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回忆之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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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信了我的话,但至少知道,我暂时是安全了。
这五天里,我一直待在暮楚山庄。楚祁水没再找过我去问话什么的,我也就暂时安安份份地待在这。不过他这样的人,就算是相信了我,也还是会想办法查我的来历吧。只可惜,我的来历连我自己都不一定说得清。
这两天经历了一堆的事,身心委实是疲惫不堪,再说我就算急也不能怎么样,随身的包袱被他们拿走了,我手边什么筹码也没有,唯一有用的也只有凌霄步了,但在这一堆高手的山庄里,也发挥不了多少作用。所以我在这五天里吃好睡好休息好,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全当在这免费休养了,反正就算要想办法离开,也得先有体力才行。楚祁水倒也没把我当犯人看,在庄里完全不限制我的自由,只除了出山庄的大门。
今天天不亮我就醒了,抬头看看外面还是黑漆漆的,轻轻叹了口气,索性拉高枕头,靠着坐了起来。
脑子里盘桓不去的,仍是刚刚梦里的景象。多久没想起这些事了?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再想起来了,可是昨晚却又如此真实的梦到,是不是因为这两天太闲了,闲到有些记忆也一并活了起来?想着想着不由得想起了很久以前……
我和哥哥并不是亲生兄妹,我们的相识源于各自父母的再婚。
自小我就和别的孩子有些不一样,因为我只有妈妈,或者更直白点说,我是个私生子,对于爸爸的概念只有一个“韩”的姓。
一个年轻的女人,带着一个很小的私生子,不在她从小熟悉的城市,却选择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甚至连父母都不去联系,可想而知,生活该是怎样了。
通常说到私生子,想到的就是冷漠、自卑、暴戾、自闭……这些显示心理有问题的词。而在我身上,冷漠与暴戾被相当充分地诠释着。你能想像得出一个才三四岁的孩子疯了一样去咬狗吗?我就做过。
四岁那年,我在租住地的巷子里被房东家那只不大但也不小的狗咬了一口,通常那个年纪的孩子会哭着回家找父母,但是我没有,我只知道它咬了我,我就要咬回来!所以,当大人们听到声音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我在那巷子里与一只狗互相撕扯,疯狂对咬的场景。所有人都吓坏了,立刻将我们拉开,并将我送去医院。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哭,哭的是我妈和房东太太,因为我和那据说很名贵的狗一样到处是血。
这样的性格直到五岁那年开始有了转变,几乎180度的转变。
那年,有个长得很好看的中年男人找到了我们,他对妈妈说,兰兰,终于找到你了。韩磊走了那么多年,你就逃了那么多年,你让所有人为了你的不告而别几乎发疯,你不仅是在伤害自己,也在伤害我们。够了,跟我回去,让我照顾你。
妈妈哭到浑身颤抖,那个从来都沉默到像是随时会消失的女人居然也会有如此大的情绪。
我走到他们身边,拉住那个男人的衣角对他说,你出去,否则你让我妈哭我就让你哭。
他无比震惊地看向我,无法相信这样的话是出自一个五岁孩子的口中。他问妈妈,这是你和韩磊的女儿?妈妈看向我,表情沉痛而哀伤。
那男人又说,看,韩磊并没走,只是换一种方式延续生命,不是吗?跟我回去,让我从此好好照顾你和孩子。你知道的,从那一年我撞到那个冒失的小丫头开始,她就被同时撞进了我心里。所以,即使你永远不会爱上我,也请给我照顾你们的机会,你的女儿不该是这样冷漠的,她应该有和你一样灿烂的笑脸和活泼的性格,不是吗?
