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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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慎一些,冱羽……』
『你早该知道了,不是么?这世上……不是什么人都值得你交付那样珍贵的信任。』
这是那一天,当他向西门晔质问出景哥的事时,对方所给予的……语重心长却又意有所指的答案。
不论是这番话,还是那句「时间是会改变一个人的」,以及当日自己会在救火时给流影谷派人拦阻的原因,西门晔所欲传达的,无非就是一件事:尽管彼此是对方仅存于世的唯一血亲,可高城却已不是他所认识的的景哥,更不值得他以信任相待。比起与之亲近攀谈,他更该做的,是尽可能地提防着对方可能的恶意与暗算。
可这点,对凌冱羽而言却是十分难以接受的。
他知道景哥可能会恨他、怨他,也知道西门晔的话必有其依据、绝非空**来风,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人、是曾经约定好要永远在一起,却因自己被水冲散了本该紧握的手而从此天各一方的景哥……他从失散后便一直渴望着重逢,在得知景哥的际遇后更是一心盼着能将对方由火坑里救出好生照料,实现当日因故未曾兑现的诺言……虽说眼下景哥已算是得着了从小盼着的安生日子,倒也不需他再担心下去,可不论究竟有着什么原因,要他面对着亲人却不相认,凌冱羽办不到。
虽曾因担心着对方会否恨着自己而始终未曾开口,可这么多日下来,渴望厘清真相的念头却终还是占了上风……不论景哥是否知晓他就是当年的「小冱」、又因何对他明显带着厌恶之情,若不好好将事情说个清楚明白,凌冱羽是怎么也无法死心的。
只是他心底想将话说清楚的念头虽日益强烈,却始终没能逮到同对方私下相处的机会——或许是认定了景哥一定会有什么行动,西门晔几乎很少给两人独处的机会,而总是以监视之名跟在自己的身边。虽知对方也是出于好意,可对已执着地想将话说开来的凌冱羽而言却不啻于一大麻烦。
好在到达淮阴后,接连而来的邀约迫使西门晔不得不外出赴宴,只好将单独自己留在了这「重重戒护」的淮阴分舵里,这才让他有了得以在再次分别前实现所愿的机会——在救援随时可能到来的情况下,他自然得尽量把握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
就算面对的只会是愤怒、妒忌甚至憎恨,就算得到的只会是让人神伤的答案,他……都还是想亲自将一切说个明白,也好将一切做个了结。
恨也罢、怨也罢,就如当时他一心盼着能弄清西门晔的心思那般,在没有得到答案之前,他是说什么也无法甘心的。
只是他虽一心盼着能趁这个机会将话同对方说清楚,可西门晔离开后,高城也跟着出外不知干什么去了……凌冱羽身为被关押的人犯,哪有可能跑到外头去寻人?不论心下如何焦急,他所能做的,终究也只有认命地留在房里等待着对方而已。
好在小半个时辰过后,高城总算回到了房里,身上还带着一笼明显是他的午膳的食盒。看着对方一如既往全无生气的目光,青年心头一紧,终忍不住在对方替自己摆放完菜肴打算离开前起身拉住了他。
凌冱羽虽给封住了功力,可经过锻炼的身子却毕竟不是高城所能比拟的。饶是后者一瞧见他的动作便惊慌地想要闪躲,却还是没能如愿、给青年一把握住了手腕。
「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除了服侍西门晔之外,高城平日一直极少与旁人有所接触,眼下突然给青年抓住,心下一慌登即剧烈地反抗了起来。凌冱羽虽是趁其不备,却也没想到对方会抵抗的这么激烈,连忙双手并用止住了他的反抗,同时缓声解释道:
「我绝无冒犯之意,只是有些话想跟你谈一谈而已,高管家……请相信我,好吗?只要你肯答应留下,我马上就会放手的。」
若在以往他自然可以靠着点**制住对方再好生解释一番,可眼下却只能靠着往日锻炼的气力硬是压制着高城,让凌冱羽出言安抚之时心下也忍不住起了几分别扭之感。好在高城似乎也听进了他的话,神色虽有些不情愿,却终还是放缓了抵抗的力道,脱口的音调怯怯而又带着几分迟疑:「只是要我留下?」
