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取舍两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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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回到与梅筱红的爱巢,汪少甫积压心底的愤怒终于爆发了,进门后就疯狂摔打物件。躺在床看书的梅筱红听见摔打破碎声,惊诧地从卧室冲出,见客厅满地杂乱,连沙发旁的一对立地大瓷瓶也被砸碎了一只,怒发冲冠的汪少甫还意犹未尽地狠狠踢着地上的物件,正在准备晚饭的女佣傻呆站地厨房门前。
“少甫,怎么啦?”梅筱红惊诧地问。
“欺人太甚!他欺人太甚了!”汪少甫吼道,又抓起一个花瓶欲往另一只大瓷瓶砸去。
梅筱红急忙冲上前去夺过花瓶放在桌上,用手抚着他胸,温柔地说:“先消消火,有什么不顺心事,进去再慢慢再说。”
她把汪少甫扶进卧室,并关上了门。她很乖巧,知道大上海一市之长又从来都温文尔雅的汪少甫如此疯狂发火,一定发生了天大的事。
被庄致远驾车送回市府后,权威受到粗暴践踏的汪少甫反而冷静了下来。从那个妖异的男人出现,到庄致远在车上的放肆威胁,他感到了一种阴谋的味道。
叶宗元曾评点,庄致远才智高绝,是华金亭命中的克星,华金亭雄霸上海滩二十余年,老谋深算,心狠手毒,不知有多少枭雄级别的人物裁在了华金亭手中,家破人亡,尸骨无存。叶宗元还这样评点庄致远,可见他对庄致远看得之深之透。后来事实证明了叶宗元的评点,华金亭败在了庄致远手里,或者说,华金亭败给了庄致远更精深的阴谋诡计。
回顾自己与庄致远的交往,从庄致远送空白支票,到送梅筱红这样绝色美女,都表现出了庄致远的大器和谋略,与这样可怕的人物为敌,真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他清醒意识到,自己连华金亭都不敢斗,就更不可能斗过庄致远。
显然,自己在白天云问题上,犯了个不可原谅的致命错误。自己得到了梅筱红,得意忘形,答应了庄致远的要求,并争取下来了对白天云出任副市长的任命。如果直接宣布,庄致远和白天云将成为他最坚强的支柱,只要有几年时间,自己有了政绩,还可能平步青云。可自己偏偏又鬼迷心窍,害怕被他们架空,动了歪心思,还想借田中一谷命案撤白天云的职。庄致远和白天云都是有大智大慧的人,不可能察觉不到,于是就设局报复。
掉进了陷阱,从此之后,他在庄致远面前再也没有了市长的权威。弄巧成拙,他后悔莫及,整整一下午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生闷气。
“是什么人,为什么事,使你生这么大的气?”梅筱红一手搂着汪少甫的腰,一手轻轻抚摸着汪少甫的胸温柔地问。
“庄——”突然想起梅筱红是庄致远送的女人,话到嘴连又咽了下去。这个女人自己还敢娶吗?说不定她就是庄致远安在自己身边眼线。这么可人的女人就在身边,庄致远居然能忍住没动,既表明了庄致远意志之坚,又说明他用心之远。说不得那天自己就在她身边一睡不起。汪少甫感到一阵后怕,下意识地欲离她,但马上就忍住了,不想让她有所察觉。
自从跟了汪少甫,得到了他的怜爱,特别是他表示要娶她为妻后,梅筱红的整个心神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对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异常敏感。他虽只吐了一个字,但她马上就意识到他的情绪一定与庄致远有关,否则他不会这样欲言又止。
“庄会长拯救了我,花钱培养了我,又在上海滩捧红了我,没有庄会长,就没有我的今天,我心里非常感激他。但我最感激他的是,他为我们牵了线搽了桥,使我这孤苦无依的女人,找到了温暖的港弯,再也不茫然飘泊,再也不惧风雨。”梅筱红动情地说。“少甫,现在我是你的女人,你给了我一个女人最渴望的爱情,所以你就是我的惟一,我心里只有你,没有什么力量能使我与你分开,除非是厌烦了我,不再要我。”
看见梅筱红眼中闪动着泪光,汪少甫伸手搂住了她。
“如果你与庄会长产生了矛盾,我可以不闻不问,但我希望你记住,我是你的女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愿意与你生死相随。”梅筱红又泪盈盈地说。“即使庄会长阻止,我也跟定了你。为你而生,为你而死!”
