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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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最初的目的早在午夜前便已达成,可凌冱羽却还是在外头待至天色泛白,才姗姗回到了所寄居的茶铺里。
不愿吵到理应安歇的友人,青年脚步放得极轻,可进到房间里时,最先望见的,却是杨少祺双手抱胸靠坐墙边打盹的模样。知道他必是在担心自己,凌冱羽心头一暖,终还是上前轻拍了拍对方,轻声道:「我回来了。」
杨少祺本就在浅眠之中,给他这么一碰登即身子一震、醒转了过来。略显惺忪的眼对向青年落魄依旧却又更添憔悴的面容和外头隐见晨光的天色,原先仍带着睡意的表情立时转为清明,一把拉住青年急问道:
「西门晔对你出手了么?还是和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没有。」
凌冱羽摇了摇头,唇畔笑意扬起,带着的却是深深的自嘲与苦涩:「我没和他见面。」
「没见着他?难道白桦的情报有误?」
「不……我等到他了,也确实成功尾随他到了郊外的林子里。可还没等我现身与他相见、好好质问他一番,那些个一直困扰着我的心结,便已有了答案。」
「……因为西门晔的举止表现?」
「嗯……」
见杨少祺主动问及,凌冱羽苦笑着一个颔首,心头却已是阵阵酸楚泛起。
「我虽未与他相见,却仍因一时失足而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本以为是有人想对他不利,只是我始终未曾现身,这才让他疑心大起下猜出了我的身分。」
「两年多来的交情,毕竟仍是不容磨灭的。」
明白西门晔能猜得那般准确意味着什么,杨少祺感叹着这么道,凝向青年的目光却已带上了几分怜悯——他毕竟不是愚驽之辈,听着青年转述的种种状况,自然很快就明白了对方虽未遇上危险,却仍憔悴若此的因由。
这话虽只是出于感叹,可句中所言却已是直指核心,而令听着的青年不由得为之一颤……凌冱羽轻轻低下了头,清亮的双眸却已满是交杂。
「或许吧。」
他低声答道:「只是他多半有所顾虑,故并未主动上前与我相见,仅出言让我尽快离开泉州避避风头,不要为逞一时之快而枉送性命……明明一切全是因他而起,但他却仍用那种我曾经无比熟悉的口吻说他不愿伤我、更不愿见着我出事。」
说到这,凌冱羽声音微涩,神情间却已满是自嘲:「但可悲的是,尽管这话听来讽刺至斯,可听着他亲口道出时,我心底却连一丝荒谬感都不曾升起,只是觉得无比心酸、却又无比怀念……明明已是彼此为敌的身分、明明心里也依然恨着他的欺瞒,可实际面对之时、确定了过往的一切并非全然虚假后……我心底,竟仍忍不住为了他的神伤而难过不舍……」
可他,不该如此的。
不论过往的情谊为何,西门晔的背叛都是不争的事实,而他所该做的便是兢兢业业地图谋报复,而非在此心疼不舍,甚或升起那种可笑的依恋与思念。
而青年心底的这番挣扎,自然分毫不差地落入了一旁的友人眼底。
本是为了解开心结而来此,结果却反倒更添了苦恼吗……不愿凌冱羽再次消沉下去,杨少祺苦笑了下后,突然抬起手重重拍了下他的背脊。
「别再杞人忧天了……光凭你我现下的实力,要想报仇都是痴人说梦,又何苦烦恼那些?真要烦恼,也等你真有那个实力可以对付他再说吧。」
「杨大哥……」
「况且,若真能这么轻易便抛开往日的情谊,你也就不会是我所认识的、那个重情重义的凌冱羽了。」
「嗯……谢谢你,杨大哥。」
知道他是为了开解自己才会说出这么番话来,凌冱羽轻轻颔首,神情间虽仍难掩迷惘,原先存着的、因己身心情而起的自责却已淡了几分——杨大哥说得没错,如今他根本连报仇的力量都没有,又何必烦恼那些?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也许,到了那个时候,他便能够顺利找出一条解决之道也不一定。