「嗯……高管家向来对凌某避之唯恐不及,凌某这才出此下策,惊扰了高管家真是抱歉。」
见他态度软化,凌冱羽连忙道歉并松开了手,心底却因这么番客套又生疏的言词而一阵酸涩……望着眼前丝毫不掩饰排拒之意的纤秀男子、思及往昔两人相依为命的记忆,他鼻头一酸,却还是强逼自己忍了下,示意对方一同入座后端起了碗筷。
「高管家不一块用么?」
「三当家请自便吧。」
面对青年的邀请,高城却只是生疏而冷硬地回了句,目光亦有些不自然地避了开……知道这多半是因为自己强留下对方的缘故,凌冱羽微微苦笑了下,却还是举箸夹菜开始用起了膳。
人是留下了,可该怎么开口却又是另一回事……他有些食不知味地用着一桌尚算丰盛的菜肴,脑中却是不断组织着合宜的辞句,以期能和缓而不唐突地展开他的认亲计划。
足用了大半碗饭,还倒了杯茶水润润喉后,思忖多时的凌冱羽才终于在对方似乎有些不耐烦的目光下开了口,语气有些吞吐地。
「不知高管家是否还曾记得岭南初见之时,凌某失礼地直盯着你好半晌的事儿?」
「……那又如何?」
「我一直在想,高管家之所以会这般厌恶凌某,会否是因为当初这件事所致……失礼之处冱羽不敢自辩,但此间的因由为何,却是冱羽……一直想和高管家说清楚的。」
或许是过于紧张的关系,凌冱羽觉得心跳隐有些紊乱了起来,呼吸亦有些微蹙,胃部更是一阵翻腾……
对自己如此「生嫩」的反应暗感自嘲,深吸了口气后,青年才终于鼓起勇气,道:「当初之所以会那般失礼,除了受……高管家的气质所影响外,回想起来,多半也是因为我从高管家身上看到了一个旧识的影子之故。」
「旧识?」
「嗯……是我一位失散多年的亲人。」
说到这儿,青年顿了顿,因为身子越发鲜明的不适,也因为想观察对方对这番话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反应……若景哥早清楚了自己就是当年的小冱,面上怎么说都会有些异色显露才对。可听着此言时,高城却只是微微一愣,秀眉亦随之蹙起少许:「亲人?凌寨主何等人物,以我这等下贱身分,如何敢高攀?」
「……不要这么说自己,好么?」
听出他那「下贱」二字隐蕴的情绪,凌冱羽心头一紧,明知身子的不适已经反常过了头,却仍是强忍着柔声劝解道。清亮的眸子笔直对向高城那总如一潭死水般全无生气的眼,即便已多少明白了此刻的事态,可眸中所流泻的,却仍是那样明亮而温柔的光芒。
他再次触上了高城的手,却不是像先前那般抓住对方的手腕,而是轻轻握上了对方的掌。高城本愈抽开,可青年诚挚而满溢着某种情感的目光,却迫使着男子放弃了原有的动作。
但见凌冱羽那张血色渐褪的双唇轻启,似有些费力地、道出了已在心头积蕴多时的话语。
「十二年的时间虽长,可这么多年来来,我却始终未曾忘却那一天曾许下的承诺……对不起,那天我没能握紧你的手,没能保护你,没能依照自己所承诺的彼此永远生活在一起……」
「你……」
若说高城先前还仅是困惑,听着凌冱羽道出那个「十二年」、以及那些个仅属于两人记忆与承诺时,明白这代表了什么的纤秀男子瞬间苍白了脸色,神情间的排拒亦随之为震惊所取代。
「怎么……可能……小冱早就死了……早在那一天……就在河里……」
「我被救起了,景哥……」
从对方的话语明白了一切毕竟仍不如西门晔所说的那般可悲,凌冱羽心神一松,自喉头涌上的腥甜却已再难压抑……便在那睽违多年的一唤终得道出之际,一缕鲜血,亦随之自青年唇角溢了出。
「我说的果然没错……景哥只是记不清我的本名、没想到那个『凌冱羽』便是当年的『小冱』而已……」
多少带着几分欣慰的话语,却因那衬着苍白唇色的刺眼鲜红而显得无比讽刺……体内翻腾着的恶心感与疼痛让青年只觉浑身气力一空,身子一晃便往一旁倒了下去。
随着躯体落地的巨大声响传来,门外看守着的流影谷精锐终于察觉了异样进屋观看,而原先只是怔怔望着青年的高城——或者说云景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望着那张已然陷入昏厥的清俊面庞、回想起那个多年来始终被自己视若珍宝的记忆,他浑身剧颤,终是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不久前还让他避之唯恐不及的青年。
