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仙游记》22、深翻土地的“苦役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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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思考农业生产大跃进,粮食大增产的问题时,由有关农业专家推荐,读了一本苏联教科书《土壤学》。书中谈到适当深翻土地,可以改善土壤团粒结构,通风抗旱,增加嗜氧菌而提高肥力。主席如获至宝,向全党大力推荐:“深翻一遍,增产一倍,深翻一尺五,亩产八百斤。”树起河南长葛县为深翻土地的典型。**华东局下达文件,要求从1958年到1959年秋以前,把全部耕地都深翻一遍,深度要达到一尺至两尺。
1958年全国大跃进**中,奉贤县委大放“深翻卫星”,提出的口号是:“深翻一丈二,亩产十万八”、“卫星田深翻一丈三”。奉贤县委决心大,指标高,王文忠书记说:“誓死夺先进!”深翻指标则从1957年冬的“全县一尺五,丰产三尺三”,到1958年夏收变为“深翻三尺三,卫星田深翻一丈三”。
县委领导人决定全县深翻土地运动,必须鼓足干劲,大放“深翻卫星”。1958年春,县委制定深翻跃进计划,全县土地深翻标准是三尺到六尺。并规定各公社必须以深翻土地为中心的中心,必须将70%的劳动力投入深翻运动。
1958年秋收后,县委提出新的口号:“苦战一冬春,深翻三尺三”;“丰产田要翻六尺,卫星田要到一丈三。”全县计划如此深翻土地四十万亩。各公社男女老少社员,绝大部分都被赶到田地里,搞“大兵团作战”没日没夜加班加点,深翻土地。白天望奉贤大地,红旗遍野;夜晚望去,灯火照天。
照挖地三尺计算,三尺就是一米,一亩为60平方丈,约200立方米。深翻一亩地,要挖200立方米。按照正常的工作量,一个强劳力,用锄头一天能翻10个立方米。一亩地大约要用20个强劳力。奉贤县委计划翻地40万亩,大约要用800万个强劳动力工日,挖8000万土方。如果加上丰产田,挖土方将超过亿计。这般天方夜谈如何能够得以实现?
时间紧,工程量巨大。在合作化前原本农业生产劳动力相对过剩的奉贤,立时感到劳动力奇缺。对此,县委副书记李少峰在县委书记处会议上,大发感慨:“合作化还感到劳力过剩,一到大跃进,各项工程都缺人,缺劳力。我看中国的女人还得学苏联,生它十来个娃娃,封个英雄母亲。人口要翻番。”
尽管劳力紧,任务重,但在县委召开的社队干部会议上,各社干部摆起了擂台赛的架式。有的提出,保证全社深翻五尺,有的要翻八尺,深翻“卫星”社更是提出,全社翻一丈,丰产田要翻一丈三!
自打深翻土地运动开展以来,各公社社员都是鸡叫头遍,就被干部逼着上工,苦干到半夜,还在地头。
1958年9月,奉城公社规定:男劳力一天翻两亩,妇女一亩半,老人、儿童翻半亩。深度要达到三尺,合一天男劳力要翻400立方土,妇女要翻300立方土,老人、儿童也要翻100立方土。半个月后又规定,深度必须达到六尺,男劳力要翻800立方土,妇女要翻600立方土,老人、儿童也要翻200立方土。超强度的劳动量,几天下来,人人都累得筋疲力尽,尤其妇女和老人,没有人能完成“卫星”指标。
完不成任务怎么办?扣饭、批斗、毒打、送劳改!各社队专门制定了深翻卡,完成任务凭卡吃饭,完不成任务,食堂不准发饭。屡记拖欠任务者,要开批斗会,严重者送劳改。
县委书记王文忠、副书记李少峰告诉社队干部:“要想大跃进,坚决大批促大干,手头一点也不能软。”“群众象狗一样,只有手里拿了竹棒,它才不敢咬人”、“老百姓象猪似的,不扯耳朵不叫”、“你不打,他不干!”大批、大打、大饿饭、大劳改成为奉贤县委和各级干部大跃进的工作法宝。一股“大打促大干,大打大跃进”的风气盛行奉贤。
一位奉贤公社负责人后来检讨时说的非常形象:“我们的出发点原来是想着为了工作,人没有不怕打的,一打,社员的干劲就上去了。完不成问题是方向问题,打人、骂人只以为是方法问题。”
对于完不成任务,和完成任务不好的社员,干部上来举手就打,张口就骂。动不动就罚跪、罚饭、送劳改以致于有些社员一看见干部,就吓得战战惊惊,全身哆嗦。后来社员们控诉说:“干部把社员当牲口来使,人比牲口还不如,牲口干活还得吃料,社员干活不给饭吃光吃家伙(指挨打----作者)。”
11月6日,奉城公社党委书记宫茂敏带着全社连以上干部检查生产。来到五营的地头,宫书记下到地里拿尺量,一量,深翻不到一米。书记大怒,厉声责问翻地进度。营长颤颤惊惊地赶紧汇报解释。宫书记越听越上火,听着听着,他两眼冒出凶光,下令当晚召开全营社员大会。
大会开始,宫茂敏大声宣布,将五营营长和各连指导员撤职查办,批评营总支书“纵容阶级敌人的破坏活动”,勒令其作深刻检讨,听候处理。并当场将一名没有完成任务的中农社员,以“破坏深翻土地运动”的罪名五花大绑起来。全营社员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有宫茂敏刺耳的尖叫在回响:“任务一定要按期完成,深度不足要返工!”他宣布:“五营所有耕地要逐步复查,翻地1米2以下的‘黄旗’干部要辩论,翻地1米以下的‘白旗’干部,要撤职!”