见他已逐渐平静下来,杨少祺这才接续着再次开口,问:「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是依照西门晔的劝告离开,还是继续待着等结盟大典结束再说?」
「……还是等事情结束再说吧。行云寨之所以灭亡,这椿结盟便是原因之一。我无论如何……都想亲眼见着这事情的落幕。」
「若非我知道你如今已冷静许多,单听着这话说什么都会以为你有什么不轨的意图呢……不过这样也好,横竖事情都该有个了断,咱们就好好见证着,以此作为警惕吧!」
尽管清楚友人的提议其实是存着相当的危险的,可杨少祺都已经跟着他来到了「虎**」,又岂会在意是否多留个几日?更别提两人原先就是这么计划的了。眼下便只盼着事情能顺顺当当地进行到最后,不要有什么差池才好。
「好了,你耗了大半晚才回来,还是赶紧趁着天明前小睡一番吧。我起身活动一下身子,晚点便来唤你。」
「好。」
烦恼了好一阵子,起伏过于激烈的心绪确实也让凌冱羽有些倦了……感激地朝友人笑了笑后,他登即爬上床榻,直接和衣睡了下去——
由于头上还挂着个「病美人」的头衔,来到岭南后,白冽予几乎过起了足不出户的隐居生活,就算出外,也顶多是在柳林山庄内四处散散步,充作一个病人调养身子所需的适量运动而已。
只是眼下的柳林山庄虽不至于像外边那样乌烟瘴气,热闹的程度却也绝对称不上是个适合病人休养的地方。尤其以白冽予的身分和名气,每次外出总免不了碰上怀着各式各样样目的的「巧遇」——有的是冲着他擎云山庄二庄主的身分而来;有的是冲着他「天下第一美人」的容貌而来……
白冽予在言词交锋上虽是极为犀利,可对这等和稀泥的应酬却是绝对到不了宾主尽欢、如鱼得水的程度的。也因此,这些「巧遇」最后的结果总是在一番客套后便因白冽予「身体不适」而告终,再加上青年扮病人扮得炉火纯青的演技,让他那个体弱多病的形象越发显得深植人心。
不过这手「绝招」对那些纯粹因他的身分地位而来的人有用,对某些怀着特殊心思的好色之徒却不是那么有效。
尤其打从八年前白冽予初入江湖、给那陆仁贾把过一次脉后,一些个难听的谣言便因着此人的妄念而开始在江湖上漫延开。虽说陆仁贾早已命丧白冽予之手,可这些谣言却仍一直暗暗流传着。再加上当初为了示敌以弱始终未曾澄清,自然让一些眼光不清、**熏心的家伙起了些不该有的想头。
不过白飒予派出的四剑卫毕竟不是摆设,讲不听便直接动手驱逐,倒也彻底展现了擎云山庄闻名天下的保镖素质。
经过这么些个风波,饶是白冽予依旧深居简出,却仍一如当初所预期地大大抢尽了西门晔及柳胤这对「新人」的丰采。
好在西门晔的心思倒有大半放在凌冱羽身上,柳胤也不至于对未来的小叔吃这种算不上好事的味,自不至于引发什么冲突……本该剑拔弩张的双方竟就这么一直维持着足称「平静」的状态,让不少本来期待着双方对峙的人都不禁有些失望。
不过这些,自然不是当事人们所在乎的。
在白冽予又一次以身体不适为由回房歇息后,作为真正意义上的地主,柳胤登即以探视为由带了许多补品前来拜访,并随即遣退了下人,仅在对方「侍女」的陪同下和青年单独相谈。
望着前方那张过于美丽的脸孔,尽管这些日子来的接触让柳胤早就明白了对方作为一个男子的迷人之处,心下却仍不免一阵感叹,道:「以往我总对飒予为何总能扛得住那些美人们撩拨感到讶异,还曾怀疑过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特殊的喜好……直到见着你兄弟两人,才终于明白了原因为何。」
两人早在不久前便已同未来的嫂子道出了「侍女」的真实身分,足以柳胤这一番感叹,却也将白堑予给带了进去。
白冽予早已习惯了这些,自然没觉得这话有何不对,只是因那句「特殊的喜好」而暗暗起了几分自嘲而已;倒是白堑予听着这直言他容姿妍丽的话立时一阵气恼,却又不好对嫂子发作,只能闷闷不乐地鼓着腮帮子表达自己的不满。