「来人!快来人!快找大夫来……小冱!你醒醒!小冱!小冱!」
近乎声嘶力竭地,他发狂般紧搂着青年全无反应的身子、一声又一声地唤着那个已在心头埋藏多年的名。
十二年了……当他给人贩子由河中救醒之时,也曾焦急地探问过是否有小冱的下落,可得到的,却是对方一句「尸体早就烧了」的答案……尽管心底不愿相信,可小冱全无所踪却是再真确不过的事实,再加上那本以为逃出生天、其实却有如置身地狱的日子……曾有过的希望便因此逐渐消磨殆尽,让他终于由当年一心盼着安生过活的平凡少年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近乎麻木地面对辗转流离、生不如死的日子。
他曾好几次想过一死了之,却总在真正动手之际,因回忆中那个幼小族弟清亮的眸子与强韧的意志而再次选择了苟延残喘……在他心底,彼此相依为命的记忆便好似一场遥不可及的美梦,让他虽「清楚」小冱已死,却仍是不免「奢望」着对方可能仍在别的地方生活着、冀盼着彼此相逢的一日。若非这等多少称得上可悲的心态,他是绝无可能支撑着活到给西门晔意外救下的那日的。
可若没有撑到那日,他就不会为西门晔所救,不会遇上「凌冱羽」,不会因为想替主子扫除障碍而给蛊惑着对「凌冱羽」下了毒,却在见着青年一口口吃下饭菜、一步步走向死亡时,可悲地得知自己所谋害的,正是支撑着他活到现在的、那个太过美好的梦……
感觉着怀中的躯体逐渐失了温度、望着那彷佛连最后一丝血色也将褪尽的清俊面庞,过于巨大的打击让云景几乎无法思考,曾以为早已干涸的泪水亦随之布满了纤秀容颜。他使劲紧抱着青年渴望温暖对方、留住对方,可得到的,却仍只是一丝动静都没有、而渐渐凉下的躯体……
望着房内高城有若疯狂的姿态,以及他怀中那个口吐鲜血、明显失去意识的青年,几名看守的人虽不解于事情的发展,却还是在短暂的错愕过后连忙长啸一声发出警示召人前来,并安排着淮阴分舵的成员找来医生并通知西门晔……可这安排才刚落下,那硬着头皮奉命准备前去找人的手下还没来得及离开,便已见着一道身影陡然闪入院中,而旋即给大敞房门内过于让人震惊的情景慑了住。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本该在外赴宴的西门晔。
他此趟虽如期赴了宴,却因忧心凌冱羽的状况而只是走了个过场,半个时辰不到便托辞离开并匆匆赶回了淮阴分舵……无奈这份谨慎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当他回到分舵时,也正好是里头的人发出长啸作为警讯的时候。心底弥漫着的不安让他当即运起身法朝凌冱羽和自己所住的房间疾驰而去,而终在进到院落里的同时瞧见了高城发狂地唤着「小冱」,而被唤着的青年却全无反应地瘫靠在高城怀中的情景。
此刻,那熟悉的面庞之上唯一的血色,便是青年唇畔的那一缕鲜血……那纵然哀伤、纵然憎恨也不改其清亮的眸子如今却已紧紧阖了上,不论高城如何呼唤都激不起其丝毫的反应……
瞧着如此,西门晔只觉脑中嗡然一响,当下再顾不得什么立场什么身分的,摇晃着身子上前便待推开高城将凌冱羽由其怀中夺回——只是还没等他触上那个牵系了他所有心神的青年,一抹逼人的寒光却于此时陡然横亘入两人之间,硬生生地阻下了他的动作。
便也在寒光乍现的同时,一股让在场所有人瞬间为之一颤的冰冷杀意,亦随之弥漫了开。
寒光的真身是一把剑。而握着这把剑的,却是一名身着黑衣的蒙面男子。
不论此人的目的为何,会做此打扮前来自不可能存着什么好心。也因此,除了犹因凌冱羽之事而完全失常的西门晔外,在场的流影谷精锐几乎全本能地便提着兵器围了上去。
可接下来的发展,却再一次震慑了众人。
便在几人硬着头皮攻上前去之时,黑衣人长剑陡然刺出,用出的却是那日凌冱羽也曾使过的黄泉剑法!几人中有不少是当日曾参与围攻凌冱羽的,对此自有过一番演练。可还没等他们摆出预先练习的对应手法,那银白光影却已来到了身前,而让他们连架招都不及便给那电闪般的快剑伤了要害。
