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渡远荆门外 142 八极之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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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八极之表(中)
这,就是神出鬼没的开元道观吗?
道士们正在做功课?还是在祈福祛灾,或者驱邪逐鬼呢?
全都不是!
捡捡吓了一跳,
因为一个面目狰狞的道士背着口乌鞘长剑,瞪着乌黑发亮的鬼眼,径直朝大家瞅过来,太白说:别怕,他决不是妖魔鬼怪,而开元观里也决不会有妖魔鬼怪的?这时,虎脸道士也一旁有板的眼的鼓噪大家,再说,有司马大师在,怕妖孽干嘛?
大师住在最里间的白云之上,大师呢?只有蓝得透明的云朵一朵连着蓝得透明的弧光喷涌出来,既剌人眼,又拦住了去路。
“猛儿,捡捡,你们留步,我先去看看。”
太白随即尾随虎脸道士七拱八翘,挪脚再往内里,一双虎眼在蓝色的云朵里四处滴溜打量,司马大师呢?
难道冠上一个“大”字就架子大得吓人吗?
进了二道门,门后修竹葳蕤,竹枝儿青翠错落,一枝枝姿态迥然,或低矮小巧,或紫痕斑斑,或凤尾绰约,或刚劲挺拔,枝间偶尔有疏懒阳光射下。
好清幽的神仙境界。
竹园中亭亭地立有一亭,不言而喻,“修竹亭”已到,太白突然大步咚咚甩开领路的虎脸道士,单独跨入亭内......
咦,一只瘦虎?
决非瘦虎。
那是啥?而是一位青衣葛袍老花眼人,太白猛地瞧见竹席上斜卧着一位青衣葛袍的老人,老人确凿的说真还像只瘦虎,正双目微闭而养神,就像瘦虎在卧床头上打盹,“瘦虎”见有人来,没有吼,却忽地一跃而起,不等太白递上名刺,捻着颔下的一丈来长的白胡须朗朗的说:哈哈,果然凌霄殿中的大鹏鸟来了!
“您咋知我是凌霄殿的?”太白并不谦虚。
“因为你是大鹏,而凌霄殿是大鹏诞生地。”瘦虎一针见血。
“难怪世人无不赞您上知天文下晓得地理?”太白终于恭维他一句。
“惭愧!惭愧!贫道近来云游未归,没能及时见你,叫你久等,实为抱歉!”
太白淡淡一笑,只说:“大师闲云野鹤,踪影无定,去了何处仙踪圣迹?”
“贫道在五台山跟八仙并非风云聚会,而是浪迹江湖,飘游云汉,或者,骑驴访访道友,或者,藏进福地洞天,贫道之所以这样,一来,懒得听贪官污吏鱼肉百姓的丑闻陋事,二来也不想看见凡夫俗子追名逐利、蝇营狗苟、苍蝇蚂蚁般的庸碌。这叫两只耳朵静一点,一双眼睛朦胧一点,脑瓜子傻一点......嘿嘿,老夫口衔锦云字,足登灵绿云,乐得飘然而忘了年月日,更忘了年事已高。”
“呵咦,您不愧是一只五色虎。”
太白翘起大姆指,也不行礼,细盯着司马大师的脸左看右看,极其惊讶他老人家年已经在五百岁以上,脸上却仍然红润光泽,眼圈四周也很少皱纹,丝毫也看不出一幅耄耋之年行将就木的样子,暗忖道,莫非神仙高道真有益寿延名年之术?
说话时那位扮过打柴嫂嫂的女道士也进到亭子里,司马大师扬扬手,令女道徒赔坐于榻,又叫小道士给太白赐过清茶,未及多谈,嘿嘿一笑,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话,这话刚一出口,竟像雷鸣一般在太白耳边炸响......
啊啊啊!
太白耳朵震荡得嗡嗡直叫。
什么话有雷霆千钧之力?
“大师说我什么?”太白装模作样,佯装耳聋的问。
“我看你呀,你这只大鹏,具有仙风道骨,定可跟神仙一道游于八极之表!”司马大师重复了
一句。
太白揖了揖说:“天有八极么?”