瞧着如此,自知失言的柳胤当即向他道了歉。那温柔的音调和表情反倒让听着的白堑予有些无措,忙微微红着脸示意对方无须在意。
而两人的这一番交流,自然全映入了一旁的白冽予眼底。
他虽已认定了柳胤是自己的嫂子,可对方毕竟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自然很难让他升起什么长嫂如母的孺慕感,不过这点放在幼弟身上可就大不相同了。
堑予两岁不到便失了母亲,如今能多了这么个长嫂关心、照顾他,想来多少能弥补往日的缺憾才是。也因此,见着两人说着说着便开始互相客套起来,他也没出言打断,只是含笑撑着下颚静静观望,直到两人的谈话终于告一段落,言词间也开始带上几分亲昵为止。
「说起来我还没为上回的事儿道谢呢……多亏了柳姑娘,才让我得以弄清西门晔的行踪并加以利用。」
瞧对方已转而朝自己望来,白冽予笑着开了口,所指的却是先前得以经由么弟让师弟得以见着西门晔的原由——他到岭南不过数天,冷月堂这段时间的活动又有些艰难,能将西门晔老是爱半夜跑出去的行踪摸得如此清楚,自然是靠着柳胤提供的情报了。
可听着的柳胤却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他无须客气,并有些疑惑地问:「可这么做真的就能让他心境大受影响么?西门晔总是一派冷峻无情、彷佛任何事都无法动摇他决心的模样,让我即使曾起过拒婚之念,却也因此而……」
「只要是人,自然都不免会有些弱点存在……况且,柳姑娘难道不觉得就算只是利用,西门晔对你这个『未婚妻』及这门亲事也都有些冷淡过头了么?」
「你的意思是……他已经心有所属了?」
柳胤毕竟是个女子,马上便由白冽予的话联想到了一些极富戏剧性的事情上,「那个西门晔竟也知道什么叫感情?我还以为他就是个一心争名逐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呢!这么说来,莫非你之所以问西门晔何时有可能孤身在外,就是为了安排他的心上人与他相见?」
「柳姑娘可真敏锐。」
见她一下便说到了点子上,白冽予微微苦笑着应承了过,却让一旁听着的白堑予瞬间瞪大了眼——和西门晔相见的可是凌大哥。二哥同意了嫂子的推测,岂不就代表着西门晔对凌大哥……
无奈柳胤对此并不知情,听着青年如此肯定的答案,忍不住便叹息道:「如此说来,他也是个有情之人才会这般痛苦吧?只可惜他的执着太深,这才苦了自己,也苦了对方。」
说到这儿,她面色微红,显然是想起了自己先前也曾打算做出的「牺牲」。
明白她的心思,白冽予微微一笑:「可这样不也正好么?既然这订婚终究是免不了的,西门晔作为嫂子暂时的『未婚夫』,自然还是冷淡些的好。否则他要真有什么逾矩的行为,嫂子也不好应付吧?」
「这倒是。」
顿了顿,思及青年先前的「未婚夫」三字,女子面上几分愁色浮现,忍不住又问:「飒予他……当真不要紧吧?」
「放心吧。飒哥虽一时难以接受,但还是能够理解你的立场的……他之所以未曾前来,主要是因为我心下有所顾虑,怕他露了马脚坏事才出言劝阻,飒哥还因此对我发了顿脾气呢……况且,他若无法谅解,也就不会写上那封信了。说到底,那『未婚夫』终究只是个名头罢了——感情之事,结果才是一切。不论前头有过什么波折,只要你们能顺利成婚,一切又何足挂齿?」
白冽予含笑劝解道,神情淡稳沉着,让瞧着的柳胤心下为之一定,对这个未来的小叔也更多了几分感谢与佩服。
「谢谢你,冽予……若非有你,我定会因此而后悔一辈子的。」
「……不必道谢。」
听似客气地这么回了句后,青年笑意转深,眸光却已是微冷,淡淡道:「我之所以这么做,说到底也只是为了飒哥的幸福而已。先前劝说嫂子的话虽非虚言,目的却仍在于说服嫂子……至于柳林山庄的未来如何,终究不是我所在意的。」