“我和庄会长发生了一点小误会,已经过去了,你不用挂在心上。”汪少甫感动地说,紧紧把她拥抱在怀里。“明天我要到京城去办点事。回来后,马上就休了那个肥婆。你就是大上海风光无限的第一夫人了。”
汪少甫已作出了抉择,不能与庄致远这样可怕的人为敌,他相信只要把白天云的任命重新的争取下来,庄致远的气很快就会消。他相信象庄致远这样绝顶聪明的人,也不愿轻易与他这个市长翻脸成仇。而且,相比之下,白天云当警察局长比当副市长的实权更大。庄致远既然这么看重这个有职无权的副市长,那就成全他。
梅筱红听后,激动得把脸贴在汪少甫胸上哭了起来。
第二天,汪少甫动身之后,梅筱红来到商会长办公室。
“庄会长,你昨天和少甫发生了什么事,把他都快气疯了。”梅筱红幽幽地问。
“你上门来兴师问罪啦?”庄致远冷淡地反问。
“庄会长,你是我的恩人,少甫是我的男人,我很担心。”梅筱红凄然地说,庄致远的神态语气,令她很感不安。

“他告诉了你什么?”庄致远又问,对她一口一个少甫的称呼极其反感,对她提到恩人,感到特别荒唐。这个他从火坑里救出又耗费心血培养的女人,在他心中已经一钱不值。
“他只说和你发生了一点小误会,今天就去京城去了,也没说是去办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我和汪市长仍然是朋友。我今后还需要汪市长多多关照。等汪市长回来,我做东请你们吃饭。”庄致远所有的气都消了。这个汪少甫还算知趣,亡羊补牢,还不算晚。昨天他说得只是气话,汪少甫今天就去京城,出他意料之外。显然,他的威胁令汪少甫感到了害怕。
昨天在轿车上失态放肆威胁了汪少甫,事后他也有些后悔,泰山崩于顶,他都能做到不惊不惧不慌,但昨天他实在没忍住。从他来上海图谋发展十余年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失去了控制。任命已经作废,自己应该沉住气才对。
昨晚回去,叶雪冰见他脸色不好,什么也没问,对他极尽温柔。
“汪少甫玩了我们一招,让已经下达的任命作了废。”叶雪冰的善解人意,令庄致远很感动,怕自己的情绪引起她的过虑,便主动告诉了她。
“他怎么可以这样?”叶雪冰气愤道。“我明天去找他问问。”
“算了,已经作了废,你去也没用。”庄致远说。“他的理由冠冕堂皇,是天云自己要求的。我们还能说什么?实际上被他钻了一个空子。”
“天云从政绝对能有大作为,这个机会太可惜了。”叶雪冰感慨道。“我给爸写封信,他在京城有很多朋友。”
“还是等等看看再说吧。”庄致远劝道,“苏警官的死,对天云刺激太大,他也很想亲自抓到凶手。”
叶雪冰已是他的妻子,他不想让她涉足更多的事务,她如果两耳不闻窗外事,是最理想的结局。他心中有个极大隐秘,叶雪冰涉足外面事务太多,他总有种心虚不安感。
把梅筱红送走了,庄致远有些烦躁的心境又恢复了常态。
他相信汪少甫肯定多少有些把握,否则不会这么匆忙上京,如果经过汪少甫的努力,能在十多二十天内,使命令重新下来,是最理想的结果。白天云越早一天离开警察局,他和白天云的感情就多一分保障。即使上面坚持要半年,只要半年后会落到实处,也算是不错的结局。他最多在这半年内多费些心思而已。
何况,不再在上海碰鸦片生意,已是他坚定不移的决策。
他把元大畏和几个核心骨干叫到办公室,商量好在江浙两省选那两个口岸作基地之后,决定不等汪少甫从京城回来,就亲自去江浙与两省帮会老大商谈。
但是,正当他准备动身,又一件突发事件把他拖住了。
因去留问题举棋不定,白天云很难静下心来思考问题。几次想把心思集中到如何利用石明哲这个内鬼上,但脑子都杂乱无章,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令他的思维根本无法集中。
他知道与大哥庄致远的相比,他性格深处一直潜伏着一种优柔寡断的懦弱,所以才如此患得患失,遇到这种两难选择才犹豫不决。他没有大哥那种敢得敢失快刀斩乱麻的果决,也没有大哥那种认准一个目标,无视一切道德规范的胆识,他太理想化太渴望完美了。但这世上没有完美,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熊掌和鱼不可能兼得,生活永远都充满遗憾。
想思考如何利用石明哲,脑子混乱不堪;想思考出任副市长,脑里又会冒出苏婉的音容笑貌,特别是她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他的那种爱意,更是令他感到一阵阵刺痛。
上班后,他曾想装模作样去同石明哲商量一下如何针对项冲的发现而开展工作,以便进一步掌握石明哲的心态,为如何利用他拓展思路,但当他走到石明哲办公室门前欲伸手推门,又把这念头打消失了。他现在这种不稳的心态,还不适合与石明哲交谈,如果一不小心让石明哲产生了警觉,那就前功尽弃。
虽然自己对石明哲向项冲说得那些话表示了大度的理解,向石明哲表明了苏婉的死是因为项冲助手暴露而造成的,而且他的分析,从办案角度看,也站得住脚,但石明哲不可能不心虚而更加小心谨慎。
实在静不下心来,他突然冒出了去找松下代子下盘棋的念头。与松下代子下棋,是一种愉悦的享受,也许能让自己的惶乱消失,使自己骚乱的心态恢复宁静。同松下代子下过两次棋,第一次是华金亭的安排,是华金亭对他的试探;第二次是他主动提出,是他对松下代子的试探。这两次都是心怀敌意,别有用心,但自己都没受这种敌意心态影响,感觉十分愉悦。现在更加不同了,松下代子两次为他排了忧解了难,用无可置疑的行为,证实了她的清白,证实了她对真善美的渴求。
松下代子风华绝代,才情出众,棋琴歌舞都有极高造诣,是他认识的女子中出类拔萃者,论给他的综合感觉,叶雪冰、米佳妮和苏婉都有所不及。而且,松下代子那种不被中日两国认可的身世,那种没有国家民族认同感的处境,都令他产生了一种关照保护怜惜她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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