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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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那雪白扇面便要当胸袭来,深知对方攻击之威的凌冱羽不由得为之一凛……可他毕竟不是庸手,尽管身子因左臂的发麻而不如平日灵活,过于深切的憎恨却仍让他瞬间进入了状态,而终是左脚向后一个斜跨、身形略仰险险避开了这当胸一击,同时再次拉远距离重整态势提剑反击。
经过两次后撤,尽管左臂仍不大听使唤,可青年却已多少缓过了气,右臂一震、足尖一点,手中长剑登即化做白虹再度袭向西门晔——黄泉剑扬名江湖多年,走的本就是以攻代守、快狠疾厉的路子。凌冱羽状态调整了过来,攻势自也如流水般连绵不绝地施展了开。
配合着足下的步法,为恨意所染的明眸敏锐地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的空隙,而旋即化作雷霆般迅疾的剑招加以对应。置身越族的半个多月间,玩命般的训练终于有其效果。出手的速度有所提升不说,即便用的是同样不衬手的兵器,对于方位角度的把握亦已大大提升。尽管仍做不到如臂使指的地步,却已能够逼得西门晔面露凝重之色,暂时缓下了先前的抢攻专心承接着青年的疾刺。
眼见那材质特异的雪白扇又一次反拍向剑身意图隔开攻势缩短距离,凌冱羽右腕一旋,竟就这么在扇面袭上剑身的当下陡然绕了开、剑势忽转,将目标由对方的胸口转而移向了那持扇的腕。突来的变化让西门晔眉头一皱,铁扇瞬间由张转阖堪堪架住,而旋又张扇一推、十成劲力运起,不仅阻住了青年攻势的延续,更迫得他不得不狼狈后撤,虽勉强摆了个守势,却仍难掩住身形失衡间所暴露出的空隙。
瞧着如此,西门晔深眸微凝陡然抢进,觑准了空档铁扇疾点青年周身要**,只求能以这番攻势迅速逼得青年束手就擒,以免久战之下再生意外,而终使得一切再无挽回余地。
亲眼瞧着冱羽明眸中的信任逐渐变得支离破碎、而终为深深的绝望与憎恨取代时,西门晔几乎痛得无法呼吸。他多么希望自己能不顾一切地紧紧拥抱住冱羽,告诉他昨晚所说的一切全是出于真心,纵然昔日有所欺瞒,彼此间的情谊与在乎亦全非虚言……可他无法。在众目环伺、那潜藏着的敌人亦不知于何处窥看着的此时,除非他真打算舍弃一切,舍弃少谷主的身分,舍弃他一直以来努力的成果,否则他就只能继续扮演好那个冷酷无情的西门晔,并亲手揪住、甚至除掉眼前这个行云寨的「余孽」。
尽管这所谓的「余孽」,正是他一心惦记恋着,渴望能一直守护着的对象。
冱羽……
强自压下任何一丝情感的流泻,即使心底已无数次呼唤着青年的名、已无数次因为青年的神色眸光而淌血,他却仍只能强迫自己坚定着心志展开攻势以图擒下对方,掌中铁扇灵转自如地开阖架挡着阻下青年的每一轮疾刺,同时顺着对方变招空隙近身相袭。隐透锋锐的扇端又一次击上青年躯体,虽因对方及时闪避而未触及其要害,却仍逼得青年身形一阵踉跄、衣服亦随之破了道口子。
事实上,这一场比斗进行到现在,谁胜谁负早已十分明显——两人看似缠斗难分,可相较于多能有效阻挡住凌厉剑势的西门晔,凌冱羽便可说是明显落了下风,虽非全然无法抵挡,却总不免因对方灵活万变的铁扇给逼得左支右绌,一身本就因入火场救人而显得破落的衣衫更是褴褛得连乞丐都不遑多让。可即便如此,凌冱羽却始终未曾放弃,一次又一次地在对方的打击下立稳脚步再次展开攻势。那种坚持不懈的态度让一旁瞧着的人都不禁为之动容,却又对青年必将落败的下场产生了几分的不忍卒睹。
事实上,若非西门晔一心打算生擒他、又不愿真的下重手,这场战斗绝不会僵持至此。尤其到了后头,凌冱羽真气虽已消耗的不少,却因手中的剑已越见上手、再加上已逐步习惯了西门晔的攻击方式而对其攻击的应对有了更多余裕,也因而加剧了两人彼此僵持的状况。
