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局:一个故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第41局:一个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前章讲到:
苍复燃派手下飞翩和晨袅护送允墨到了江陵王府,认识了乖小孩柳绿,柳绿怂恿众人到花园挖笋,被亭子里的老王爷发现。亭子里三人,一面之缘的老王爷,赶来会合的二哥允季邶,还有三哥,也就是小王爷君陵汐。
--------------------------------------------------------------------------------
盈盈翠竹随风摇摆,风斜雨细,乌檐下雨水滴滴嗒嗒地落下,青石阶上翻起朵朵透明的水花。
一名小童不停地小声埋怨着,本来今天一早出门时候就准备拿伞,却给那个冯蔚然冯大掌柜唠叨了两句结果给忘记了,回去一定要冯大掌柜请客云云。说了一通,见主人没有反应,开始数落起那秦二管家如何的可恶,柳小子如何的笨拙,冯大掌柜如何的无赖,二少爷如何的睿智等等。
未了添上句,红叶这么聪明,肯定会架车来接。说到红叶两字,初一眼中光彩炫目。
允墨懒洋洋看着屋外的雨,看着面前两人的对局。
园子里见到另外一个严肃的年轻人就是小王爷,原名陵汐,和允邻同父异母的三哥,小的时候不知名的原因离开允家被接进王府,老王爷的儿子战死后,作为唯一的外孙和血脉被皇上格外恩准入籍,赐国姓“君”,继承老王爷的爵位。
碍于还是半个允家人,陵王只是一个有名无权的头衔,可他从小就跟着老王爷进出军营,老王爷休病在家后,实际上江南的军务都落在三哥陵汐手上。允墨寻思着,也怪不得这几年朝廷对允家处处压制,每每想到那梧桐树下孤清的身影,黯然失色。
可能因为小时候的经历,除了对老王爷非常孝顺外,对二哥季邶和自己这个领养的九弟态度平淡,估计也没有什么亲情可言。从允墨初步接触看来,冷静稳重的性格与高贵的家世,三哥陵汐算是极其优秀的人物,可偏偏好胜心特别强烈,不允许自己做错任何事情,连带着过于严格要求自己身边的人。君陵汐回来不过几天,允墨就遇过两次他责罚手下,当众打得血肉横飞,奄奄一息,手段不能不说是狠绝。
陵汐作为一个才满二十的青年,王府和军政的公务繁重,回府之后更是每天和二哥躲在书房里密聊,不时有穿着军戎的人物进进出出,反而那个传说中的情人,谢家小主谢青眉却不见出现。
至于老王爷,对允墨出奇的重视,对着十二岁的小孩象对待大人一般,经常和允墨下几盘。
随着初一携红叶出现,冯蔚然冯大掌柜也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飞翩拐带柳绿连人带一屋子柳绿收集的破破烂烂消失不见。让允墨觉得好玩的是晨袅,每个人都知道他和飞翩是苍家派来的,他居然还面不改色地要允墨签了张镖局送货抵达证明才施施然离开。
送货?自己是货吗?允墨暗地里咬牙切齿,盘算着下次见到晨袅和他那个嚣张的主子便如何如何,二哥季邶已经笑眯眯地把那张薄薄的纸片小心翼翼收到衣袖里,说是要好好保存。
允墨支着头,开始无聊地想着今晚去找二哥下棋好还是找冯大掌柜下棋好。
今天是南翎比赛抽签的日子,江陵官方特意征用了谢家的曲江园作为开幕的场地。
