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江行几千里 115 教书先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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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教书先生(3)
太白急不可耐的要问个明白。
几杯酒下肚,丰硕的情绪更加愤满了,俗话说不平则鸣,他端起酒杯狠狠喝一大口,喉骨一耸一耸,说出了其中的原由......
“先生是个读书人吧,一定读过《三国志》,看,那座楼就是三国时的永忠祠。”
“永忠祠?”
“对。”
“丰兄弟提此做甚?”
“蜀主刘备临终前托孤就在永忠祠。”
“什么?”
“哦哦。
太白瞠着目颇觉好奇,再听丰硕介绍:“此祠原叫托孤庙,又叫永安庙,有人提议给永安庙改个名儿,建元初年,蜀主刘备来到白帝,时已病危,在病床上嘱咐部下把诸葛亮和次子刘思,三子刘禅从成都接来,但是长子刘因要守卫成都没来白帝。刘备只好把三子刘禅托咐给了诸葛丞相。刘备一死,这座庙便改名叫托孤庙。”
丰硕嘴皮子上下翻动,说起话来如数家珍。
嗨呀,他指了指,屋檐,说“庙有两层,后来又有人干脆叫它托孤楼。每年六、七月,常有香客来瞻仰刘备遗物,祭祀先帝英灵。先生倘若要问白帝城有啥名胜古迹,这幢托孤楼便是白帝城里数一数二的名胜。”
“来观光的多吗?”
“人大有人在啦。”
“因为人多,那哭哭啼啼的女人便斗胆把他丈夫的尸体摆到楼下叫人看。”
“什么冤事?居用尸体示众?”太白一楞。
未等丰兄弟回话,便抢白着问:“一个女人,居拿她丈夫的尸体示众干嘛?”
太白越发觉得事情蹊跷,他凝视着远处,嗟呀着,追问丰壮士。丰壮士便说女人死去的丈夫叫何忠。何忠的生前是个读书人。他咋死的?是失足落水而死吗?不,是投河而死的。哎,事情说来还真气人......尖脸汉子丰硕喝了口酒,长长叹了口气,便摆起了龙门阵来。
“至于事情的起因吗?该因为白帝城的城守姓谭源那贪官。”
“谭源?哪个谭?他怎么啦?”
“言西早的谭,三点水的源,谭源要请个教书先生教孙子读《字林》,特意跟何秀才说好,除了吃,每年给他俸金粗粮两担。何忠是个穷秀才,家里经常吃不上饭,有了这份差事,便高高兴兴在谭城令家里教书。何忠教书认真负责,谭城令的儿子的知识与日俱增,该背的书也几乎能倒背如流了。一年的时间过去了,年底,何忠去谭府领薪俸回家过年,谭城令却为刁难他:
谭城令乜斜着鱼泡子眼道:“何忠,你虽然教了我孙儿一年书,本城令却不知你教得好不好?现在我来考考我孙子?”
“老爷只管考吧!”
谭城令翻动鱼泡眼问孙子:“天上有多少星星?”
那孙子愣愣地站着,好半天才说:“何先生没教过。”
谭城令又问孙子:“河里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是风在响?还是水在响?”
孙子更加不知所措了,谭城令便假惺惺骂孙子,孙子仍旧说何老师没教过。谭城令发火了,叫家丁过来用棍子把何先生打出门外。何秀才又羞又气,回到家里,妻子瞧他鼻青脸肿,他却默不做声,趁妻子上山砍柴,独自沿江而上,徘徊到一处江边的山崖上纵身往江里一跳......
噢!......
太白的眼里:
一江黄水,在翻滚,在呜咽。
太白耳里:
何先在家,在哀哭,在愤怒。
一座的客人皆抿着嘴沉默了。
往日,单凭李白极其冲动的性格,早就骂骂咧咧甚至要找谭城令算账了。
然而,今日,他竟然撬口不开,只不停的喝酒。
哭有啥用?
普天之下不平的事多如牛毛。
骂有啥用?当官的有权有刀。
况且,老百姓之间的事也无需骂骂咧咧,就老百姓而言,他们之间大都相互友好,相互帮衬,甚至相互打报不平,基于此,他们有自己和谐的生存空间,有生活的愿望和乐趣,能在艰难的生活里承受种种压力和辛酸,因此,若平心而论,百姓间的事无需骂。而该挨骂的是太多的坏官贪官,这些人滥用权势,贪得无厌。
“就拿谭源来说吧。”丰硕接过话题,谭源不过是六品城守,若说起他见不得人的坏事贪事,又岂止欺压何秀才......譬如......丰硕突然把话顿住。也许是桌上的酒菜实在太好,来,先喝个酩酊大醉,让好酒把人醉倒如泥,再用好菜塞住牙缝,何必骂贪官污吏们呢?还是睁只眼闭只眼而习以为常吧。

然而,酒一沾唇,丰硕的话匣子便关不住了:“白帝城正在搞按户献礼。”
太白一愣:“什么叫按户献礼是啥?”