对方的下手极有分寸,虽让几人失去了战斗力,却仍不至于危害到性命。如此惊人的剑术让在旁瞧着的人都不由得心下惊骇,一个听闻已久的名字,亦随之于心头浮现……
便在场中众人得以反应过来前,黑衣人忽地出手推开云景、将他怀中的凌冱羽一把夺了去。瞧着如此,本因接连打击而失去往日反应力的西门晔猛地醒神便要将人夺回,可便在他准备出手的那一刻,黑衣人唯一暴露于外的那双眼却让他再一次停下了原先的动作。
那是一双幽沉难测的眸子,直睨向自己的目光带着几分迫人的冷意。
可让西门晔停下的却不是对方眸中的森冷,而是那双幽眸所给人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正是这种感觉,以及对方一把夺下冱羽却明显带着关切的表现,让他终还是放弃了阻拦。便也在这短暂的停滞间,黑衣人已然一把扛起了昏厥的青年、轻功运起,提着长剑循着来路便往外头掠了去。
便也在黑衣人带着凌冱羽离开的那一刻,小院之外才终于传来慢了半拍的「有刺客」及「劫囚了」之类的呼声。听着外头的^^乱,院里的人这也才意识到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半是错愕半是惊惧地望向了似乎同样有些失神了的西门晔。
可即便承受了无数下属探问的目光,西门晔却还是在沉默好一阵后,才吩咐着让人将已陷入疯狂的高城押入地牢,并让人清点伤员厘清情况进行汇报……好在那名黑衣人闯入的势头太过惊人,亲眼见其出手的人又多少「猜到」了他的身分,尽管西门晔只字未提让人前去追缉,可在场的流影谷成员却几乎没什么异议,二话不说便按着主子的吩咐整顿去了。
因为,没有人认为自己有办法再从那人手中将凌冱羽夺回。
能一人一剑以雷霆之势闯入分舵,连一身伤都没有便将在重重戒护下的凌冱羽劫走,甚至连西门晔都没法拦住……有这个实力和身分出手的,自也只有久久未在江湖上现身的黄泉剑聂扬了。
流影谷中人虽向来自傲,但要他们区区一个淮阴分舵跑去力抗这个传闻中的宗师级人物,自是谁也不想干的苦差事。也因此,见主子未曾提及,这些下属便也索性当作没这回事——反正出手的人必定是聂扬,这后续该如何处理,自有上头的大人物忙着烦恼。
便在主从双方都想着大事化小的情况下,让整个淮阴分舵陷入混乱的劫囚事件就此落了幕。至于紧接着展开的调查与责任归属,自然又是另一回事了。
望着已初步从混乱中恢复的分舵,思及先前冱羽苍白得全无血色的面容、以及黑衣人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眸,深吸了口气后,西门晔强迫自己不再多想,沉着脸展开了善后的工作。
一定不会有事的。
虽不知对方因何造出如此声势,但那出手的人多半是李列无疑。既然如此,以他的医术,应该能够将冱羽救回才是。
所以,不会有事的……
冱羽……绝不会……
「冱羽……」
伴随着几不可闻的低唤,不断回荡于心头的,是近乎自我说服的字句……
沙……沙……
将凌冱羽自沉眠中唤醒的,是某种他曾十分熟悉的书页翻动声,以及萦绕于鼻间的淡淡茶香。
感受着这已暌违多时的一切,内心深处随之勾起的记忆让他心头瞬间为某种安适感所充塞……可还没来得及沉浸其中,陡然闪入脑中的画画,却硬生生地将他由那种安适中抽离了开。
燃烧着的山寨、山林中的奔逃、寄身越族时的刻苦锻炼,以及那个让他头一次明白何为背叛、却仍无法单纯地抱以憎恨的流影谷少谷主……所有的一切全都太过鲜明,即便周遭那种令人心安的气息无改,可置身其中的青年却再也无法让自己回复到初始的安适之中。
一如已遭遇这些的他……也再回不去过往那个凌冱羽般。
感觉着如今已无比习惯的酸涩与疼痛涌上心头,青年眼眶微湿,却还是逼着自己从先前的宁适梦境中脱离,好好地面对眼前的现实。
可当他终于鼓起勇气睁开双眼之际,最先入眼的,却是他连半点印象都没有的素雅床帷……过于陌生的景象让凌冱羽有了瞬间的错愕,但还没来得及等他反应过来,紧接着入耳的音声,却让听着的青年登时为之一震——
「醒了么,冱羽?」
