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卷梦绕江南二十五章 捶碎黄鹤楼172 倒背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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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倒背如流
“考考迷也有幻术?”捡捡惊奇得皱眉而问。
二位书呆子便夸夸其谈,说自己应考的幻术天下少有。
“咳,简真是老鼠沿称勾,自称自。”捡捡伶牙利齿,格格笑过不停。
二位书呆子几乎同时说自己从不唱高调,从不吹牛,强调他们的幻术是倒背《四书》、《五经》。”
“啊啊啊,倒背,而且倒背《四书》《五经》?不可能吧!能顺着背,就像去园子里顺藤摸瓜,也许有可能,就像在泥土里倒栽葱,难呵?”连老苍头出其不意的伸出舌头嗤嗤发笑。
然而,话没说完,考考迷吴指南已哇啦哇啦把舌头当成了箭簇,一支支射向远古的典籍。
唐国的古典书籍浩渺、博大、精深,如同烟海,二位果真倒背着《论语。述而第七》,甚至连标点出倒了过来,指南先背,他背的是:
也忧吾是,改能不善不,徙能不义闻,讲不之学,修不之德:曰子。
哉我于有何,倦不人诲,厌不而学,之识而默:曰子彭老。我于比窃,
古好而信,作不而述曰子
众人听得莫名其妙,太白却哈哈大笑的说:“看,我把箭头掉过来。”
太白把一串串稀奇古怪的句子叮叮当当的掉过头,原来,考迷吴指南背的一串字句是: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子曰:默而识之,学而不
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子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
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众人听得欣欣然面有喜色,不由得啧啧赞此绝技天下肖有,真是大开了一次眼界,岂料陆老伯也二话没说的倒背起来,他背的是:。焉诲无尝未吾,上以修束行自曰子。艺于游,仁于依,德于据,道于志
曰子。公周见梦复不吾矣久,也衰吾矣甚曰子。也如夭夭,也如申申,居燕
之子。
咦,又一串奇奇怪怪的古老语言,弯曲成一根根穹形的天线,从历史的长河里搜集到的一串串死亡的句子,震荡着众人的耳朵。
众人仍然不知所云,太白又一次充当了翻译迷......继而又一阵惊悸的眼神,正想夸耀几句时......
“咕咕!”
“咕咕!”
听,天上有什么在叫?
是老天爷在夸奖二人死读书吧?
不,是夏天到了,城隍庙的屋顶上有布谷鸟飞过,布谷鸟的叫声预兆着一年中最美丽的季节到了,而农夫们的耕耘和播种已经刻不容缓,两个考考迷却突然相会,忘情于农夫,忘情于五谷,而在相互逞能好胜,二人听到众人的夸奖,不知其实是在讽刺?众我的笑容里爆裂出这个季里最值得搞笑的倒背奇闻。
“哈哈,倒背。”
“倒背《论语。述而第七》。”
太白的的雪衫在空中飘散开来,一股怒气贯穿他的胸膛,但他只咬住嘴唇问:“请二位说说倒背的好处?”
“说明咱俩是货真价实的孔孟之流呗。”
“孔孟之流好个屁,满脑子《四书》、《五经》,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有什么办法呢?谁叫考官们也是些考考迷,自己中了死背死考的毒,当了官,便祭起考试的旗杆,拿考考考当法宝,把后来的读书人当成了一块肉,害怕读书人将天下的事融会贯通而进行变革,便把自己吃过的毒素吐出来,注进肉内,然后再用温火烤炙,把后来的读书人烤熟、焙熟,变成一块不务实际,不求革新变通的死猪肉。”
“哈哈,先生此话未免太过火了,难道二位是两块死猪肉?是两头食古不化的猪猡?”
