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仙游记》33、“万户侯”腐败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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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童告辞后,小青对白娘子说:“姐姐,咱们在四川农村看看吧。”白娘子和小青按落云头,照例变成女记者,进行采访。
在某村,她俩采访了一名“右派分子”。他姓刘,原来是某大学的历史系讲师,下放到这里进行劳动改造。刘老师提出不要公开他的谈话,白娘子答应了他。刘老师见白娘子和小青谈吐大方、彬彬有礼,不像是整人的“左派”,就大胆地谈了一些问题。他说:公社成立后,公社头头就是“万户侯”,拥有封建领主式的权力,除了上司,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干部贪污盗窃、多吃多占、打人骂人现象恶性发展。
粮食集中到食堂,不准社员在家里做饭,使干部拥有一个前所未有的令人恐惧的权力——社员的吃饭权,实质上无异于对社员的生杀大权。它足以对付任何形式的挑战,同时也给他们侵吞公物和生活特殊化大开方便之门。在社员生活极度困难的情况下,一些干部竞相开办干部小灶,向下勒索,侵占公物,与社员生活形成强烈反差,命运掌握在干部手上的社员敢怒不敢言。公社党委书记李某每下耕作区(相当于管理区)检查工作,下面必办酒肉招待,走到哪里吃到哪里,下面送肉、鱼、蛋,食堂打牙祭送菜,他受之无愧。某耕作区杀猪给他送一根“猪尾巴”,不过尾巴后面带着“七斤重的坐墩肉”。
公社干部小灶天天有鱼有肉。上行下效,下面的四个耕作区也都搞起干部食堂。群众吃稀的,他们吃干的,群众吃菜,他们吃肉,群众吃一顿肉,他们吃几天肉。群众呼之为“高灶”。
公共食堂炊事员掌握勺把子的权力了得。汤汤水水的大锅稀饭,见了顺眼的勺子沉底一搂,就吃得扎实一点,见了不顺眼的皮面上一划,清汤寡水几皮菜叶,谁个得罪得起?半夜三更煮好的吃,往家中输送救济,近水楼台。这样的美差,往往落到干部亲属或亲信头上。社员食堂如此,“高灶”的油水就更大了。
制造升平景象蒙骗上级检查,几乎是普遍现象。二月份县委检查团到这个耕作区检查食堂生活,来时正在开中饭,干部怕败露实情,命令社员一律停止吃饭,有些动作慢的,碗还在嘴边都被抢下,不许再吃,食堂盛稀饭的桶也被踢翻几个。然后支使干部装成社员去接待检查团,参加座谈会,谈好不说孬。
打人是农村“大跃进”的特色,从打地主、打富农、打反革命、到打落后分子、打有右派言论的,打代表“富裕农民思想”的,打不听话的……从“敌我矛盾”打到“人民内部矛盾”,从阶级敌人打到思想敌人,干部打群众,群众有机会就打干部。形形色色、三天两头的群众会、辩论会、斗争会发展到顶峰便是打。打人的花样丰富多彩、时时更新,捆索子、吊鸭儿凫水、站高板凳、跪瓦碴子、灌辣椒水、泼粪、淹水、砸石头,烟火熏、冬天下水田冻、喂狗屎……耳光拳脚更是家常便饭。公社化以来,干部打人的现象愈加普遍和严重,个别地方发展到骇人听闻的程度。
一九五八年春天开始,这个地方便成为干部违法乱纪、欺压农民的黑暗世界。乡总支书记李某是提倡打人的。他常说:“干部不要打,社员打两下没来头”,“打人要会打,要打内伤,不要打外伤”。一九五八年三月,全乡召开一次对地、富、反、坏的“公判大会”,每个被判的人都当场遭到毒打,大部分人被打伤,个别打成残废,从此拉开大规模打人的序幕。打完这些阶级敌人,接下来就打一般群众。
一九五八年初,农村开展“反浪费、反保守”的“双反运动”。反浪费,是针对农民说粮食不够吃,认为农民把粮食“浪费”了。反保守,是针对农民对高产指标和生产上的乱指挥不满,认为是保守思想作祟。各地情况惊人相似,五月,许多农户断粮,有的靠吃糠苟延,要求国家供应粮食(这本来是统购时的承诺)。同时在种大春中,不少农民反对乡上的高产指标和所谓新的耕作技术。于是乡上掀起大规模“双反”运动,把要求供应粮食的定为“浪费分子”,反对乡上生产指令的定为“保守分子”,并要求全乡党员团员群众人人按态度划为四类,规定性质最严重的“四类”分子占人口的百分之一点五,三类占人口的百分之十。乡长唐某的名言是“强迫命令就是左派,‘辩论’不起来就是右倾”,他亲自参加八耕区的“排类”斗争会,一个晚上就打了三十三人,被罚跪瓦片、跪板凳的更多,并在会上传达了总支书记李某“打两下没来头”的指示。