他与人合作虽向来讲求公平,就算利用对方也不会在彼此并无敌对的情况下无故损及其利益,可柳林山庄有意威胁山庄是事实,帮着流影谷灭了行云寨也是事实。若非后来冒出了兄长与柳胤有互有情愫之事,只怕他刻下早就开始筹谋着该如何摆柳林山庄一道了,更遑论相助。
完全发自肺腑的话语,却让听着柳胤面色一白,神情间亦是几分尴尬之色浮现,好在青年并非真的要为难她,微微一顿后,容色一缓,又道:「当然,你我如今已是一家,一切自也有所不同。」
「……你不曾考虑过阻止么?」
「飒哥对我兄弟几人包容、爱护若此,我又岂能因一己之私而破坏他的幸福?况且立场相对却不代表双方便必须互相仇恨。便如西门兄,我心底仍是十分钦佩的……初见之时,冽予对嫂子说的话,也并非全是出于客套。」
这话言下之意,便是对柳胤也有着不错的观感了……如此话语让听着的女子不由得微微苦笑。
要说心下对这么些话全无不快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她心绪虽有些郁郁,却也清楚白冽予如此直言相告反倒是已真正接受自己的证明,遂也只是轻轻一叹:「你们兄弟之间的情谊,委实教人羡慕万分……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明白飒予提到你们时为何总是那般眉飞色舞、兴高采烈。」
感叹的音调,羡艳之情却是明显,倒也让房内的两名白家兄弟听得颇为受用——可还没来得及让两人客套一番什么的,一道突如其来的足音却已先一步攫获了两人、甚至是一旁柳胤的注意。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东方煜。
但见房门猛地由外而启,理当只和白二庄主有些交情的「柳方宇」已然无视于四剑卫的拦阻冲进了屋里。意料外的状况让柳胤一阵错愕,白冽予亦是双眉微蹙,却因清楚其必有隐情而以一个手势阻止了四剑卫并让他们带上了房门。而后,幽眸对向神情间满载急迫的情人,问:「出什么事了?」
「咦?这……」
东方煜匆匆来此,一时却也没留心房中尚有外人,眼下见着柳胤也在房里,到口的话语,便噎在了喉头——他虽清楚此女日后在白家的地位,却摸不准对方究竟知道了多少,自然不好贸然开口。倒是白冽予觉得情况不对,摇了摇头示意他无须顾忌:「但说无妨。」
见他无意隐瞒犹在震惊之中的柳胤,东方煜便也不再犹豫,直言道:「景玄出现了。」
仅只五字的简短话语,所代表的意义却远过于此……听着如此,白冽予神色微变,也顾不得嫂子仍在场便起身上前迎向了情人,问:「消息有多准确?」
「几乎可以说笃定了……不光是我这边,白桦那里也传来了相同的消息,只是因刻下的情况才将情报交到我手中由我代为转告。景玄曾几次现身城南的药铺,也曾在柳林山庄周边几个聚集了外地江湖人上的客店、茶铺现身过,似乎有意探寻着什么……」
说到这儿,东方煜神色凝重,即便语意未尽,隐含的内容却已十分明白。
景玄不仅到了岭南,而且目的所指,正是凌冱羽的行踪。
论起白冽予出道以来碰过的难缠对手,便属西门晔和景玄为最——至于门主么,尽管不愿承认,但武力上的绝对差距却已注定了他目前并没有与对方抗衡的可能,更别提门主绝非徒有武力而不晓得使计用谋的人了。
西门晔毕竟还是正道人物,再怎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些下三滥的计谋还是瞧不上眼的……但景玄却非如此。
他出身海天门,行事诡秘,连对东方煜下**药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自然让白冽予十分感冒。尤其海天门企图颠覆的正是如今以流影谷、擎云山庄、碧风楼为主的正道势力,更曾数度挑拨离间,意图让北谷东庄自相残杀、迫使双方的矛盾激化到无从挽回的地步……在此情况下,不论海天门和白冽予、或者说整个白家有多么深的渊源,彼此敌对的立场都已不容改变,自也无所谓和解了。