自己不愿意参加科举考试的太白,把一席痛击科举考试的话淋漓尽致的喷出,谁知却弄得二位读书人眼珠子凸出得像小球,那样子就像无地自容而马上跳进井里去似的。大家便转过脸细瞧陆调父亲头发都白了一半,可是,考了一辈子还是个童生!瞧着,瞧着,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不由自主的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城隍庙的台阶下,眼睁睁看了看墙脚下几块土砖支起一只铁锅,锅里在煮些什么?而十几只绿头苍蝇在锅边嗡嗡乱飞,一股刺鼻的气味弄得捡捡忙捂着鼻子站到了一旁。太白见此心里发酸,他这个人嘴巴子辛辣,心里却是块软豆腐,他下意识从布褡里抓出一把银钱,足有几百贯,交到陆调手里,嘱咐他帮老伯买点好吃的,买身好点的衣裳,早日领老父返回金陵。
这时候,布谷鸟已经飞落到他们的头上,把叼在嘴里的种子播种在他们乱如蓬蒿的头发里,当它们用嘴叼开考考迷的头发一看,噢,两位考考迷的头发里竟然堆满了虫子?这时候,人们听到云天里传来了布谷鸟的嘲笑:考考考!考考考!考得满身肮脏,考得脑子胡里胡涂,考得不识麦子和韭菜都不能分别,你们这一辈都考了些什么?
坪里的人全都笑了起来,太白脸上呈现得更多的是鄙夷的色彩,他读书上万卷,但他这辈子决不考功名,决不考状元,他从内心深处嘲笑死背死读而不学以致用的书呆子。
他郑重说:“老伯,别死读死背了吧,您背了一辈子的《四书》、《五经》,用处在哪里?”
老伯和吴指南哑然不语了......太白趁势摇唇鼓舌:“老人家,只有大千世界才是一部最好的书。”
真的吗?
风停了,
布谷不叫了,
城皇庙的上空有一片穹形的淡蓝,穹形的最下层微微的透出淡红,从上面映照下来,落在河里,由于河水泛出极强列的白光,河上的船只反而模糊成了一个黑点,河的两岸堆积成厚厚的深黛,把银子般的白河护卫起来。
“呵,插身的季节到了。”
“远处的是秧苗吧,很多人把挑秧苗的担子立在那儿,人吧?吃午饭去了吧?”
但庙楞后的香樟树却织成了一排隐隐约约的图案,斜阳照过来的时候整个城皇庙都沉默寡言了,就像一幅老天爷摆设在洞庭湖边静物。
布谷鸟又开始叫了,若不是布谷鸟在一声声催农人们布谷,春天将会孱弱而毫无生命的力度。
布谷鸟,你好!你快叫醒这两位沉迷于科举的考考迷吧!
布谷鸟和大鹏鸟同时比肩而笑了,它们终于打听出陆老先生的过去,原来陆老伯名叫士彦,士彦年轻时也颇有志向,一心想读书进仕光宗耀祖,日日闭门苦读,竟然读到入痴入狂的地步,一次,陆母见他读书辛苦,备好水叫他去洗洗澡解一解疲劳,你说他怎么啦?他手里捧着本书,衣服也不脱就坐进浴盆,居然一身湿衣坐在浴盆里咿咿呀呀棒着本书读着背着。
众人嘘唏着从文殊菩萨庙里出来,瞧天上的云一朵一朵急卷而来,会不会有雨呢?指南突然觉得身发冷,这是他腹痛的毛病发作?还是倒背《论语》丢了脸所致么呢
不然,云层里怎么会有一股冷飕飕的风向他喷来呢?
他真想转身逃回喜相逢客店。
但他没有逃,因为远处有一座壮丽的岳阳楼,正睁大美丽的瞳孔,期待着大家,也期待着吴指南的到来。
太白一声呼啸,岳阳楼轻轻摇晃!
“上楼去吧!”
太白听大唐宰相张说过————这位刚刚跟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官,头一回贬到岳州时,好不容量说服当地官员,艰难的扩建了眼前这座岳阳楼,并且在岳阳楼上赋诗题词。太白读过张说的《张燕公集》,他记起集子里有首诗是:山亭迥迥面长川,江树重重极远烟。形影相追高翥鸟,心肠并断北风船。可见张相当时虽然眼望洞庭美景,心情却显得有些沉郁,因为,他毕竟是被姚崇排挤出京的。不过,这张老头儿也是,景云二年明明做了左相,可偏偏跟姚崇挑剌,才贬到岳州做剌史的。
“指南,我们有幸见到了张老,我佩服这老头儿的胸腹有几分豁达,那年他贬到了岳州,特意请了一批工匠,把三国时的一座旧楼修茸了一番,才有眼前这岳阳楼的雄伟与壮阔。不过,你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先到城北的楼上看看吧。”

太白挽起考考迷指南的手臂,指南蹙着额头脸色发黪,嘴唇微微哆嗦。
“你是不是又发病了?”