曲江园位于江陵城北门与西门之间,占地广阔,东苑是谢家用以招待贵客的地方,西苑是南翎棋院平时活动的场所之一。园内湖泊众多,波光粼粼,岸边楼阁环绕,绿柳成行,风光自然天成,谢家之富可见一斑。
主宾楼设在西边的群贤居,加第三轮赛事的五百多人被安排在左右副楼。舞台整座楼阁建筑于湖水中央,隔水相望,悠悠的乐声隐约可闻,身着羽衣的舞娘翩翩起舞,颇有一番趣味。
现在着眼之处都是衣鬓飘香,华衣锦服,南方各豪门大族几乎都出现了。众多的身影中,严肃的小王爷也就是三哥君陵汐高高坐在主楼二楼最显眼的地方,旁边是一身红衣妖侥久未露面的谢家小主谢青眉。
南翎棋会,是由谢家的南翎棋院和江陵官方联合举办的比赛,每年开春举行,先在荆、扬两州六十多个城镇举行初赛和二轮赛事,每个地区决出大概十名左右的人,参加总决赛的三轮赛事。而今年获得资格参加第三轮赛事的有五百多人,整个赛事采用单败淘汰制,决出胜者可以得到奖金,御棋院六段的称号,还有挑战上一任“棋公子”的资格。
南翎棋会代表了南方围棋水平,棋公子更是南方围棋的领军人物,就算各方派系对这位置虎视耽耽,也碍于南方围棋明显的地区保护,这几年棋公子一直由南方围棋好手担任。
说到这里,季邶曾笑眯眯地盯着允墨,有意无意地说,或者,小墨去拿个“棋公子”的称号回来也挺好玩的。
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允墨当然不置一辞,似乎一点也没觉察到季邶语气中明显的调侃,既不反驳也不赞同,只是手下棋风一变,狂风暴雨的攻击如水银卸地一发不可收拾,弄得对面二哥优雅的笑容顿时变了颜色,收敛起嘻笑认真应对。
从容蓝身上得到的采星堂笔记后,允墨对于何谓攻击的理解又上了一个层次,全力攻击现在很少有人能够抵挡,何况失去先机的季邶,再下了几十手也只能中盘投子认输。
完了允墨平静地补充一句,“二哥,我挺喜欢看到你挣扎的样子。”甩下哑口无言的季邶和捂着嘴偷笑的冯蔚然冯大掌柜,抱着老白散步去了。当然,允墨虽然非常非常地期待冯大掌柜会被恼羞成怒的二哥灭口,但还是不忍心看两好友互相残杀的场面。
嗯,自己还是太善良了,允墨如是想。
允墨明白,二哥允季邶和自己是不一样的,无论如何他都是允家人,做事想法都围绕着怎么维护允家的利益,如果作为中部围棋大家的允家人能获得代表南方围棋最高水平的称号,是否就表明允家比南方围棋厉害?是否表明百年后的今天,允家准备重新登上四大家之首?
二哥会考虑允家种种,可允墨自己可不会。
对于自己的人生,允墨早就决定让它顺其自然,绝不苛求完美。可围棋,是心中一块净土,重新燃起的热情,让允墨不禁全身心投入,允墨甚至重新又有了因成长而失去的天真和幻想,血液里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望着,渴望能到达围棋的顶峰,感受一览众山小的狂傲。
允墨不在乎谁能得到称号,他只在乎获胜,每一次胜利是在通往顶峰路上前进的一小步,而每一步的前进都弥足珍贵。
———————————————————***———————————————————
从二哥里听到曲江园,允墨想着趁此机会见识见识这个江南园林之首。所以今天才早早起来,等江陵官方祭祀天地,众人上前一一抽了写号码的竹签,登记完毕,允墨开始盘算着剩下的时间在曲江园里随意溜达。
突然其来的骤雨防不胜防,也打乱了允墨的盘算。
众多人被困在楼阁的大厅里,有吩咐小仆回去客栈拿伞的,有拿出几个小钱直接去买了伞具的,也有不慌不忙的拉着一两好友就在大厅寻了张棋桌坐下,下起棋来。