景玄是关清远最小的弟子,也是代表他联系海天门各处势力的关键人物。他会出现在岭南,就代表海天门的触角已伸到了此处,更别提他所留心的……思及让本该顺利避开流影谷行动的师弟回到岭南、从而亲身面对那等痛苦的主因,白冽予面色一沉,原先静置于身侧的双掌亦有些克制不住地紧紧收握成拳。
仔细想来,他就是李列、同时也是医仙聂昙之徒的事实早已为门主和景玄一方知悉,若他们同样清楚医仙和黄泉剑之间的师兄弟关系,他和冱羽之间的联系自也一目了然。在此情况下,一旦凌冱羽真因流影谷而殒命,不论背后是否有什么其它的因素存在,他和流影谷、尤其西门晔之间的矛盾都必然再无化解的可能,更别提捐弃成见彼此合作了。
从这点来看,海天门一方不过泄漏了一个消息便能换来这样好的结果,以计谋来说自然是再成功不过了。只是他们错估了西门晔对冱羽的情意,这才让本该十分完美的计划功亏一篑。
可事情却未就此完结。
凌冱羽虽逃了,却仍未脱离险境。在流影谷仍有重兵在岭南的此刻,一日他未曾真正护住冱羽,同样的情况便仍有可能发生——可他之前却没留意到这一点,这才导致了错误的判断。
「是我太过大意了。」
白冽予低声道,脱口的音调沉沉,一如那笼罩于无双容颜间的阴霾,以及那收紧到关节都有些泛白的双拳。
他是为了让西门晔迷惑才刻意选择以「白冽予」的身分前来,却忽略了了这点对门主一方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尤其他后来更以体弱多病为幌子,表面上是让「侍女」去铺子里抓药,实际上却是让么弟藉此易容脱身与冱羽联系……这招对西门晔而言或许有用,对门主一方却反倒成了再明显不过的破绽——一个根本没病的人三天两头让人上药铺,自然是另有目的了。以景玄之能,哪会瞧不出之间的猫腻?而结果自然让冱羽陷入了险境之中。
东方煜也是知情人,又岂会不明白情人此刻可能的自责情绪?见他双拳紧握到五指泛白、青筋冒起,忧心他伤着自己,男人忍不住一把执起了情人双掌,硬是逼着他松开了连指尖都有些陷入肉里的拳头。
「别这样……谁都有考虑不周的时候,更何况你早已因岭南的状况和飒予兄的事而焦头烂额?若非为了他两人之事,你又何至于作此安排?」
说到这,东方煜还忍不住瞪了眼因两人间的亲昵动作而瞪大了眼的柳胤,让女子当场又是一阵傻眼,怎么也没想到向来以温雅敦厚着称的柳方宇柳大侠竟也会有这样的举动。倒是原先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白堑予也听出了端倪,登时也有些急了:「冽哥,不如我现在就易容一番前去通知凌大哥吧?」
「不可……景玄之所以会显出形迹,说不定就是为了引咱们上钩。若咱们一听着消息便匆匆忙忙地跑去找人,岂不是更把冱羽的形踪暴露在他们眼前?」
顿了顿,白冽予看了眼一旁仍处在震惊之中的柳胤,又道:「景玄要想达到目的,这下手的人就必然得是流影谷。考虑到这点,只要流影谷的人马还没什么动静,一切就还有挽回的余地才是。」
在岭南,流影谷当家做主的可是西门晔,以他对冱羽的在乎,又岂有可能出手相害?除非景玄真能逼冱羽公开现身、制造出让西门晔非动手不可的情况,或是流影谷内部有了什么问题导致他失去了对手下人马的控制,否则事情应该不至于——
便在此际,门外^^动声再起,令屋内四人立时又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门口……
可这一回,外头的来人却没敢像东方煜那般径自闯入,而是语带慌张地直接在门外高声喊道:「大小姐!不好了!城西的客栈起了大火,有不少人给困在里面。流影谷方面得知此事后说是行云寨的余孽干的,当即招呼官兵封锁了四近的街道开始一一盘查审问呐!」
「什……」
意料外的状况让听着的众人一阵错愕,白冽予更是脸色一白、一把拉住了女子臂膀,沉声道:「问他西门晔在哪?」
「咦、好……」
