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章捶碎黄鹤楼174哭出血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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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哭出血来(下)
三楼的景象也不是一句话描写得了的,若是平日,这里皓日临湖,长烟一空,清明景和......此刻,却是涛飞云卷,因为风雨已经从湖面上呼啦啦飞压过来......江面上霎时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哪是水,哪是雨雾,什么君山呀,柳毅井呀,全都成了一片朦胧......
太白忍不住大喊:“壮美!”
他情不自禁地依偎着捡捡说:”洞庭雨啊,来吧,我要用暴风雨浇铸自己的筋骨!”
捡捡瞧太白哥哥痛快极了,也不顾大雨淋湿了衣裳,跟太白哥哥一同引吭高歌。
扭头看指南,他却缩瑟着身子,那样子像有些畏冷。
太白赶紧脱下一件裥衫给指南披上,他虽然想冒雨带捡捡下湖游泳,心想,这才不枉来八百里洞庭一趟!但是,他仍然不假思索的拥着吴指南在楼阁里躲雨......
回到客栈,几天后,两位朝庭官员已经不见了影子。
“老板,张相爷呢?”
“瘦小的那一位去了南岳,相爷说要回山西永济,临行,叫小人转达,说李先生的诗大有可为,应该结集刻印出来让天下人都来拜读。”
太白没有能再一次跟二位大人详尽的讨论诗歌,颇有一种遗憾的感觉,心里想,到了长安,一定要拜访二位大人。转过头来跟考考迷吴指南面面相觑时,瞧他表情已经平静,精神也恢复正常。
便问:“肚子痛好了吗?”
指南回答:“老毛病了,既好不了,也死不了。”
吴指南深受儒家文化的影响,认为一个人有不有前途就看能不能通过考试步入官场,或者通过拜访地方官员而求得官员们的推举,监于有这种想法,他便喜欢跟官员们交往。眼看腹痛稍愈,他主动邀太白去巴陵县衙门干谒宋县令。
二人坐马车到衙门口下车进衙,各自呈上游洞庭湖的诗作,指南的一首是:
暖风吹雨过巴城,百里洞庭波不平。
莫上高楼凝眼望,天涯芳草正愁人。
宋县令说“吴先生的文辞还可以,只是诗的情绪有些伤感。”
吴指南说:‘敬禀大人,我千里赴京,前程未卜,身子又有病,怎么不伤感?”
宋县令说:“当今皇上求贤若渴,汝生逢太平盛世,应该雄心万夫,而你的诗愁不溜秋的,成什么体统?”宋县令板着面孔冷不丁把本求自己推荐的吴指南斥训了一顿,转过脸来瞧太白时,太白却长发飘飘,虎眼炯炯,突然记起太白曾经当着张相的面擢穿过自己的“雷劈石”一说,心里立刻冒出个疙瘩,不动声色的哼了一声:哼,本官倒要看看你的诗究竟怎样?
这一看傻了眼:“嗨,大言不惭,居然把自比作北溟的巨鱼?”
因为太白的诗是:
北溟有巨鱼,身长数千里。仰喷三山雪,横吞百川水。
凭陵随海运,烊赫因风起。观吾摩天飞,九万方未已。
咦,好大的口气,要仰喷三山雪,横吞百川水?
宋县令脸上掠过诧异的神色,他本想从诗中找出点碴儿讽刺太白在雷阵雨劈石的问题上自作聪明,揭穿了自己的谎话,却反而拈着胡须笑笑,说“本官读过竹林七贤之一阮籍的诗,他的诗:高鸟摩天飞,凌云共游戏。呵,你的诗比阮籍的诗更加魂力雄浑,只不过......”宋县令见吴先生蹲在一边一脸发黑,以为自己把话说得太直,此刻,虽然还想找出太白诗中的碴儿,到底还是又老辣又深沉,慢慢吞奉承了几句,却不知太白是个逞强好胜的火爆性子,听宋县令的话不痒不痛,同时,对指南请求举荐的事又吱吱唔唔,吞吞吐吐,他立刻摸出“酉”字壶咕噜了一口,呶呶嘴朝指南说:“走!”