而这点,自然令一旁瞧着的知情人士心下不免起了几分疑心。
虽说西门晔有意生擒对方是十分合理的决断——行云寨的几名首脑人物都是给生擒住的——但两人会僵持得如此之久,却毕竟仍有些反常……只是西门晔自个儿虽清楚这点,却仍然难以对青年失下重手。只挟了五成力的铁扇又一次趁着空隙挑点拨划、直拍向青年胸口,可早有预备的青年却仍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这一击,仅在侧身时因那锋利的扇缘而于颈侧留下了一道口子。
而这,便是白冽予等人终于开通流影谷人马的阻拦来到现场之时,最先望见的场面。瞧着如此,东方煜和白堑予都忍不住将目光对向了正给四剑护卫着的白冽予,以眼神探询着是否要出手相助。
可白冽予却只是轻摇了摇头,又自观察片刻确定了场上的情势后,幽眸微凝,一个侧首起唇朝四剑卫道:
「你们过去帮忙,协助少谷主早日擒下那个人吧。」
此话一出,不光是东方煜还是白堑予,接连着命令的四剑卫及一旁的柳胤都是一阵错愕——尤其是四剑卫。在他们看来,场中与西门晔对敌那人可是行云寨的,擎云山庄向来与行云寨交好,又岂能因顾忌流影谷而做出这等背义之事?对向主子的目光因而带上了几分不赞同。
可白冽予心意已决,又岂容他们违背?唇畔淡笑浅勾,却带着一丝不容为抗的冷意:「怎么?打算抗命吗?」
「……属下不敢。只是属下若上前助拳,便无人能维护二庄主的安危了。」
明明清楚这个「主子」全无一丝武力可言,但四人却仍给他如此态势所慑,有些服软地转而以托辞相抗……无奈在「柳方宇」便在身旁,四近还有柳胤及一众柳林山庄人马护着的此刻,这个理由显然无法成立。
见他们不约而同地低下头,白冽予眸光微沉,淡淡道:「去吧,制造出态势就好,不要伤他。」
「是。」
见主子特意点出了「不要伤他」四字,四剑卫这才转忧为喜,接了命令前往「助拳」。
白冽予的命令可是当着众人的面下的,自然出乎了许多听着的人意料之外,也因而让这些人有了擎云山庄是顾忌着流影谷的官方身分才摆出如此姿态的想法,就连柳胤也不例外。只有深悉白冽予性格的东方煜,才多少猜出了情人有此安排的目的。
如此作为确实是在摆姿态,可这姿态却不是摆给流影谷看的,而是为了提醒场中已因仇恨而打得忘我的凌冱羽──深知内情的两人很清楚场中的西门晔的难处,也明白以刻下的态势,与其奢望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助凌冱羽脱逃,还不如先想办法了结战斗以保住青年性命危第一要务,营救什么的日后再做打算亦不迟。
也因此,尽管双方立场相悖,此时的目的却是惊人的相似,这也才有了白冽予那么个让属下大为错愕的命令。
眼见四剑卫突然加入战斗,四周群聚的旁观者全都理所当然地将四人当成了前来为凌冱羽助拳的,便连一旁的姚峰成都神色大变地想要上前拦阻——可事情的发展却完全了出乎众人意料之外。但见四剑卫趁着青年又一次被西门晔逼退、打算再次出手的当儿上前将其拦下,并旋即摆出了合围的阵势将其团团围了住。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两人俱是一震,尤其是原先给愤怒冲昏了头的凌冱羽,更在瞧见眼前擎云山庄的徽记后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人群。
重重人墙之后,那张俊美端丽无双的面容依旧无比显眼,而让望见的凌冱羽心头顿时为之一酸……
许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白冽予朝他轻摇了摇头,让原先全凭着一股意气撑持着的凌冱羽终于放弃了抵抗。足下运了一半的力收回、持剑的手亦随之垂落……持续了好一阵子的打斗,终随着青年的主动示弱而告了终。
