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活埋的女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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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进来后,我感觉他没有迟疑就立即就背起了我,我让他背着我一直往前走,一路上,我可以倾听着被阵风摇曳着的树木的沙沙声,我可以闻着花香和青草的气息,但我的眼前仍然是一片漆黑。
“爸爸,看到一块种玉米的田了吗?”我问爸爸。
“看到了,前面就是了,这周围都种的是橙子树,就这块地种有玉米。”
“你把我放下来吧。”我说。
爸爸把我放下来了。
山村的夜晚寂静得很,偶尔才传来一两声狗叫。
“爸爸,你拿着手电筒往那块田中间走去,那里应该有一堆玉米秸,你把那扒开,看看下面有什么。”我对爸爸说。
“那你就在这儿站着,我去看看就来。”爸爸说完就迈着大步走了,他走的步伐很快。
没一会儿,他发出了一声惊叫:“我的天啊!”
“怎么了?”
“这下面竟然有一个孩子,看样子是个刚出生不久的,还是活的呢,手还在动,眼睛红肿得厉害,怎么会有这种事,这是谁干的?这完全是在活埋人嘛!”爸爸气急败坏地说道。
“是个丫头吗?”
“我看看啊!”一会儿,爸爸回答说:“还真是个丫头。”
“爸爸,你把她抱出来吧。”
爸爸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我听他叹气道:“这怎么办好?这是一条命啊,做人怎么可以这样子,这种丧尽天良的事竟然也有人干。”
“爸爸,我帮你拿着手电筒,你看看她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没?”
爸爸把手电筒递到我手里,并给我调好的照亮方位。
“你的手不要动,现在刚好照到这丫头的脸上,千万不要晃,要不然我看不清楚。”
我点头道:“知道了,爸爸。”
一会儿,爸爸叹气道:“她的眼里好象被洒进了煤炭细末,眼角眼里面都被磨红了,有的地方都出了血,可怜啊,一双眼睛是要废了。”
“有解决办法吗?”我问。
爸爸没有回答。
我想这肯定让爸爸为难了,这件突如其来的事会让爸爸措手不及的。
“送卫生所里去。”爸爸开口说。
爸爸让我把手电筒拿好,他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牵着我往前走。“楠京,你的手不要晃,晃来晃去把光都晃别处去了。”
我们走了大概走了有十来步,就听到有人往我们这边跑来的脚步声。
爸爸赶紧拉我蹲下,并让我关掉手电筒,我伸手摸到了我头上的橙子树枝。
来人是往玉米田的中央跑去的,我听得出来。
爸爸把孩子放到我的面前,然后撒开腿也往玉米田里跑去。
我只听到“啊”地一声,随后传来爸爸的说话声:“深更半夜地,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没做什么,我只是来转转。”这说话声听起来有些熟悉。
“转转?这有什么好转的,你是在看那个孩子死了没吧?”
“哥啊,你就放过我这回吧,好歹咱们也是叔伯兄弟,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放我这一回吧。”
听他这么说,我想起他是谁来了。他的爸爸和我爷爷是一母同胞,他爸爸是我爸爸的三叔,这人名叫记德,之所以取这名,是因为在自然灾害时,我爷爷曾分他名下的粮食给他的弟弟妹妹。
“放过你,得先看看这孩子的眼睛再说话。”
我和爸爸带着他以及那个可怜女婴去了卫生所。
经过检查,大夫不仅说那女婴的眼睛无法医治,而且连她的性命也难以保住。
“怎么可以这样子做呢?就因为是个姑娘就要把她给活埋了吗?还往孩子眼里洒煤灰,这种事你怎么可以做得出来?”爸爸对女婴的父亲大声斥责着。
“我可没有你那么高的思想觉悟,我就是个大老粗,我就想我老婆为我生个儿子,我家已有两丫头片子了,我哪能再留着她?”听他说话的语气好象他做这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仿佛他所做的事并不是啥坏事。

“你这,这,这完全就不是人做的事,真的不是人干的事,虎毒还不食子呢。”
“事我已经做了,还能怎么办?”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可奈何。
“儿子是宝,女儿是草。”这话从我记事时就在听说,不知听过多少遍了。生女恶,生男好,几千年的传统思想在村子里是亘古不变的,它天经地义。
“我懒得管你这事了,我家楠京的眼睛还得赶紧去治才成。”爸爸说完就牵着我往家走。
黑暗笼罩在我的世界,盲人的痛苦和无奈我是切身体会到了。
有句古话说的好,瞎子点灯白废蜡,这下子是用到我身上了,不管屋子里灯再亮,蜡烛点得再多,我的眼前仍然是一片漆黑。
外面的阳关再强,我只能用身体去感受它带给我的温暖,而我的眼睛是无法感受到的。
无论医生怎么救,老天都没有可怜那个可怜的孩子,那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仅活了三天死了,她活了三天,受罪了三天,我想她这样去了也好,或许能早日投胎,找个爱自己的父母。
孩子死了,其尸体被丢到当初我去找77条蛇的那个天坑里,一想到那个无底的天坑,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她被丢到那里,只会是尸骨未存,而杀死她的那个凶手仍然在村子里招摇过市,我不知该怎么称呼这个孩子的父亲了,我觉得他没有资格做父亲,他做的事连畜生都不如,奶奶常说虎毒还不食子呢,我认为该叫他凶手才恰当。
所谓的杀人偿命,没有用到这件事上。
这事传开之后,村里人说不就是一个丫头片子死了吗,没必要追究什么责任不责任的,他们轻描淡写地说这只不过是一次意外而已,他们说若要追究责任,都还不知从哪里开始追究起,在村子里弄个把丫头死的又不是只有这一家。
说来说去,他们反倒觉得是我的不是,说我不应该让爸爸去帮着找那个孩子,还说若派出所来人问,他们就保持沉默到底。
老天啊!怎么就没有一点公道可言呢?我觉得好寒心,重男轻女的思想在村里人心里是根深蒂固了。因为根深蒂固,所以一个父亲弄死自家丫头,他们也不觉得奇怪。
我觉得好悲哀。
眼睛复明不知在哪一天,我的未来是一片渺茫。
我的眼睛失明已经有一周了,我什么也没有去想了,越想脑子就越乱,越想就越痛苦。
眼睛复明不知在哪一天,我的未来是一片渺茫。
“你不去看青青吗?”奶奶问我。
“青青是谁?”
“你不知道青青是什么东西了吗?”
我摇头道:“我不记得了,我不知你在说谁?”
“它是一条蛇,它的名字还是当初你给取的呢。”
我摇头道:“不可能吧?我怎么会给一条蛇取名字,奶奶,是不是你记错了?”
奶奶没有回答,我听到她长叹了一口气。
我长这么大,奶奶从未骗过我,于是我就在心里念着“青青”这个名,然而我无法想起它的模样,我甚至连蛇的样子也想不起来了。
“我想不出蛇是什么样子了,奶奶。”
“我跟你说吧。”
我摇头道:“不,我要自己想,我自己想。”
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却头疼得厉害。我摇头对奶奶说:“我不要想它是什么样子了,头好痛,像要裂开了。”
“我告诉你蛇的样子吧。”
我连连摇头。“不,我不想听了,我不想听有关它的事了,奶奶,以后不要跟我提它了,我觉得它很可怕,它好可怕的。”
自此,奶奶没有跟我说蛇的任何事,她和和爷爷都不说。爸爸来看我时,也不说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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