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0 幸福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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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笃,笃笃笃。
幸福马车被褐色马儿牵着,轻快地跑在路上。结实的竹搭起车厢子车轮子,全身泛起别致的翠绿色。车厢前方大大敞开,只以两根竹条支撑,车顶中央睁开两颗又大又圆的青石(这是它的眼睛),车内是一排竹椅,后两侧缝上水绿色的布帘。
幸福马车正在尾随一个叫老花镜的人,他的年纪并不大,视力也正常着,只由于他总囚禁在自己的黑房间,被一屋阴郁的菌球簇拥,不愿走出来瞧瞧外面色彩鲜艳的房与路,所以幸福马车才说他人老眼睛糊,简直一副看不清生命的老花镜!
老花镜罩着黑房间走呀走,窗前探出两只死鱼眼。幸福马车随他赶到一个小集市,乱七八糟的摊档满地飞,每块地方都脏兮兮,马车很快蒙上了灰尘。老花镜去面摊子买一碗煮糊了的面,去茶摊子买一杯吹进沙子的茶,然后随便找块空地停下,将一箩筐菌球悬挂窗外,一边吃喝一边叫卖。他把面和茶解决一半,卖出两三只菌球,挣到一顿饭钱,就关上窗睡觉。
幸福马车上前用马头叩叩窗,老花镜打开一道窗缝睨一眼:有事?
马车顶上的青石一开一合传出声音:“办些鲜活的东西卖,弄些好吃的吧。”
“办不到。”老花镜耸耸肩。
“才不是!比如……”马车正想举个例,却见老花镜摆摆手:“得了,反正有得卖有得吃就是。走啦你,这样的工地不适合你来劳动。”
老花镜罩着黑房间逛啊逛,窗前趴着半副懒骨头。幸福马车被他领到一个树林,放眼只有绿的树绿的草,加上自己又一身绿,马车觉得很无聊。但最无聊还是老花镜,瞧他也变成一棵呆树伫立林中,就低着头直直地把地上的草盯上一整天,草不动,他不动;草终于动了,他依旧不动。天晴着,风搅拌着阳光,一块倒入绿色中,老花镜却自埋到草堆。
忽地,眼前的草消失了,老花镜瞪着妨碍视线的幸福马车:干嘛?
马车顶上的青石气急败坏地开合着:“拜托你跟着所有树一直跑一直跑,也许不远处会有像一朵蓝玫一只银蝶诸如此类奇遇啊!
“没有的。”老花镜应道,马车来不及否定他就给抢白:“好啦,看看草就足够。你快跑呀,这样的小自然咋适合你亲近呢。”
老花镜罩着黑房间晃呀晃,窗前搁了酒杯与面具。幸福马车陪他出席一个酒会,人多,声音更多,吱吱吱,是人的谈话声,砰砰砰,是酒杯的互击声,马车的耳朵轰隆隆。老花镜也在吱吱吱说话,砰砰砰碰杯,他压根儿不知道别人说的杯里喝的是什么,而他说的别问人家听懂不,连他自己都听不懂。酒会里的人说着精致的话,喝着高贵的酒,却尝不出一点滋味。

嗒嗒嗒!幸福马车的马蹄用力跺到老花镜面前,老花镜疑惑:咋?
马车顶上青石的开合开始有气无力:“喝酒聊天遇上好朋友来才有滋味耶。”
“遇不上。”老花镜摇摇头。
“谁说的!只要……”马车就要出个主意,又给老花镜截下:“算咯,大家都这么说啊喝啊的。你离开吧,这样的场地不适合你玩。”
幸福马车尾随老花镜很长时光。最后,老花镜总算走出黑房间——因为他已经下了地狱!老花镜待的地狱,既没人也没鬼,比想象中鬼哭狼嚎的地狱更可怕;地狱黑得不能再黑,既没门窗更没缝隙,因此老花镜有意识时特痛苦,他不停使自己失去知觉,直至一道翠绿色的影子映入眼帘——“你怎么……这样的地方适合你来吗?!”
“幸福马车是自由的,爱哪里去就哪里去。”幸福马车宣示着,原来它也来到了地狱。“而生命呢,趁着还有力量,追赶自己的幸福,同样可以拥有自由。”马车接道。
老花镜沉默了。他想起还有力量时的他,心底悄悄漫过的彩泡泡:摆一档愿望蛋的摊子,卖的每只蛋都能敲开三个愿望;开一间又一间树的旅舍,令路过的每位旅人看到家;驯养一群贴心的生灵或被他们驯养,彼此交换心窖里的醇香……他又想起现在的他,只剩一抹幽魂了,还好幽魂也有幽魂的力量——飘着走、飘着思考。
老花镜缓缓飘起,移向幸福马车,眼里透着从来没有过的勇气。但正当他要一脚跨上马车时,幸福马车后退了!
“……”老花镜惊愕。
“嗯哼!”马车顶上的青石光芒扬了扬,“幸福可是很拽的,瞧你能不能追捕到呗。我呀追着你跑那么久,是时候由你来追我跑了!”
笃笃笃,笃笃笃。
幸福马车被褐色马儿牵着,轻快地跑在路上,它的身后远远尾随了一抹坚定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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