虽说西门晔的胜势任谁都瞧得出来,可一场僵持难断的比斗却以这种形式落了幕,却不免让围观的人们又是一阵议论——在他们看来,擎云山庄的插手无疑是一种示好及服软,而凌冱羽的罢手则是源自于此的心灰意冷所导致……无论如何,随着这场决斗告终,作为行云寨得以发展壮大的人物、三当家凌冱羽也终于落入了流影谷的手中。
当先前给凌冱羽逼得狼狈无比的流影谷精锐小心翼翼地接替着四剑卫包围住青年之时,望着眼前棘手无比却终还是落入掌心的大鱼,几人面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兴奋之色,那名给青年夺去兵器的男子更是毫不客气地将剑由他手中夺了回来,还不忘用取出帕巾擦了擦剑柄,小家子气的模样让方才早为凌冱羽的气概所感的民众忍不住又是一阵议论,一旁的西门晔更是瞧得心头一紧,足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得以压抑下上前喝斥的冲动。
隐蕴苦涩的眸光对向一旁正和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一同进前的白冽予,即便心底一直将对方视为敌手、心底也始终存着极深的怀疑,但他却还是完完全全发自于内心地、带着复杂的情绪朝对方道了谢。
简短的客套过后,眼见火势已逐渐给控制住、人群亦逐渐散了去,西门晔才在深深望了眼给手下缚住双手的凌冱羽后,改将视线投往了正喜孜孜地打算上前邀功的姚峰成身上。
流影谷少谷主的冷峻无情是出了名的,作为他手下前几号人物的姚峰成自也十分清楚。也因此,尽管眼前主子的俊容之上半点喜色也见不着,甚至是隐隐透着几分不快的,他却还是全无所觉地上了前,一个拱手道:「属下未经请示便贸然行动,在此向少谷主请罪。」
说是请罪,可面上却瞧不出分毫愧疚之意,那眸间更是透着明显的得色,摆明了就是以退为进、明为请罪实为邀功了。
若西门晔今日真是有意擒下凌冱羽,或许还有可能顺势褒奖一番。但眼前的事实却是自己因为这个属下的妄为而面临了不得不出手攻击冱羽、流影谷的声誉也因此受损……思及先前那一次次割裂着心防的、青年满溢着憎恨的目光,西门晔终于忍不住一声冷笑、半点嘉勉之意也无地沉声道:「你还知道要请罪?瞧你神色欣喜若此,倒像来请功的才是。」

这话一出,姚峰成哪还不知情况有异?原先仍带着喜色的表情登时为之一僵:「属下不敢,只是见少谷主终于得以擒下心腹大患,心下同喜,这才有了失仪之处。」
「……那么,若我针对此事治你的罪,你想必也不会有怨言了?」
见对方犹自按套路应对着,西门晔索性顺着他的认罪之言将话说了个明白。
入耳的言词让本还存着几分冀望的姚峰成终不由得脸色大变,对向主子的目光随之添上了几分不服。
「今日之所以能顺利抓到凌冱羽,还是属下这一番『妄动』所致。属下虽不敢因此辩称无过,但若少谷主只顾着这点而降罪,想来难以让为此费心出力的部属们服气。」
「……你是在威胁我?」
听姚峰成刻意将原先仅针对他的话语扩大成了「部属们」,西门晔一个挑眉反问道,神情间的冷沉却已愈发加深……可姚峰成自认无过,口中虽回了句「属下不敢」,面上却瞧不出分毫服软或认错的神态。瞧着如此,西门晔唇畔冷彻笑意勾起,直对着下属的眸光染上教人无从逼视的厉芒。
「你贸然行动也就罢了,但别忘了,眼下咱们可不是在北方、在京城,而是在不论百姓商家都对我流影谷无甚好感的岭南。你可以为了搜查犯人封锁街道,却不能以此为由对着遇难的百姓见死不救,更遑论趁着『犯人』忙着救援的当儿出手相阻?一、两个百姓的生死对我流影谷或许无关痛痒,却不代表你可以轻忽地将这种态度表现出来。就算轻贱、就算鄙视,可一日你仍是流影谷之人、一日你仍带着这介于官府和武林之间的身分,就算只是虚伪作戏,你也得摆出个为国为民的气概来。」