允墨年纪小,既不愿意让刚病好的初一冒雨回去,也没人来邀请一个小孩去下棋,幸好遇到两个熟人,容蓝容秀才和陪他来抽签的大个子花小石,就随他们找个角落坐下,听着花小石的胡搅蛮缠,容秀才的之乎者也,倒也有趣。
幸好初夏的雨下得快,收得也快,一个时辰左右便云收雾散,天清气朗。湖水中央的舞台处又开始轻歌曼舞。因为下雨的关系走了一批人,人少地广,允墨所在的副楼只能看到舞台的侧面,有些人便凑到正面的群贤居看戏去了,现在副楼的大厅里只剩下三两个正在下棋的人。

隔水传来悠扬的丝竹声,舞姬袅袅婷婷地踏着细碎的步子,罗袖飘飞,有女弹唱: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湖水荡漾,楼阁绿柳倒影。
那女声反复地吟唱着,“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歌声渐低,缠绵而不哀伤,琴声却旖旎,随着湖水波光聆绕。
允墨正听得入神,忽然觉得脚边有东西轻轻碰触,低头看去,一只毛茸茸白乎乎几乎胖成球形的大白猫正试图抓着鞋面上掬着的小球。这鞋子是冯大掌柜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手工精致,鞋面绣着花纹,掬着小球,分明是给小孩子穿用的,允墨不喜欢,想不到却吸引来大猫。
那猫居然一点都不怕生,依旧好奇地抓着小球,感觉到动静,懒洋洋地抬了一下眼皮子瞄了允墨一眼,也不怕水,施施然迈着猫步跳到临水而起的围栏上,往外走去。
老白本来被抱在允墨怀里睡得舒舒服服的,现在被惊醒过来,也跟着跳围栏上,洋洋得意地咕咕叫了几声,见那猫理都不理自己就有点恼火了,咕咕叫着追上前挡住大白猫的路,昂首挺胸,趾高气扬,示威似的开始伸展翅膀抚首弄姿。
哪知大白猫只是傲慢地撇了撇面前的花白物体,转头趴在围栏上,盯着舞台方向不知道看什么,毛茸茸的尾巴在后面一晃一晃,显然心情极好,没把老白放眼里。
老白一向受人宠爱,哪里受过这般冷落,自然气急败坏地叫个不停。
允墨嘴角一弯,只觉有趣。旁边响起个轻柔软绵的声音,“咦,我还以为你又溜去捉鱼,原来是跑这里逗别人玩呢?”一个纤巧的身影跑过去,一手插腰,一手指着趴在围栏上的大白猫,佯怒教训它道,“老是乱跑让我给表哥责骂,看我回去不打你小PP?”
那大白猫头抬也不抬,根本不屑理会。
“咕咕咕……咕咕……”老白气红了眼睛,忍不住展翅跳上前,伸长脖子就要叮上几口。谁知道大白猫猛地睁开眼睛,张爪一拨,一个花白的物体便飞出几步之外,同时空中飘落几根羽毛。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大白猫懒洋洋地站起,伸伸腰,眼珠子上翻,施施然迈着猫步走出去。
“呃,这鸡是小公子的宠物吧?”那小姑娘快步把老白抱起来,小心翼翼抚摸着被弄乱的羽翎,来到允墨面前,怯怯地说,“满月是别人托笑萱看管的,弄伤了小公子宠物笑萱也难辞其咎,要不,要不小公子随笑萱去后堂一会,笑萱找人给小家伙看看?”说话的女孩一张孩子气的圆盘脸,秀眉如画,眼角带泪,嘴角紧抿着带着几分紧张,看来是给吓哭了。
“咕咕……咕咕咕……”老白忍着疼叫嚣着却站不起来,只能不甘示弱瞪着红红的眼睛。
“小东西对不起呀,都是笑萱不好……”那叫笑萱的小姑娘抹了抹眼角,抚摸着老白的手放轻,嘴里安抚着,“摸摸,小东西乖,不疼不疼。”转头满是怯意,“小公子?”