“没有。”
“撑得住么?”
“撑得住。”指南歪着脖子笑得很不自然。
“还是顾辆马车送你回店吧?”太白诚心诚意劝道。指南摇摇头说不要紧,老毛病了,一会儿就会好的......
大家有意抬头看天,浓重的云一朵朵飞驰过去,天色好象又会放晴,临近湖边时,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变得稀疏零落,已经望得见一抹桔黄色的尖顶闪闪烁烁,“唔哇,那就是向往往已久的岳阳楼了?”崔嵬嵬的楼台被丛丛柳荫围着,楼顶剑一样直插云霄,巍然于云天之上,有两朵积雨哦,云下有极蓝极的山做它的背景......
这就大唐江南三大名楼之一的岳阳楼吗?多少次在梦里跟它相见,它只是一种梦魔,只是一种虚无飘缈的海市蜃楼,但此刻,它却是一樽又漂亮又宏伟的建筑实体.
它真的是湘楚文化的标志吗?
难怪它把大家的眼光毫无保留的吸引了过去.
尤其是道家兼旅行家的太白,他身一的白衫,衬着他亮晶晶的眼眸,直愣愣的射向楼顶......
一樽三角形的尖顶,经过淡远的天色,宛如贴到了他的心里。
“景色之美,感动了八位神仙,先后来岳阳楼赋诗呢。”
“有这种事?”
“有。”
“八仙可厉害哩!”
“有太白金星厉害么?”
“太白金星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八仙之一的吕洞宾三次醉倒在岳阳楼。头一次他化作一位衣衫褴褛的书生,烂醉于楼下的一棵大树边,那大树是树精,认出了他。第二次他自称“回岩道人”被一位官员邀去喝酒,烂醉于楼上,官员推测“回岩”二字中有两个“口”字,一个“岩”字,其名字便是“吕岩”,虽然心知是吕洞宾却并未点破。第三次则化成乞丐,戏弄了一位想拜自己为师却常常为富不仁的有钱人,且自言:朝游北越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声飞过洞庭湖。
说到八仙,太白好像被一朵袅袅飞来的白云勾去了魂魄......
唔!他是多么的梦想成仙!
他极想会见吕大仙。
他的幻觉舒展开来......他本是天池边展翅的大鹏,跟吕洞宾原是同类,既然吕洞宾常常游览唐国,就一定有机会见面的,“捡捡,你说是么?”
捡捡不知可否,太白嘿嘿笑着,拉着捡捡的手飞上云端。
放眼瞧:
八百里湖面没有森林,
没有雪雾,只有翡翠般的小岛点缀其间。
温暖如春的初夏里还有雪白的天鹅女子在湖面上**裸的沐浴。她们的身子呈浅浅的鹅黄,比刚出云海的晨曦更美,比湛蓝而透明的湖水更美。捡捡笑了,笑湘女不但美,而且狂野,狂野得像故弄玄虚,将**露出水面,像白天鹅,故意逗渡船划拨过来,是不是有非分之念呢?
说唐国的城市里青楼女子比比皆是,野得公开上街拉客,这里是乡下,乡里女子更大胆。
几个男人瞧得一脸顽劣,眼花缭乱,眼珠子一动不动,还是陆老伯正经,摆摆嗔怪头岔开许道:“看到了吗?那就是君山,山上有两位远古的女神在采茶。”
“远古是什么意思?”
“是唐尧时代。”
“女神是唐尧时代的什么人?”
“一位叫娥皇,一位叫女英,姊妹俩都是尧的女儿,长得很漂亮。”
“她们在湖里光着身子游来游去吗?”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两姊妹都嫁给了尧的接班人舜,并跟随舜南巡来到洞庭湖视察山川,治理江河,解民疾苦,久出未归,娥皇、女英到处寻找,在洞庭湖的君山打听到“舜崩于苍梧之野。”便扶竹痛哭,泪洒竹枝,竹上便长出了斑点,成为斑竹。而两位美人却因为忧伤过度而死于君山之上。”
“后来她们又复活了吗?”