这样,各生产队马上打开了。有两个生产队群众不忍动手相打,唐乡长就让两队互换打手,终于打了起来。乡总支委员萧某在一个耕区掌握会场时,见一些生产队干部不动手,骂他们“同情坏人”,亲自调人来打。社员刘少明反抗,劳训队长张某抓起板凳把刘的脑壳打得鲜血长流。农民李昌田、张德海、徐守荣看到到处都在开会打人,说了“打人怕不对吧”之类的话,立刻被抓起来打了一顿。社员唐正康缺粮断炊,糠亦吃尽,向队长李某请求开证明买糠,李说他“闹粮”,立即开会斗争,耳朵被打聋。六十多岁的社员唐朝福口粮困难,在地上捡了几颗抛撒的包谷,李某一脚踢在唐的小腹上,次日晨老人即死去。

下面打人大会打过,又把地主、富农、“四类分子”,单干户集中到乡上“训练”,训练方法是打、骂、跪。总支委员萧某把人“关起门进行毒打,其中一个社员险些被当场打死,一个女社员被打掉了裤子。
鼓足干劲,力争上游的大跃进开始,全乡以“打下游”为中心的又一轮打人运动拉开序幕。
先是“评游”,每七天评一次上游、中游、下游,下游的比例定为百分之十五。“评游”的办法是自报公议,先由合作社评比,张榜公布上、中、下游名单,然后送乡总支圈定斗争对象,根据总支统一布置,各耕作区召开斗争大会,口号是“二十天消灭下游”。
会上首先由主持会议的干部故意发问:“现在还没有转变的下游怎么办?”下面的违法乱纪分子就喊叫:“拉出来说!”各耕区立即打开了,名曰“打下游”。
八月上旬,全乡召开跃进誓师大会,各耕区社员列队前往。上游走前面,中游走中间,下游扫尾。前面的举红纸写的牌子,画飞机、火箭之类,列上游人员名单;中间的绿纸牌子,画鸡公车、自行车之类,列中游名单;后面白纸牌子,画小脚女人、乌龟之类,列下游名单。进入会场,上、中、下游分开席地而座,乡干部带头高呼“彻底批判中游”,“坚决消灭下游”,“下游”个个勾头缩脑,心惊胆颤。
誓师大会后,全乡办起九所“马列主义学校”,集中被打斗过的人“学习”。学习内容包括,听干部训话:“中游是建设社会主义的绊脚石,下游对社会主义建设危害最大”,“闹粮的和中、下游都是社会渣子”。不坦白交待,就打!就服劳役,很多人修蓄水池把脚都泡烂了。妇女生病的最多,支持不了经常哭。跑是不可能的,学校有治安委员背着枪看守。
比“马列主义学校”档次更高的是“劳训队”,队员包括地主、说怪话的“反革命”,外乡的“流窜犯”,评类评出的“四类分子”,吵嘴、打架、小偷小摸者,给干部提意见的,有的干脆是因为需要采石工具,就绑几个石匠进来。更恶劣的是为了霸占别人妻子而把男人送进去的。“劳训”内容是采石头、挨打、饿饭。除了三个小队长和两个会计未被打吊外,其余四十八人皆未幸免,其中四人致死。
他们除吊打人外,还发明了两种名曰“不用人打”的刑罚。一种是要受刑的人双手或单手托起一大鹅卵石,手臂伸直,名曰“举重”。一种是将一条板凳四脚朝天,受刑者双手双脚放在四条凳腿上,手脚伸直,腰背挺起,名曰“地崩子”。
公社成立后,这帮恶棍打得更顺手,打人的口实更充足了。打得起来的干部被称之为“有干劲,有能力”,“打不起来”的叫没干劲、能力弱。公社把一些场镇居民赶到乡下,将他们的房子“充公”。公社书记某蓄意霸占乡政府隔壁一个寡妇许秀德(中农)的房屋,借口动员场镇居民下村劳动,要许搬走,许不答应,李便责令公社干部朱某先后对其全家及女婿进行十余次“辩论”毒打,并没收其购粮证,许的九十多岁的母亲曾两次向李义和下跪,有一次赶场时当着群众向他跪下磕头求饶,李骂她“反对**”,“反对政府”,终将房子霸占。群众骂李是“活阎王”。
公社一九五八年以来被吊打者达一百五十五人,被打致死十五人,打伤残者十六人,使党的政治威信遭受严重损害。社员说:“党说不打人,不骂人,现在是不是变了?”有的社员说:“党的政策不要去惹,少说话好些!”群众有五怕:怕开会、怕辩论、怕排队、怕挨打、怕劳役。
听到这里,小青勃然大怒,高声斥责道:“岂有此理!这‘大跃进’不成了‘打跃进’了么!这‘人民公社’不成了‘封建地主庄园了么!”
吓得刘老师连忙摆手,说:“莫大声!莫大声!防备隔墙有耳。大跃进和人民公社是完全正确的,成绩是伟大的,形势是大好的。我所谈的仅仅是我们公社的情况,只是十个指头中的十万分之一个指头,请您不要‘以点代面’,‘攻其一点,不及其余’。否则,您将要像我一样被劳动改造!”
小青说:“谢谢您的提醒。我只是一时气愤忘情。我们的报纸都是颂扬“三面红旗”的,决不会发表你所谈的事情。请您放心,我不会犯傻的。”
和刘老师分别后,白娘子对小青说:“快过春节了,咱们回峨眉山吧。”
白娘子和小青姐妹二人结束了第一次下凡旅游,返回了峨眉山。
(2009年5月7日星期四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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