真是好……欺负啊!允墨嘴角更弯了,撇了撇安静下来却依然装作受伤赖在小姑娘身上的老白,嗤一声轻笑起来,“也好。”
———————————————————***———————————————————
话说咱们的小允墨难得一笑,小姑娘却似乎没看到,只是松了口气,小心翼翼抱着老白在前引路,嘴里一路轻声安抚。老白自然躺在小美人怀里撒娇,得意洋洋。
顺着小路往南走,左曲右拐,通过一个个院子,雨后的阳光明媚,四周极其安静,楼阁飞檐上悬挂的风铃时不时传来清脆的声音,空中鸟雀婉转的鸣啼,湖边柳树新出的嫩绿垂在湖面,轻轻荡漾着点起一圈圈波纹。的ca
大概一盏茶功夫,小姑娘越走越偏僻,后面的初一开始唠叨着,经过一道院门,走在前面的小姑娘顿了一下,那边传来声音唤道,“笑萱么,请客人过来。”
小姑娘疑惑地转头看看允墨,微微撅起嘴,还是引着允墨走进院子。小小的两层阁楼,三面开扬,围着纱帐,一面临湖,中间坐着一人,小圆桌,桌上一盘棋,一壶清茶。走近允墨才发现对方坐在一张木轮椅上,大约二十四五岁,黑直的长发用钗子简单的盘于脑后,过于苍白的脸色,整张脸虽然阴柔但是又显一分俊逸。
“表哥,你怎么又坐这里?这里太潮了,你怎能……”笑萱急奔上前。
那人仅是抬眸看了她一眼,浅浅笑道,“满月又闯祸了?把它放下,去拿我那箱子来。”转头向着允墨指指自己的腿作了个歉意的表情,“允小公子是么?青寒行动不便,还要麻烦公子亲自前来,真是失礼。”随手把桌上的棋子拨到一边,接过不情不愿的老白检查伤口,顿了一会又说,“老白伤得不重,请少待片刻。”
对于对方一口叫破自己,允墨并没有意外,反而沉思冥想。
青寒也不打扰,等笑萱捧着一个小木箱子跑回来,接过,给老白抹了些药物,用纱布把其中一只翅膀包好,打了个简单的小结。
允墨突然问道,“刚才那局珍珑能不能重摆一次?”
笑容在青寒脸上荡开,“满月伤了允小公子的宠物,按道理青寒应该道歉才是。刚才那棋局有近两百子,普通人若不细看只当作残局,匆匆一瞥下能看出是珍珑的也就小公子一人。也罢,既然小公子能看出来,青寒就以这局作为赔礼。”
“不行,今天表哥已经……”笑萱在青寒射来的目光下抖了抖,咬着牙还是不情不愿地说,“要不去二楼,上面干爽点,笑萱再让小楠子去取盘炭火来。”边说边插着腰,半是恼怒半是嗔怪,“笑萱先给表哥提个醒,只能再待一个时辰,到时候表哥你得乖乖回去休息!”
“行行行,瞧你这德行,哪一天才能象个大家闺秀?”点了点她的脑门,青寒也不恼,叫来两个男仆把青寒连人带椅子搬到楼阁二层。
二楼更是开扬,允墨走到临湖一边,只见一湖的幽蓝映照出天空的颜色,水中纵横建造者数道奇怪的石桥,没栏,桥面刚好与水面持平,交错间几个别致的小亭子,桥与桥之间水面上浮着是碧绿碧绿的荷叶……
满眼全是深深浅浅的绿,以至于绿色中那一点红色格外的显眼。
谢青眉?
他旁边那人穿着银色的长袍,红色银色毫无忌讳地纠缠在一起,荷叶随风摆动着。
似乎三哥早上就是穿着银色长袍的。允墨盯着远处的身影,歪着头思索着,感觉到本来跟上前的木椅猛得退后几步,转头看去,青寒已经退到桌子一边,脸色依然苍白,表情似笑非笑。
“表哥?”笑萱慢慢靠过去,跪下,趴在青寒的腿上。
青寒伸手抚摸着笑萱的头发,唇角泛起一抹笑,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这局珍珑里隐藏着一个故事,摆棋之前,允小公子可愿听听?”
他神色宁静,似乎回忆着什么,温柔的眼光之中隐隐透出几分怀念。
———————————————————***———————————————————
*单败淘汰制:淘汰制比赛,分单败淘汰、双败淘汰和多败淘汰三种,败局超过限度即被淘汰,被淘汰者即失去继续比赛资格。单败淘汰,就是输一次就失去继续比赛资格,通常是先抽签,按顺序,1号对最后比如500号,2号对499号等等,简称500进一,然后下一轮是250进一,一直到2进一决出优胜者。
*目前比赛种类:除了淘汰制比赛,还有循环赛制比赛,积分编排制比赛,积分编排加淘汰,多局决胜制,擂台赛数种。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