低幽的嗓音、淡然却不失关切的音调……太过熟悉的一切,令他不用思索便认出了声音的主人,而旋即因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而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他一个反身循着音声的来源望去,只见那个他最亲近也最信赖的人正手持书册靠坐榻边,无双容颜之上笑意醉人,凝视着自己的眸光更是满载着温柔与关切……瞧着如此,饶是他早已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能再哭,可那积聚多时的辛酸和无助,却终还是难以克制地化为泪水溃决而出。
「师兄……师兄……」
此刻,他就如同一个在外受尽挫折委屈的孩子,虽一直强作坚强,可得见至亲时,却仍不免流露出了内心的伤痛与软弱……仪表自尊什么的全给抛诸脑后,伴随着一声声哽咽的呼唤,凌冱羽一个使力撑坐起,像是想将这几个月间所累积的郁郁全都发泄殆尽般将头埋入师兄怀中嚎啕大哭了起来。
望着怀中哭泣不止的师弟,白冽予是怜惜亦是安慰地轻拍着那因哽咽而不住颤动的背脊,幽眸却也同样罩上了一层薄薄的水光。
「没事了,冱羽……从现在开始,一切都会好转的。所以没事了,冱羽。」他柔声道,「剑断了,总能有还原的一日;如今你一切安好,又何愁取不回那些曾经失去的东西?只要人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
「师兄……」
听着那入耳的字字句句,万千心绪涌上,让凌冱羽抬起那泪水鼻水齐流的脸庞便想说些什么,可脱口的,却仍只有哽咽的一唤……瞧着如此,白冽予微一莞尔,停下了轻拍对方背脊的动作转而使力将师弟紧紧拥入怀中。
「这段时间以来你已经历得太多,如今天塌下来也有师兄担着,你就放下心好好休息一阵吧。至于你的景哥……」
说到这儿,他音声微顿,幽眸间已是一丝冷意闪过:「西门晔目前已将他押入了大牢。至于后续会如何处理,就看这件事情的『调查』结果了。」
「景哥、不会……」
不会有事吧……问是想这么问,可仍然激动的情绪却让凌冱羽怎么也无法顺利将字词串联成句。
好在白冽予对师弟的性情颇为了解,当下微微一叹,道:「你可知道,若非我和煜事先看穿了敌人的计划让人将药掉包,眼下你甚至连和我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而你明知一切全是云景所为,却还想着替他求情?」
可这一回,凌冱羽没有勉强着回答。
他只是睁着一双泪眼凝视着师兄,迷蒙却仍不失清亮的眼眸流露着执着的意念。
好在白冽予对此也早有预期,心下虽有些无奈,却还是苦笑着颔首道:「好吧……这事儿我会想办法的。可相对的,接下来你可得安分地按我的意思好好休养一阵,知道么?这些日子来长时间给封着功力,又一直过于损耗心神,若不好生调养一番,日后可是会出问题的。」
「我……明白……」
见师兄应承,凌冱羽当即哽咽着颔首答了过,而后再次靠前将头埋入了师兄怀中……有如孩童般依恋的模样令白冽予一瞬间忆起了往日和师弟在东北习艺的日子,心下虽有些无奈,眸光却已越发温柔了起来。
望着内室里他师兄弟两人亲密如斯的模样,饶是清楚这不过是另一种亲情的表现,可一旁的小厅里、负责提供住处的东方煜忍不住起了几分不合时宜的酸意……当下微微一叹正待外出处理公务转移心神,怎料方回过头,望见的,却是已恢复本来容貌的小舅子也正用着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地目光瞧着两人的模样……瞧着如此,他无奈之余也只能安慰地轻拍了拍白堑予的肩,而后方转身出了屋子。
凌冱羽的安全得以确保,自然也就表示冽再无须像先前那般时刻紧绷烦恼着了……虽说眼下的事态不见得比先前好到哪儿去,可至少,单就岭南之事而言,一切总算是暂时告了个段落了。
感受着屋外睽违多时的灿暖冬阳,东方煜长吁了口气,唇畔却已勾起了一丝笑意……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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