顿了顿,他瞥了眼虽已三三两两离去,却仍不时回头私语着对自家下属指指点点的群众,眸色立时又更沉了几分:「如今朝中的情况已不如往昔,若让这些事儿传回京里,只会让流影谷的情况更为艰难。为了抓一条不见得能定得了多少罪的『大鱼』而付出这些,不觉得太过愚蠢么?更别提其中有不少麻烦本是能够避免的,却因你的贪功躁进而担了上……考量到这些,你真认为自己还有什么功好请吗?」
脱口的语调冷酷,言词间更是半点情面也不曾留,令听着的姚峰成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他心下虽对此极不服气,却又难以作出什么有力的反驳,终只得继续闷声低着头,忿忿不平地瞪视着眼前的地面。
瞧着如此,西门晔心下烦厌之意更升,却因有所顾忌而只得微微一叹,语气略缓:「这次的事就算了。我不治你的罪,功劳的部份也会以协助擒获人犯上报。不过贸然行动的因由仍须得明白呈报上来,连同那所谓的『线报』一起,明白么?」
「……是。」
姚峰成低头应了声,主子所无法瞧见的双眸却已带上了浓浓的愤恨之色。
但西门晔却已没有心思同此人继续耗下去了。眼见那几名精锐已打算押着凌冱羽离开,心切对方的他终是再难按捺、丢下句「尽早交上报告」后便不再理会姚峰成,强自压抑着紊乱的心绪走向了那个牵系了他所有情思的青年。
几名流影谷精锐并不晓得主子和管事之间的冲突,找来一辆马车临时充作囚车之用后,几人粗鲁推操着正要让凌冱羽进到车中将他押送回柳林山庄,熟悉的冷彻声音却于此时后方传来。
「人由我带回去,你们留下帮着泉州府收拾善后吧。」
出声的自然是西门晔。见是自家少主、思及先前自己五人困了对方半天还给他逃掉的事实,几人也没怀疑什么,脸色一红登即领命答应,将缚着青年的麻绳双手送到主子手中后便即依言协助起了在场的官兵。
听着几人的足音渐远、望着眼前给粗麻绳困住的身子、神态无比落魄的青年,回想起往日那个总是充满朝气、神采飞扬的凌三当家,西门晔只觉吐息一窒、胸口撕裂般的痛楚泛起,掌中的麻绳此刻竟有如炭火般灼烫——
他几乎是本能地松开了手、指尖触上绳结便欲替青年松绑,可仅存的一丝理智,却仍阻止了他这么个自毁前程的举动。
原先欲解绳的动作终究转为一个示意青年上车的轻推……但凌冱羽却没有一丝反抗。他只是极其顺从地上了马车,而在感觉到后头的男人也跟着入内后、给烟熏黑了的清俊面容上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到柳林山庄。」
没有察觉青年的神情变化,放下车帘朝前方的御者吩咐了声后,西门晔一撩衣摆于青年身畔歇坐,先替青年松了绑,而后由怀中取出了一条干净的帕子,轻柔而满载疼惜地、替青年拭去那容颜之上沾染的烟灰。
凌冱羽仍旧没有半分抗拒,只是任由他轻捧起自己的面颊、小心翼翼地擦拭掉脏污。柔顺依从着的举动让西门晔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往、回到了那个彼此仍是「知己」,冱羽也依旧对自己万般依赖信任的日子——可紧接着入耳的话语,却将他瞬间由短暂幻梦中打醒了。
「怎么,还要继续假好心,摆出一副副『真心对待』、『一切并非作戏』的样子么?在少谷主眼里,我难道就那般愚蠢,可以像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你所欺?」
自青年口中流泻的、是他再熟悉不过,此刻却因那带着嘲讽的冰冷音调而显得无比陌生的嗓音。
西门晔本还以为会否是自己听错了,可掌中已脏污尽去的清俊面容之上、那再明显不过的嘲弄之色,却迫使他不得不面对那个早该认清的事实——
他失去了他,失去了那个曾对他无比信任依赖的凌冱羽。不论眼下的距离如何贴近,他们之间,也再无分毫回到过往的可能。
即使清楚一切早已注定、也理当做好了面对这一切的准备,可当他望见青年眸中那种完全心冷的恨意与嘲讽之时,心头所涌生的,却是更甚于往日的痛……
过于强烈的打击让他一时竟是有些怔了,微微张唇想要解释些什么,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凌冱羽忽地一声冷笑,带着几分自嘲地。