“有人看见她们又在君山上播种和采摘碧螺春神茶,她们种出的碧螺春神茶异香扑鼻天下闻名。”
“我们何不寻一处杂货店,买套岳州青瓷,游罢楼,去君山上品一品神茶?
太白和捡捡从楼上飞落下来时,跟着吴指南、陆调、陆士彦、弥猛猛、灵丹丹、老苍头去君山品茶,经过一串杂货店,进去一瞧,一种瓷杯色泽白中带青,甚是可爱。店老板夸说:“小店的瓷货嘛,被陆先生写进了书里咧!”
“哪个陆先生?”陆调问。
“茶神陆羽!”老板笑着回答。
老板捧来陆羽的《茶经》翻开书页,指着其中一处叫各位看,陆先生在《茶经》里评茶之源,茶之具,茶之造,茶之器,茶之煮,茶之饮,茶之事,其中云:越州、岳州的茶杯,色泽皆青,‘皆青则益茶,茶作白红之色。’”店老板与其是翻书,不如说是卖弄口才,招揽生意,还说:“看样子各位都是读书人,连陆先生的《茶经》也读过,不过,有唐国人的诗赞岳州青瓷......是:“九秋风露入岳窑,夺得千峰翠色高。莫道巴陵风光好,更有茶香袅袅飘。”老板大夸自己的青瓷怎么怎么好,大家付钱买了几件,拎着出店,朝城北岳阳楼的方向逶迤而行。
文人们一路上先侃洞庭湖,再侃岳阳楼,说司马相如描写洞庭湖:“臣闻楚有七泽,巨之所见,盖其小小者耳,名曰云梦者,方九百里,乌有先生曰:齐东诸巨海,坝有琅琊,观乎之山,射首之罘......”《禹贡》上也记载:九江孔殷。即洞庭湖也。沅、渐、元、辰、叙、酉、澧、潰、湘九水,皆合于此,故名九江。又九江、沅、溃、湘最大,皆自南而入,荆江自北而过,洞庭漪其间,名为五潴。《战国策》云:秦与荆战,大破之,取洞庭五潴是也。每岁六七月间,峨眉雪消,水暴涨,自荆江溯入洞庭,清流为之改色......这就是云梦。而楚有七泽,云梦方圆九百里,为泽中之最。”
一席高谈阔论纵剖楚国的山川地理,再谈岳阳楼时,已经瞧见黄顶、红檐、朱色圆柱砌成的一座巍峨楼阁,临湖而立。在唐国江南的名楼中,都是多层建筑物,即一层一层的屋层层上叠,越上越狭,修曲而多弯矩。楼的下部则被平台架起,既不同于佛寺中的藏经楼,也不同于王府中的后楼、厢楼等,更不同于皇家的大戏楼。
“此楼的主体,看,竟有七层。”
“为何造得这样高?”
“张说这老头儿跟我一样,崇信神仙方术,楼建造得高,可以会见仙人呗。”
“当年武帝时建造的井□楼高达五十丈。”
“黄鹤楼、滕王阁也很高,有机会也要去看看。”
大家挤挤嚷嚷步进游人之中,围着仰观好一座雄姿勃勃的楼台,看着看着,差点怀疑一幢楼阁会在烟雾中翩翩欲飞,腾空而去......只听陆老伯文诌诌呓语着:其楼阁也灵气氤氲兮,其湖泊也浩浩荡荡兮......其景其致,令吾侪之语塞矣!”
众人知老伯原本神精兮兮,也不予理会,只赶上目不转眼瞧着湖上的水雾向岸边涌来,远处欲晴似雨的天色一下子暗了下去,只有若隐若现的天光偶尔从云隙穿出,但楼层里的雕梁画栋却还能看得清楚。楼下呢?湖堤交错,蜿延数十里,就像巨龙蛇静静的躺着......
噢,天上终于刮风了。
谁也没料到,洞庭湖上的一场风雨,竟要了指南的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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