大师瞧狂傲的太白做出一个谦逊的表示,立刻眼露和蔼的光芒,喜不自禁的说:“佛家的说法天有三十三层,地有十八层,道家却把天看成八极,地看成四维。”
太白听到自己能和神仙同游于八极之表的话,顿时觉得地壳也在裂变?山峰也在崩塌,连海水也像在呼啸,而这座耸立了百年的修竹亭突然像要轰然倒塌?然而,当海水呼啸之际,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大鹏,飞呀,飞呀,在闪亮的风眼里施转出一圈又一圈涡轮,就像一股龙卷风,飞过黝黑的荒野,荒野上有一群从未见过的丹顶鹤比他飞得更高,正在从他头顶上飞过......
他呢?
当然希望自己是一位高飞的仙人,跟丹顶鹤同步而飞.
呼呼呼,“同洲八极”,将是他一生中最潇洒、超脱、和惬意的时刻。
呼呼呼,日、月、星、辰、银河、天马星座、盾牌星座、猎户星座,全都向他奔涌而来......
他从未怀疑过自己是太白金星飞入娘腹孕育而成,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太白金星下凡,太白者,三十三层凌霄殿中的诗仙和酒仙也。
正因为这样,司马大师才重复的说:“你呀,年轻人,你既然是太白金星下凡,就别总是念叨什么济苍生安黎民吧,贫道以为你确实能跟神仙浮游于天地之间,能跟神仙为伴而抛弃人世间的烦恼,悠然自得的浮游于物外,这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和最大的快乐。再说,芸芸众生中能成神得道的人几乎凤毛麟角,国人中有几个人能到达这种境界的的?好好珍视你的这种特质吧,而掩藏、而收敛住什么安黎民之类的幻觉吧。”
“安黎民是幻觉么?”
“因为黎民不是你能安得了的。”
“也本身就是黎民,而皇权却是独裁,黎民哪里有言论、从政、决策的自由。”
瘦虎般的大师品了口酒,顿了顿又说:“再说,作为独裁者的皇帝想的只是长生不老,哪里会去顾黎民的死活?横行于世的秦始皇就是这样,没听说过始皇二十八年,齐人徐巿告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之。请得斋戒,与童男女求之。于是遣徐福发童男女九千人,入海求仙。徐福等入海求仙药,数岁不得,费多,恐谴,乃诈曰:‘蓬莱药可得,然常为大蛟鱼所苦,故不得至,愿请善射者与诸,见则以连弩射之。’始皇梦与海神战,如人状。问占梦,博士曰:‘水神不可见,以大鱼蛟龙为侯。今上祷祠备谨,而有此恶神,当除去而善神可致。’乃令入海者赍捕巨鱼,而自以连弩侯在鱼出射之,至琅邪北至荣成山,弗见。至之罘,见巨鱼,射杀一鱼。”
“谁知巨鱼是罕见的鱼神,始皇得罪了钱神,求仙药没能成功。他虽然很做神仙长生不老,却日日耽于歌舞女色,害怕苦修苦炼,哪里能学得会神仙道家之术?”
司马大师捋着一丈长的雪花胡须儿侃侃而谈,抚着手掌大笑不止,站起身来,背着手,踽踽地踱了几步,转过脸来瞧太白脸如满月,眼像老虎,暗暗叹惜他腰里长了根傲骨?
司马大师的话火一般点着了太白的燃起了太白学道的**,似乎给太白的一生做了无法更改的预言,就像下了铁的断语。
亭外的风吹过,卷起菩提树的枝叶。
亭外,深秋的风,掠过飕飕的凉意,但太白的全身却热血沸腾。
他突然记起爹娘说过的“惊姜之夕,长庚入怀”的话,便问大师:“‘惊姜之夕’这句话是戏
语?还是讹传?”司马大师伸着长长的指甲儿,半闭着眼睛若有所思说:“长庚者,金星也,金星又名太白星,亦或叫景星,《史记》:天精而见景星。但金星又叫德星。其状无常,常出于有道之国。精就是明的意思,古书上说有赤方气与青方气相连,赤方中有两黄星,青方中有一黄星,凡三星合而为金星。状如半月,生于晦朔,助月为明。先后月出于西方。三星为三台,每台两星。《黄帝泰阶六符经》说上台为天子,中台为诸侯、公卿、大夫,下阶为士、庶人。上台上星为男主,下星为女主。中台上星为诸侯、三公,下星为卿、大夫。下台上星为元士,下星为庶人。三台平则阴阳和,风雨时,社稷神祇获其宜,天下大安,是为太平。三台不平,则五神乏祀,日有食之,水润不浸,稼穑不成,冬雷夏霜,百姓不宁,故治道倾。”

太白大喜。
难怪自己当年第一次进入凌霄宝殿,玉帝和太上老君都站在天门口恭候。
还有七夕那天牛哥和织妹在银河上相会,不是也请我去搭雀桥了?七夕那天,他看到一颗巨大的景星,样子像半个月亮,它缓缓登上三道阶梯,挥着手大声宣布:
“建桥!”