刚出县衙,吴指南突然浑身颤抖,不断打着寒噤,浑身就像筛糠。
一场大雨,加上宋县令的指责,指南又腹痛了,而且越来越剧烈。
太白、神笛陆调、灵丹丹、瞳瞳瞎子、捡捡都说指南淋了雨受了风寒,又受了宋县令的气把腹痛的老毛病引犯了,灵丹丹马上去药局叫医生,弥猛猛奔到店子里买了雨具,大家七手八脚扶指南坐车回到喜相逢客栈,萧老板见状,也上街请来大夫给指南切了脉观看了舌头,问了些情况,随即开了处方。太白叫弥猛猛、灵丹丹撑了把伞上药局捡回药,亲自煎好喂给指南服了。又扶他到床上躺下,指南仍然浑身发抖,说要喝点酒御寒,弥猛猛倒了一小杯给他,刚一喝下,他腹痛更甚,反而手摁肚子,“哎哟,哎哟”地在地上打滚。大家慌了手脚,太白赶忙帮他揉腹捶背,又捶又揉,又是拔火罐,又是贴膏药,忙乎了好一阵还不见指南好转,只得好言安慰一番。
指南挣扎着坐到床上轻声说“丹丹儿,快替我摊开纸笔吧!”
童仆灵丹丹迷惑的问:“先生病得这么厉害,应该好好治病,还要纸笔干嘛?”
指南哀求着说:“我看到了......”
“先生看到什么?”
“看到考魔来了......”
“先生在胡思乱想吧,哪有什么考魔?”
“哎呀,考魔就站在我的床头!”
众人气得哭,又笑,指南却大喊:滚!滚!滚!哼,你好狠心,我病了,你还要我做考卷?
考魔仿佛在斥:谁叫你是考考迷的?你显然已经到不了长安,因此,我只好单独出题目考你。
“好,考就考吧!”他不想成为考场的输家,因为,他这辈子毕竟没有考上功名,一旦生命消失,这将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想到这里他内心在火里挣扎着,而考魔却说:“你若考不好,阎王爷会把你下油锅的。”
指南的脸色已经考得像张白纸,豆粒般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来.....
他有气无力的做完答卷,书僮灵丹丹拈过来一看,纸上是几行歪歪扭扭的字迹,勉强能辨认出它的意思是:
吾儿慧男恭听:
汝父从小立志读书进仕,因而,不远千里赴京应考,不幸途中一病不起,今心力交瘁,自知已返乡无望,特请吾友太白带信给你,吾死后,汝应当熟读诗书,发奋应试中举,以继吾未竟之志,光耀吴氏门庭。
父指南
开元十四年六月示于岳州巴陵
噢,原来是一份遗嘱?
这难道就是考考先生最后的答卷么?
灵丹丹把遗嘱抖抖的转交给太白,太白禁不住眼泪双流,灵丹丹、弥猛猛、捡捡也一边陪着轻泣不止,大家都劝考考迷吴指南要像往常那样硬撑过来,指南呼吸急促的说:“不行了,不行了,我一辈都在读背《四书》《五经》,从来没有练过道功,一点也不懂仙家们起死回身的之术,嗨,我生命中所有的灵光已经发不出来了,不过,这倒好,这一辈再也不用考了,噢,倒是一种最大的解脱!”他的声音已经轻得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他的眼眶中滚出既像是后悔莫及,又像是得到了解脱似的泪水,在他彻底断气之前,他还在托咐太白,把遗嘱带回蜀中的清溪镇上,继而,他的声音已经跟着自己的灵魂在迅速的消逝着......
他在完全死去以前突然抓起笔墨向考试他魔鬼掷去!
一股冷风吹过来,考魔驾风而逃跑了吗?
他没有看见,因为他永远出睁不开眼睛了。
太白小声叮嘱弥猛猛、灵丹丹服伺指南昏昏迷迷的睡了,自己却被一股惜友之情扰得左右辗转,怎么也不能入睡,他默默的走进里间,展纸挥笔把在岳阳楼上构思的一首《江行寄远》龙飞凤舞的抄写下来......
啊!啊!啊!
刳木出吴蜀,危槎百余尺。疾风吹片帆,日暮千里隔。
音容尚犹在,已为异乡鬼。思君不可得,愁见江水碧。
太白一腔悲伤的感情不可遏止,他感叹身在异乡的吴指南突然生命垂危,特作此诗,不忍跟他永诀?刚一写完,隔壁传来呼噜呼噜的鼾声,太白心里一喜:咳,看来指南险情已经有了好转,看来我这首诗做得不是时候?
其实,考考迷吴指南已经在昏睡中被考魔带进了一间黑森森的考场,穹形的屋子里密密麻麻坐满了各色各样的考考迷,一张张陌生紫红色怪异的面孔,低着头闷声不响的写着......
吴指南刚刚握笔,身子陡然发冷......