丰硕说:“谭源巧立名目,下令老百姓家家都要向皇帝敬献寿礼。”
太白不以为然一笑:‘俗话说山高皇帝远,寿礼能送到皇帝身边吗?何况......皇帝有的是是金银珠宝?”
店老板偏偏踱过来插嘴,说明年八月五日将是玄宗皇帝四十五岁大寿,届时要普天同庆。玄宗皇帝二十七岁登基,那年正好是先天元年,今年正好是开元十七年,算来......嗯,他老人家做皇帝已经十七年,老一辈人说,玄宗皇帝年轻时倒也勤勤勉勉,替天下百姓办了些好事。店老板甚至痰喷水喷的夸耀:小人托皇上的福,要去京城替皇上做散烩八宝粥,并不是小人想露一手,而是皇上确实要招聘天下厨师进京,因此,小人有把握应诏前往,而白帝城的人也要向皇上献上一份忠心......
话没说完,靠左边的角落里突然有人骂了一声:“狗屁!”
“嚯,向皇上献狗屁吗?”不知谁嘣出来一句话来。
好几个客人被“献狗屁”逗笑了......七八张嘴巴便像开锅的水哗啦啦议论开来,有的说皇上有的是金银财宝还稀罕你献狗屁么?有的说分明是谭城令借皇帝生日之名搜刮百姓。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灯下的话,便越拨越明,也就越发不相信向皇上献所谓“狗屁之礼”的事了。
“呸!子虚乌有!”
“不过,李隆基皇位坐得太久,统治百姓太久,就大显威风,大耍权威,以至连生日也要张扬,要动员全国老百姓操办,也不是不可信!”一位大蒜鼻子的酒客却红着脸,嘴里喷着酒珠儿说。另一个酒徒站过来插嘴:“皇帝做生日也好,摆威风也好,关你鸟事!不过......谭源那家伙,哼,倒是可恨。”
一个人影儿打店门口一晃,随之跨了进来。
“丰富?”有人喊道。
来人是丰硕的兄弟丰富,丰富来不及坐下就尖着嗓眼儿叫:“呸,他娘的**毛!”
丰硕跟丰富性格相近,遇到不平之事也爱满肚子发火,一旁的弥猛猛正一手捧杯,一手抓筷子,叉了条麻辣鸡腿,送到嘴边一咬,撕下一块。店家听到客人非议皇帝,害怕惹祸上身,有意端着一只大铜壶来添酒,朝满嘴喷臭的客人大笑,又油嘴滑舌的夸自己的八宝饭。
弥猛猛终于发话了,自从他跟随了太白,不只读书习剑,而且,在先生的影响下连嘴巴子也多了起来,他说:“哼,当官的没几个好的,我父亲也是被官逼死的。”
“你父亲?”
“一个姓马的县官要强抢我妹妹做小妾,我妹不肯,县官派人来逼,我父亲把妹妹藏匿起来,他娘的嬲,姓马的便把父亲带到县衙......可怜他老人家挨了打,后来,虽然回来了,不料外出打渔,又遇歹徒抢劫,歹徒登到船上抢走我妹妹小雨点,父亲拼命阻止,双方打斗起来,可怜父亲竟坠水而死。”说着,眼眶竟然红了,发誓将来有一天,要找那恶官算帐!说着,他抓起酒杯轻轻一捏,噢,那杯子竟然捏成了瓷碴儿。
众人骇骇然一惊!
弥猛猛却嘿嘿两声。
坐在右边的吴指南却不敢吭声,太白说:来来来,酒能解恨,于是把酒杯一举,吆喝道:“来!干杯!”
众人应声喝酒,太白则一连干了不下十杯,他喝着喝着,脑子里轰然一响......
噢!
他觉得有紫色的电光从高空劈波斩浪而来,一具尸体在酒波中起伏浮动,岸上则有一群人神情静穆的摆上了香案,点起了香烛,虚无缥缈间,他似乎看到一些人在替浮动的尸体送行......
太白的思绪一瞬间变成了三峡中的波涛。
噢噢!
他已经酒气冲天......不,应该是不平的怒气在掀风鼓浪,在怒气冲天。
他要借酒平息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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