噜,茫茫天宇间,一下子飞来几十万只鸟类,搭了座绛桥,那桥突然一垮,原来是鱼鳞状结构的,构架时省了少材料,属于劣质工程。咦,好在大家没有摔死。
大师也飞渡过银河么?
飞渡过。
大师的功力看来能和八仙相匹敌。
司马大师的脑子里闪过五百年前的画面,虽然银河距离唐国有几亿光年,但五百年前,他飞越银河里的幽灵宫,不过是举手之劳,甚至只要弹指光阴就就一跃而过,如同跨越一条小河那样轻而易举。
司马大师说自己看见一只硕大无比的大鹏神鸟领头飞翔在几十万鸟雀的前面,没想到这只大鹏就是你,你的前面奔驰着一条虬龙,虬龙背上坐着玉帝,玉帝身上佩一颗绿色璃虬,他来替牛哥和织妹主婚。你的后面有女娲、大庭、柏黄、骊边、无怀等几十个女子替织妹做伴娘,她们各骑着一匹枭羊。
“枭羊的样子我忘记了?”
“《三海经》说它是人脸、长唇、黑身、爬树如飞。”
“而你的后面是几十万只红颧、白鹤、黄鹂、云雀、白鹇、鸬鹚、白鹭、麻雀、喜雀、斑鸠、秃鹫、老鹰、布谷鸟、猫头鹰、啄木鸟等.......多得数不尽数。噢,银河真美,依山枕水,山中有好花,平地有好楼,两河边的山上出产仙桃、白芍、丹皮、狸子等药材,一溜子排开几十座陡峭的石岩,岩层里一条清粼粼的溪水流出。”太白,你本来遨游在练霄中,为何要异想天开的下凡呢?”
司马承祯在榻上踞足而坐,他经历丰富,学识渊博,口若悬河,十分仔细的看到太白的嘴角有个弧度,笑容像水一样从嘴角边流了下来,这是他来到人间以后,人间的习俗彻底改变了他的相貌,也改变了他的魔性。
太白必须一切都重头学起,他从怀里掏出赵蕤的信双手递给司马承祯。司马突然记忆犹新的想起武后先天年间,赵蕤向自己学道。“哦哦呀,一眨眼,时光就像庄生梦蝶,几十年没有见过了,不过,贫道听说赵蕤替你看过手相,还卜过卦,他说:“你的一生无非诗酒飘零,闯荡天下,最终以悲剧了结?”
“你说我的一生会以悲剧了结?”太白不信。
“因为你不该要了那只白云追月酉字壶?”司马大师说得十分肯定。
“为啥?”
“壶肚上不是有首顺口溜:人生一杯酒,苦水跟着走嘛”。
司马大师的话小巷子里抬竹篙直来直去,既直道不过,也准确不过,他知道太白打从长平一口气跑出来,闯荡成都,过清溪江、下白帝、登巫山、来荆州,一转眼飘飘荡荡好几年了,至今还是一事无成!