深夜,大雨如注,宫茂敏亲自督战,干部和民兵持枪荷弹,挥舞棍棒,把苦干一天十多小时的社员,全部赶到地头,妇女儿童也不能幸免。有干部问:“病人怎么办?”宫书记大怒:“病人?哪来的病!偷懒装病,罪加三等,给我赶下田去!大跃进你装病,人民公社不养病人,只要吃得饭,就给我下地去!”

11月的夜雨寒气刺人,社员们拖着筋疲力尽的身子,在泥水中拼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举起铁镐,去翻挖雨水浸透的土地。干部们手持棍棒、皮带,在地里监督。谁的活慢一点,立即被打翻在地,打完了接着干。风声、雨声、斥骂声、棍棒打人声、社员痛哭声,混彻夜空。渐渐地,一个社员栽倒下地,又一个社员昏死倒地。马灯刺破黑夜,田间倒下了几十人。干部民兵奉命把人拖到田塍上,宫书记命令:“醒来再干!”此情此景,让每个稍稍有点人性的人,都会痛哭失声。五营总支书记再也按不住悸痛的心情,他恳求宫茂敏开恩,减少些任务,或者先让社员回去睡会觉,恢复恢复明天再干,“这样搞不好要出事的。”
宫书记身披雨衣,手执皮带,钢筑铁打般站在地头,面冷话硬地说:“社员今夜不能休息,必须完成深翻600亩的任务!完不成任务,撤干部的职!出事,出什么事?**从来不怕出事,打日本、打老蒋,**怕过事吗!”
深翻一米五,人均一亩半!望着累死累活仍在拼命的社员,看看昏死过去抬到地头雨中的几十个病号,想想明天完不成任务将受到的处分,这位总支书记偷偷溜回家,服下农药自杀了。宫书记闻讯大骂:“这个王八蛋!大跃进当逃兵,当叛徒!死了也饶不了他!划反党分子算了。
饿饭,是深翻运动中的又一法宝。新寺人民公社的干部作了硬性规定:不完成深翻任务不许吃饭。一天不完成,一天不吃饭,十天完不成,十天不吃饭。
人民公社食堂化,一切粮食归公共食堂,社员不准私自开伙,各家各户的铁锅都砸坏炼钢铁。谁要是私自藏点粮食,弄点吃的,立即批斗、送劳改。深翻任务那麽重,一天劳动量那麽大,吃食堂按定量本来谁也吃不饱。完不成任务不让吃饭,就是病号也不例外。那真是捏住社员性命的法宝:谁敢不听话,饿死他!
新寺公社一个营300多人奉令大战丰产田,干部规定二十多亩田,深翻六尺,天黑前必须完工。结果到太阳落山,活才干到一半。营领导大怒,带着民兵封了食堂,社员们饿着肚子在地里干了两天,地翻完了食堂才开饭。结果一下子病倒20多人,其中5人倒床重病半个多月。
深翻运动,干部们为了完成任务,完全拿着社员的性命作儿戏。在他们眼中,社员就是一群让他们完成任务争上游的牲口和机器,根本不管社员累死累活,就连病、残、孕、老者,也一律不得幸免。
曙光人民公社有个女社员,名叫顾林仙,已经怀孕六个多月,妊娠反应较大,身体虚弱。她所在支部副书记王根生,却硬逼她下地劳动,并威胁说:“做不动就开会辩论你!”辩论会就是斗争会,拳打脚踢是常事。她因害怕被辩论,就跑回娘家。兄长见她大着肚子跑回家,忙问因由。她对哥哥说:“我骨头酸痛,肚子大,深翻土地身体够不着。不做没饭吃,做不好,又要挨辩论斗争。”她哥哥怕事,劝她回家。第二天,她哥哥上工去后,她找了根绳子上吊自杀了。顾林仙死后,社员们大受震骇和刺激。
县委后来派出调查组去调查,找谁谈,谁也不说一句话。社员敢怒而不敢言!
大跃进中的干部,欺上压下是本色,上级指令高于一切。完不成任务,别说社员在他们手中活受罪,下级干部也会倒大霉,弄不好,就会要你的命。据上海市委整风工作队汇报,奉贤县从县委领导,到社、队干部,对完不成深翻土地、大炼钢铁、积肥等各项任务的下级干部和社员,就是九个字:辩论、批斗、毒打、送劳改。一级压一级,惨案不绝。
1958年秋收时节,棉花正当收摘之时,深翻土地运动又正值**,县委强令必须用70%的劳动力翻地。奉城公社四营二连的干部怕棉花过时会烂在地里,便抽了45%的劳动力,赶收几天棉花。四营党总支书记一看,二连的深翻进度降了下来,立即召开干部会议追究责任。
二连负责生产的干部因病请假没到会,总支书记怒火冲天,厉声喝道:“生病也要来,不能走路用门板抬着。”当即派人推了一辆小土车,把他从家里给推到会场。营总支书见他真是有病,仍然恶狠狠地指着他说:“今天你生病,我不与你多讲,待你好了之后我同你算帐,你小心点!”
这位干部回到家里,左思右想,只怕过不了这一关。想想如今活着也是受罪,终于服下大量1605农药,自杀身亡。
新寺公社一营四连社员范娟宝,因小孩生病出痧子,需要照料。她找到干部苦苦哀求,说孩子的病越来越重,想请几天假,在家照看孩子。连长凶狠狠的说:“你休息在家享福,谁帮你完成翻地任务?不出工不行!”结果孩子病得不行,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死去,成为深翻土地的又一殉难者。
各级干部的强迫命令,造成奉贤深翻土地运动中不断发生死亡事件。仅奉城公社就自杀3人,全县自杀、累死、打死、劳改中劳累过度致死的遇难者近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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