柳胤此时早已因突来的变化而有些失了方寸,眼下给青年迫人的态度一逼,也顾不得其它便依言朗声朝外头的下属开了口,问:「西门晔呢?他不在山庄里么?」
「姑爷打昨夜外出后便一直未曾归来……」
「他不在,这命令又是谁下的?」
「是姑爷手下的管事。城西出事后,他接到此事与行云寨余孽有关的消息,立即作主派人出手.姑爷的小厮高城也帮着安排了一应手续,如今外头已是一片混乱了!大小姐,请您出来主持局面吧!」
「……我明白了。你马上调集人手,咱们马上过去。」
「是!」
那人得令,当即离开了东厢前去做准备;而房内的柳胤也在做出了指示后,将有些慌乱无措的目光对向了一旁的白冽予。
青年总有些寒凉的掌仍仍握在她的臂膀之上,力道之紧完全不像是一个向来以体弱着称的人,那种气势更是深深震慑了她——柳胤虽已知道青年过人的才智,却更多是将他当成了军师一般的人物看待,而从未想过他竟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也因此,饶是手臂已隐隐泛疼,她却连开口都无法,只能怔怔地望着那双彷佛蕴藏了无尽怒色的幽眸,一时竟有些呆了……
「冽,松手吧。」
最终出手阻止的,是一旁瞧着不对的东方煜。朝女子递了个有些歉然的眼神后,他轻覆上情人右掌安抚着让其松开了手,而后轻轻拉过青年身子,将对方轻轻拥入了怀中。
「冱羽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眼下城里龙蛇杂处,状况十分混乱,流影谷想抓人又谈何容易?所以你千万不能因此而失了方寸,赶紧盘算着该如何应付才是正理。」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冽?」
「冱羽刻下便在城西,你认为以他的性子,真能眼睁睁地看着火势大起、无辜民众受困却仍无动于衷么?没有这场火,他或许还能够继续隐藏身分混迹于那些寻常江湖人物之中,可一旦他出了手,暴露于众人的目光下备受关注就成了必然的结果。一旦有人认出他的身分,到了那个时候,你想西门晔还有可能不出手么?」
尽管心绪已因那包覆着身子的温暖而平复少许,可点出敌人目的之所在时,白冽予的音调仍是带上了几分冰冷的怒气……一个深深回抱后,他轻轻挣开了情人臂膀,回过头迎向了给接连打击弄得几乎无法思考的柳胤,道:「方才失礼了,柳姑娘……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动身去城西吧。」
「……我明白了,那么咱们一刻钟后在山庄门前会合,我就先行一步了。」
若事情发生在一个时辰前,柳胤或许还会担心青年的身子而出言劝阻,可有了方才的那一番波折,她哪还会将青年当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体弱之人?也未多言便允了他的要求,却又在深深瞧了眼距离仍显得十分亲密的两名俊美男子后才若有所思地离开了东厢。
听着女子的足音渐远,思及自个儿方才完全「泄底」了的举动,东方煜不禁有些担忧地望了眼身旁的情人。
但白冽予却只是摇了摇头,道:「刻下没空管这些了……堑,你也一起。」
「好的。」
知道兄长暂时仍离不了那个「病美人」的称号,自也少不了自己这个「侍女」相陪伴,同样担心凌冱羽状况的白堑予登即应了过,取过披风从善如流地交给了东方煜。
后者含笑谢过转而为情人披了上,而旋即跟在情人身后相伴着出了房。
不论眼下两人的「关系」为何,在这等危急之时,他是说什么都得要陪在冽身边的。好在白冽予此刻也已无暇注意这些,他便在四剑卫的侧目下顺顺当当地跟着情人一道,于柳林山庄大门同柳胤会合一道前往了城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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