太白没想到司马先生对自己的一切竟然了如指掌,同时大胆断言自己的一生是一曲悲剧,司马大师一语点破,话音刚落,又侃:“我从秦汉时飞临人间,跨越过大唐的天空,几百年来,虽然像天马行空,但是,最令我欣慰的是我看到了贞观和开元盛世,大唐天下累累硕果,年岁丰稔,五洲四海,万方来朝,仅去年十一月就突厥、高丽、渤海靺鞨等三十个番邦异国来长安敬献方物。风流的唐魔帝为了显示大唐的风范,特诏命中书令张说修《开元礼》,同时,改集仙殿为集贤殿,又令百官、贵戚及四夷酋长一同随他封禅,特意路过当年魔皇上受困的潞州金桥,数十里间旗纛鲜洁,羽卫齐整,并叫吴道子作《金桥图》。嗨,表面上看来大唐魔皇帝千秋宏业,但是,若仔细想想,大唐盛世会长久吗?
“哦,大师博古通今,对世间的事了如指掌,而且有未卜先知之能。”
太白敬重之余,就地一滚,幻化成一只黑色的大鹏鸟,飞出修竹亭一看,这是为了显示自己的道家功力......
“啊呀,不好了!”太白大惊失色。
他看见捡捡扑倒在地上呻吟,而陆调却站在一旁得意的笑。
陆调翘起嘴角哼道:“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因为我一直在等。”
“你等什么?”
“报复。”
“缺德的畜牲。”
太白看了看他精心雕刻在笛上的:“等”字,再看看被陆调击倒地的捡捡,他终于明白这就是他跟踪而来进行报复的结果。
弥猛猛不能容忍了,不待太白动手,忽地抢先拔出灵力桨片,桨片见风变大,一桨击出,就像蛟龙出海,溅起一道蓝色的寒光。陆调吓得后退了三丈,站稳了脚步,凌空一翻,在空中掏出铁笛,不偏不倚的挡住了弥猛猛的攻击,随之,两件器物在空中翻滚,发出格格之声,来回交手三十个回合......白面陆调使出浑身解数,铁笛有如定海神针般戳过来,扎在灵力桨上,越扎越深,越扎越紧,灵力桨片变成了只能在原地转动的旋转轴。捡捡铁青着脸,脸上被无与伦比的奇功异术所惊骇。眼看灵力之桨片毕竟不是魔笛的对手,弥猛猛就要吃亏,捡捡心急火燎说:“笛魔,你为何纠住我不放?你真的爱我,就请放过弥猛猛,他是太白哥哥最珍爱的船夫,他为了保护我才跟你斗法的。”捡捡央求着说。
笛魔陆调说:“我之所以击伤你,还要击伤他,是要引太白那厮出来见我。”
捡捡欣喜的说:“你看,太白哥哥不是来了吗?”
“在哪里?”
陆调突然看到一只长长的翅膀遮天盖地的飞翔了下来,它的两只巨爪就像两把铲子.......呵,这是太白吗?他真有如此巨大灵力的么?”笛魔陆调在一瞬间整个脸就像结了冰,当太白伸手拉起捡捡,将酉宝壶高高抛掷,那壶便直奔神笛,宝壶的力道横扫千军,壶嘴里喷出蓝色的火焰眼看就要点燃神笛,陆调眼看危在旦夕,他根本没有拿出刀来,也没有用魔笛来抵挡,他从来也没想过太白会是大鹏神鸟,而且他的宝壶有如此的功力,他一子吓得脸色惨白,转眼间唿哨一声,将魔笛收起,掉转脑袋,想尽快逃之夭夭。
捡捡的脸激动得热血映得通红。
“捡捡,怎么啦?”
“陆调毕竟未对我下毒手,其实他完全可以杀死我的,表明他心里仍然有我。”
捡捡的心显得很沉重,因为陆调曾跪在她面前说:捡捡,我虽然答应不再打搅你了,可是,我怎么也做不到,因此,击打了你一掌,请你原谅我的鲁莽。
陆调刚跑,司马大师沿着菩提树大步走过来了,他的步子跨得很大,根本不像个五百岁的老人,他在一株菩提树下停住脚步,笑得十分开朗,他的笑就像一面旗帜。双手拦住陆调,斩钉截铁说:“站住,你俩个既然都是行走在江湖上的好汉,就该跟捡捡和解,为了一个女人而打斗不休,难道不害臊吗?”
陆调一甩头,嘴角上带着怨恨的表情走了。
太白、捡捡、弥猛猛一同在观里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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