「喔……对了,这两年多来少谷主轻轻松松地便将冱羽**在股掌之上,自然对冱羽的『愚蠢』深有体会……可惜冱羽虽然愚蠢,却也不至于笨到连着三次跌进同一个坑里,所以少谷主也不必再勉强自己继续作戏了。我所相信的『霍大哥』……打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
最后的话语几近低喃,而满怀苦涩地、亲口否定了彼此曾经共有过的一切回忆。
望着青年神色冰冷却仍难掩憔悴神伤的容颜,西门晔心下更是一紧。仍捧着青年面颊的掌微微上移便要如以往那般怜惜地轻抚着,却因那明眸中所流泻的不屑与憎恨而终只能选择了抽回。
他轻轻别开了视线,却没有将青年重新缚起。转而以特殊手法点**封住了青年一身功力后,他强自耐下心头辩解的冲动,深吸口气背过身子沉声开了口。
「陆涛和田义已于日前秘密押送往京城。你贵为行云寨三当家,这趟路也是免不了的……不过行云寨犯下的几件大案你都未曾参与,必不至于受到太多刁难。」
而他……也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刁难、伤害冱羽。
说不清是让自己还是让对方安心的话语,虽刻意表现出了属于「流影谷少谷主」的口吻,背对着青年的俊容却已再难掩盖住满心的苦涩与黯然……西门晔沉沉阖上了眼,不断调息着试图让自己稳下那已濒临失控的情绪。
他其实是清楚的。
不论如何在乎、如何动心、如何深爱……当他选择了依原订计划灭掉行云寨之时,就同样选择了亲手毁弃彼此曾有过的一切,将那个他深深爱恋着的青年远远推离,直到彼此的情谊终为仇恨所取代。
以他的才智、以他的心计,又怎会忽略掉这些必然的结果?但他却在试图保全凌冱羽之时,可笑地奢望起让彼此的情谊继续延续下去的可能。
而结果,却是一次又一次地……深深伤害了冱羽。
昨晚,当冱羽藏身树后默默听着自己劝说的话语时,心底其实是相信的吧?所以才会在自己出手时有了那么样激烈的反应,才会认为自己又欺骗了他、才会说出「不至于笨到连着三次跌进同一个坑里」这样的话语。
可即便自己刻下已有了充分的时间做解释,但在这样深刻的打击之后,一切的言词终究也只是徒劳……冱羽只会认为这是自己又一次欺骗的延续,而再不会相信之间是否存在着分毫隐情。
但,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总是朝着他所最不乐见的方向发展?为什么要让他在短暂的希望后又一次面临如此沉重的打击?明明是那么样深爱着对方的……可为什么,他却非得这般……一次又一次地亲手伤害对方?
思及先前自己主动出手时,凌冱羽那眸中充斥着震惊与难过的情绪,瞬间满溢于胸口的自责让西门晔不得不紧紧收握住双拳克制着自身的反应,却仍难以压抑下随之而起的怒火,连关节都有些泛白的拳头最终重重击上了马车的厢壁,虽因有所控制而不至于将车厢打穿,却仍让前头的御者给骇得停下了马车、有些关切地探进了头,问:「怎么回事?您不要紧吧?」
「……没事,继续走吧。」
「是。」
见主子不愿多言,御者自也没法继续追问下去,一声领命后便即回过身再次驾起了马车。
感觉着身下车行所传来的阵阵震动,西门晔深吸口气强逼自己压下了始终紊乱难平的情绪,但终究没有勇气回过头面对身后青年满溢着嘲讽与憎恨的冰冷眸光。
但他所不知道的是:便在他不断调息着尝试平复自身的情绪之时,尽管依旧难掩愤恨,在他身后的青年却仍因他微微渗血的拳头与明显失常的反应而流露出了交错着自嘲的不舍……
一直到马车到达柳林山庄之前,车中的两人,都未再开口说过任何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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