他真想逃离考场,但他觉得双脚已经被绑住,只好用尽所有的气力挣扎......而身子竟然飘飘悠悠起来......唔,前面好像有几缕隐隐约约的萤光在引路,他被领进一座黑影朦胧的城市里,一队人马在鬼影幢幢的大街上往来走动,一瞬间,一些东西全都消失殆尽,而一扇血红的宫门忽然打开,门内走出一个白脸官员,提着一盏惨白的灯笼请他赶紧入内......他突然全身紧张,实在不想跨进去,提灯的官员阴鸷着怪脸朝他一笑,陡然把他往门内一推,关上门就不见了影子.....
吴指南一身冷汗连叫也叫不出声来了......
太白听到隔壁房里已经无声无息,而弥猛猛、灵丹丹却在大喊:”不好了,李先生快过来!”
太白跑了过去哇哇大喊:”指南!指南!”
一连呼了几声没有任何反应,忙用手触摸指南的鼻孔,鼻子边早已经气息全无。心知指南的生命已经完全消逝,足足哭了一刻才从床边站起,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噢,雪白的衣袖上印出一块块的殷红......
咦呀?是血!
血从太白的眼眶里哗哗的出来,而且越出越多......
太白随即抓起床头的笔醮着自己的血写道:
阿兄辞尘而去,致使岳州悲寂寂。
阿弟哀情顿起,何惜洞庭血淋淋。
一首血写的挽联挂在指南的床头,大家呆呆的望着它,一语不发守着指南遗体坐到天明。
萧老板一大早赶来阴鸷着脸很不高兴的说:”还不赶快抬出去!”
太白拿出三百来贯开元通宝叫他帮着打点后事。又叫弥猛猛上街买了口薄棺,亲自跟两个殡葬工去湖找了块荒地,挖了个墓坑,七手八脚把指南的遗体入棺,又把床上的草席连同他的旧衣服一并烧掉。灵丹丹打开指南书筒,里面滚出一只小方盒,揭开一看,盒底红锦绢上躺着只赤金戒指,戒指背面镌着四个隶书小字:”毋忘进仕”
“呵,毋忘......毋忘进仕?”
“难怪指南如此发愤,原来是这戒指在作怪?”
“呸,该死的,原来是你,是你天天在催促吴先生读那些狗屁书,你害了主公一条命?”灵丹丹骂声未断,太白已从灵丹丹手中夺过戒指,手一扬,把戒指丢得无踪无影......灵丹丹的眼眶潮湿起来,说:”主人呀,你天天戴着这只戒指......嗯,丢了也好,免得你在阴间还记着进仕做官?不过,据说这是你老人家结婚那天,吴老爷亲手给你戴上的,嘱咐你时时带在身边。然而,你却遗愿未了啊!”
为了不影响喜相逢客店的生意,大家遵照巴陵一带简便葬俗,也没在店里停尸、设坛、祭礼,但出葬时还是由四人抬着棺材,灵丹丹穿孝,太白等人都披了耗,沿途散发了些”金纸”,意思是向岳州城隍土地买路而过.
锣鼓叮叮当当,
棺木抬到了湖边的墓地,
落土下葬后太白哀哀地念了段祭文:
大唐开元十四年六月七日,吾学兄指南英魂归天,白弟
哭拜于荒野灵前,惟指南兄与吾少小同窗共读,抵足而眠,
情同手足,各怀宏图大志,同出巴蜀,以期共辅大唐盛世,
呜呼,岂料吾兄壮志未酬,竟先我而去,今浮土一坯,掩于
荒郊野冢。此时此刻怎能不遥望江天,悲风哀号。
兹以薄棺淡酒草葬,以示永诀,来日重返巴陵,定要
重设祭礼,隆盛祀之,呜呼。
尚飨!
弟太白顿首再拜
念完,禁不住放声痛哭。
太白记起两人少年时在匡山读书时天真无邪的往事,哭哭停停,捡捡边劝边掏出手绢,替李先生擦泪,瞧太白那双一向炯炯照人的虎眼,眼眶里竟然再一次溅出了血迹......
“啊,血......先生的眼睛又出了血!”(指南不信道,惋惜不能升天成仙,只好草草埋在湖边。。。。任尸化而为泥。。。陆调用竹笛奏起一曲《安魂谣》,太和着笛管之声宛转唱着:
偏要高声痛哭君,三年窗下共诗文。
尽将数点交情泪,洒向吕仙三醉亭。
一支竹管,一支墨笔,不约而同替离世的友人掉着泪水,其感情之悲切,简直伤心而又断魂。
大家全跟着太白哀哀啕哭,哭了好一阵,四人都筋疲力尽,又燃放了一些香烛鞭炮,离开坟地时灵丹丹却趴倒在坟上不肯起身?
“丹儿,快起来,你主人死了,再趴在地上也活不过来,走吧!”太白思量说。
“我才十五岁,主人没了,我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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