那个男人太可笑了,居然会说我妈有灿烂的笑脸和活泼的性格。那时的我用冷冷的眼神看着他,想着要不要像咬房东家那条狗一样直接把他咬出门去。
这之后,那男人天天出现,说着内容几乎不变的话,我妈说肖俊你回去吧,你再不回去,公司怎么办呢。但是他仍是天天出现,说没有什么比你们重要,和我回去吧,就当为了若若,也当是放了你自己。这样持续了半年,不知是何种原因,总之妈妈终于答应和他回去,并在回去后的不久嫁给了他。而我也因此来到了妈妈长大的B市。
从那时起,我的生活被彻底的改变了,生命中突然间就多出了好多人:爸爸、外公、外婆、舅舅……还有——哥哥。
初次见到哥哥的时候,我五岁,他十六。第一眼就觉得他是个很好看的男生,笑起来的时候浑身有阳光的味道,但我那时总是认为阳光不该是我的,所以当他冲我笑着说你就是小若若吧,我选择冷冷地注视,不发一语。我以为他会没趣的走开,因为我的冷漠曾吓跑了所有同龄的孩子,也让那些想要接近我的大人们尴尬地走开,至少前两年一直如此。但是他没有,他还是那样笑着,不顾我的闪躲,摸摸我的头说那么可爱的小女生就该多笑笑哦,不然就不漂亮了。
我可爱吗?从来都没人这么说过我,他真是个奇怪的人。这就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
这之后,他又从奇怪的人变成了烦人的人。我一直不明白我这么一个冷漠到叫人望而却步的别扭小孩,他为什么就老爱来招惹呢?多年后我曾忍不住问他,当年那样的我,这么别扭,你为什么还是会一直一直地来接近呢?就不怕自讨没趣吗?他说他也不知道,只是那时看着长得那么可爱的小女孩却有那样不合适的表情时,会觉得难过,忍不住想去抱她,安慰她。
不过,那时不止他一个人是奇怪的,所有那些突然闯入我生命中的人都是这样,不管我是否理睬,他们总会刻意的接近,想着法子的让我同他们说话,只是那个多出来的爸爸和那个多出来的哥哥更厉害一些而已。
我一直就认为让别人太过亲近会是件危险的事,所以我在心的四周筑上碉堡,密不透风。但从那时起,一天天的,我的碉堡在倒塌,不知不觉中,那些人一点点地进到了里面,等我有一天突然发现的时候,已经赶都赶不走了。这应该是危险的,但是我似乎一直具备的危机意识也一并消失了,我感受不到危险,反而会觉得幸福。幸福这个词,五岁以前的我只会看成简单的两个中文字,死板又无趣,但是现在,我能体会到它,那是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那是甘甜的溪水流过心田的感觉,那是舒服的微风抚过脸颊的感觉,它让我开始觉得,我也是可以成为小公主的。

慢慢的,我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到底还要不要继续筑起碉堡呢,可是那样的话,阳光、溪水、微风不是都看不见了吗?
也许是因为五岁小孩所筑的碉堡本就不牢固,也许是那些阳光、溪水、微风将它的砖一块块腐蚀了。我在一天天的改变,我有了一个孩子应该有的表情、心绪甚至是胡闹,我从一个冷漠到让人躲开的别扭小孩成了大家捧在手心里疼的公主,我变得活泼而爱笑,我从之前让人尴尬走开变得看到我的人都忍不住会夸我可爱。那个曾经冷漠的我连我自己都记不清长什么样了,我的转变简直不是天翻地覆四个字能形容的。
爸爸和哥哥都说这才是原本的小若若,可爱到让人不喜欢都难。爸爸还说因为我是兰兰的女儿,所以也继承了她的灿烂和活泼,而骨子里的东西是永远都不会消失的。
其实改变的不仅仅只有我,妈妈也在变,虽然我还是没有看见爸爸说的活泼,但至少她会笑了。是的,她会笑了,而我曾一度以为,她是不会这个表情的。
我想她也是感觉到了幸福的吧。
但幸福似乎一直不会太眷顾我,她长了翅膀,就在我为她的美好陶醉不已的时候,她挥挥翅膀就飞走了,我只能站在地上,看她越飞越远,无力到不知所措。
