痕从此消失,并且毁掉了与其相关的一切。可惜,他却不知云无痕竟然诞下一子,早已料到自己结局的她于是将这个孩子托负他人。司寇英睿岂会不清楚是自己的父亲害死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但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可想而知他是何心情,在相思之中郁郁而终。
“此后的某一任国王了解到了这件事情,或许觉得祖上有愧于云无痕,所以找寻到了她的子嗣,发现他们并不知道先祖的真实身世,便宣布为他们司寇一族失散已久的远亲,便他们回归司寇的本姓。而以后他们也就一直以这种身份居住在自己的辖地,倒也逍遥自在。

“再后来,父王听说了此事,那时由于连年战乱,同辈里面已只剩下你们两个人继承了司寇家族最为纯正的血统,所以他在无形之中倾向于你。而你也偏偏知晓了此事,你不甘心,你觊觎权力——渴望夺取皓星帝国的王位作为对花怜醉的后代的报复。你很聪明,清楚自己的实力太弱小,更清楚作为远亲的自己没有人心的支持,所以你隐忍未动,假装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父王虽然为这种表象所蒙敝,但是雪氏一族之中却有人窥探到了,使得你动了杀机。恰好炅离奇失踪又遍寻不着,你便向父王进言说这是雪氏一族之人暗中唆使所致,同时你大概还伪造了证据或者收买了何人,反正饶是父王一向英明,却终究还是落入了你的圈套,下令诛灭雪氏全族。你为了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主动请命由自己带兵去做,因为你猜到既然父王会下这道命令,就必然会命宇文一族执行,以检验他们是否有贰心。依他们两族的关系,宇文一族肯定会替雪氏一族求情,这样即会使他们遭受与雪氏一族同样的命运。只是你万万不曾想到那人已经将你的狼子野心偷偷告诉了宇文一族的族长,可惜为时已晚,为了全体族人的性命,他也只得领命,并且不允许任何人为雪氏一族辩白。尽管宇文一族侥幸逃过这一劫,可是此役不仅使他们伤亡,更令族长明了在父王对他们已起疑心、你又虎视耽耽的情况之下继续留守恐怕难逃再次荼毒,所以坚决请求率领全族归隐。”竹霜黛娓娓道来,似乎亲自经历一般。
“原来是他。”宇文逸眼中的杀机一掠而过。
“为什么你在不知道我的身份之前就会怀疑当年之事用我为?”这句话显然证实了竹霜黛所言不虚。
“当初我听说了两族的事情之后发现疑点颇多,而且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苦于没有头绪。然而就在昨天,我忽然想起除去他们两族于你而言最为有利,只是我还不敢确定,所以今晚才会来此。”竹霜黛终于说明了缘由。
司寇昱敬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
“虽然他们两族一去,让你离国王的宝座又近了一步,但是还剩下一个最大的障碍难以逾越,这即是我的父王——司寇矅敬。”竹霜黛接上了刚才的话茬“你想不出什么光明正大地对付他的方法,因此你只能选择等待,韬光养晦。终于在五年之后出现了一个机会,你成功说服父王亲自率军攻打月风帝国。事实上这并非最佳契机,因为他极有可能凯旋而归,可是他死了,所以你赢了——登上了王位,得到了权力,完成了报复。”说着自己父亲死亡的原因,她的脸上却不带任何表情。
一片静默,半晌,司寇昱敬轻轻感叹:“你很可怕!”同时,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有些别的意味。
竹霜黛却未留意:“能够获得陛下的这句话真是对于我的莫大褒奖!”她的语气之中满是讥诮。
“不过有些事情你还是猜错了。”司寇昱敬仿佛没有听出来。
“是什么?”竹霜黛皱了皱眉。
“第一点,作为国王的司寇濯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云无痕产下一子之事呢?云无痕清楚自己必死无疑,所以便与司寇昱敬商谈条件,她愿意自尽,也愿意永远隐瞒孩子的身份,但是要留下孩子的性命,并且保他世代平安,否则她非但会将此事公诸天下,还会唆使司寇英睿与她私奔,让世人都来看皓星国的王室的笑话。司寇濯最后答应了,并且实践了自己的诺言。可即使司寇濯不同意,也完全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他们母子二人,却不知为何……”
“牵制,”竹霜黛不加思索地叫了出来,“为了牵制!”
“牵制?”司寇昱敬一怔,旋即点了点头,“不错,他担心自己逝世以后花怜醉可能会由于对司寇英睿寡情的憎恨而授意自己的儿子司寇顼恢复金叶国,所以留下了那个孩子,并且通过某种途径让花怜醉知晓他的存在,使得她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说司寇濯对于那个孩子其实相当用心,把他托负给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并且确保他们居住地的隐秘,同时还下达了什么足以护卫他们安全的遗命,这样才能令花怜醉难以发现他们的踪迹,而即使查到了也不敢动手。看来,司寇濯为了皓星国也算是费尽了心机,而其他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过都是牺牲品。”竹霜黛对此深有体会,油然而生一阵悲哀。
“第二点,从云无痕的儿子至我为止,每一代之中都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情。当初云无痕以鲜血留书一封,交给自己在青楼之时的侍女,而后不知她采用了何种手段,竟然将此物交到了那个孩子手里。他看完之后即毁掉了,但是这个秘密却因此一直留传下来。”司寇昱敬停了下来,凝视着远方,显然沉浸于回忆之中。
竹霜黛感觉到了什么:“那封血书除了关于他的身世之外,还写了哪些?”
“在每代之中挑选一人告知此事,让他竭尽所能成为国王,以血前耻,并且让花怜醉的后人永世不得翻身!”司寇昱敬的语气里面满是冷酷,令人有几分心悸。
“果不其然。”闻得此言,竹霜黛居然微微一笑。
“第三点,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事先已经料到他在与月风帝国的战争之中必定会死,否则我会等待更好的机会。”司寇昱敬缓缓说出了这番话语。
“什么?”竹霜黛大吃一惊,怔在当场。
少顷,她才渐渐清醒过来:“这怎么可能呢?莫非……”她没有再说下去,望着司寇昱敬的眼中全是狐疑。
“不,”司寇昱敬明了她的想法,“我并未与月风帝国的任何人勾结。”
“那么你以何断定?”竹霜黛显然并不相信。
“这……”司寇昱敬犹豫不决。
“你为什么不说呢?无言以对了吗?”竹霜黛很有几分咄咄逼人之势。
“霜黛,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过的可好?”司寇昱敬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竹霜黛倒也未追问,却也不回答,而是道:“司寇幽彤真不愧是你的女儿,身上流着和你一样的血!”
司寇昱敬一愣,立即反应过来:“你是指她与无影侯合谋上演了这出戏,从而得以提早升任第一王位继承人吧?”
竹霜黛想要的正是此言:“原来你确实知道。”
“无影侯那只老狐狸怎么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之下贸然出兵呢?幽彤主动请命前去与他议和,在明明于他有利的局面之下,他怎么会如此迅速地答应呢?只能说明这是他们早已策划好的。幽彤顺利得到了自己所渴望的,只是可惜了火霞,她是一个很好的将军,理应能够建立更多的战功。”司寇昱敬流露出几分惋惜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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