十三岁的时候,爸妈在一场车祸中永远地抛下了我们,最后一面竟然是他们出门前留给我们的笑脸,那成了他们生命中最后的笑容。我坐到房间角落的地上,泪流满面,将自己缩得小小的,感觉那样就可以离开现实,不用面对空荡荡的别墅。谁来劝我都没有用,我依旧坐在地上,让眼泪冲过脸颊,仿佛那样就可以将伤痛一并冲去,五岁以后的我,已经很久没有那样封闭自己了。
就在我以为我又要回到五岁以前的自己时,哥哥又一次来到了我身边。那个不会比我少半分伤痛的哥哥抱起小小的我说,若若别怕,有哥哥在呢,只要哥哥在,若若就怎么都不会有事,以后哥哥陪着若若好不好?小小的我就这么被他紧紧地揽在怀里,密密地包裹起来,淋不到雨。彼时,他的世界也是狂风大作,却仍是固执地为我撑起一把伞,挡去风雨。我忽然觉得,就像哥哥说的,有他在,我就怎么都不会有事。我从他怀里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说,若若也会永远陪着哥哥的。那时冰冷的风雨中,我们紧紧相依,用彼此的体温相互取暖。所以当外公怕我缺少照顾想要接我去他那时,我坚定地说我要留下,因为哥哥说过会陪着我的。
那时的哥哥才踏出大学校门没多久,本来打算出国深造的,却因为这件事留了下来,将公司的重担一肩挑起。虽然是家族企业,但仍是因为哥哥的资历浅,而有一波又一波的压力不断袭来。哥哥一天天变得沉默,身上的阳光在迅速地褪去。而同时,警方的事故报告出来了,爸妈的车被动过手脚,他们车上的刹车被人为剪断了,所以他们的死不是意外。
这一信息让哥哥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久久不出来,只是“乒乒乓乓”的砸着东西。我突然间就变得好害怕,只是隔了一扇门,我却觉得自己和他离得好远好远。
我对亲情有着飞蛾扑火般的执著,因为我的幸福都来自于它,如果现在我连这点都抓不住,那么我的世界也会轰然崩塌。
我开始不停地拍着他的房门,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这么拍着,一下又一下,直到两手通红。每一下的拍打都让我更多一份绝望,我开始站不住了,坐到了地上,无助地靠着门,却仍是固执地侧着身一下下拍打,那样的动作似乎成了本能。
门终于开了,我因为靠着门而直接摔倒。哥哥将地上的我拉起来,我抬头看向他,却发现他的脸上冷冷的没有一丝表情,仿佛只一瞬间,所有的阳光都被冻结了。那样的他很像五岁前的自己,陌生到让我害怕。我直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脸上有丝伤痛闪过,将我拉回怀里说,连你也要离开我了吗,若若?他的伤痛感染了我,我伸手紧紧抱着他说,不会,若若永远陪着哥哥。
那之后,哥哥完全似变了个人般,只一个晚上,就变得如此彻底,一如当初的我,只是我是从北极来到了赤道,他却是从赤道走去了北极。除了面对我时,他还能有之前对我不变的温暖,其他的时候,他将阳光狠狠抛弃。于是他开始冷酷,开始狠决,开始有了ColdKing的称谓,仅仅两年的时间,他在商界站稳了脚跟。
我和哥哥一直这样生活在一起,他对我永远都是那么疼宠包容。我总是习惯于向他撒娇,习惯于在他的羽翼下得到保护,习惯于他看着我时温柔宠溺的眼神。我一直很依赖他,那种依赖是深入骨髓的,我甚至将感情问题都一并丢给他处理,因为他说过他会处理的比我好。而我也对此深信不疑,因为他真的会让我不再为此烦恼,渐渐地我的身边少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纠缠,我变得无比轻松。也是因为这样的轻松,让我这颗还有些自信的脑袋可以更好的工作,也才可以提前结束高中学业,实现梦想,进入中医大吧。
我曾和他撒娇说,他现在那么宠我,连我自己的感情问题都一并妥善处理了,我就真的永远长不大了。他的回复是,捏捏我的鼻子,语气更为宠溺的说,那就永远当他长不大的小丫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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