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公骑在一枣红马上，手持大刀，问道：“可确定王浩真在这里？”
与尚公并肩骑马的中年人道：“进出牧场只有两条必经之路，属下十日前已在两处地方设下探子，均没见过王浩走出飞马牧场。”
尚公点点头，继续前行。
从尚明的尸体来看，王浩的武功高强，尚公自己也不是对手。本来尚公并不对为儿子报仇怀有信心，因为一个武林高手存心隐藏，要找出来相当麻烦。
哪知道王浩并不躲藏，一路招摇过市，所走过的地方尚公打听得清清楚楚，如此便可调集大量人手进行围攻。
以尚公在东溟派的地位，完全可以叫飞马牧场来个两不相帮。
在尚公看来，王浩是死定了。
身后的尚性弟子三十余人紧紧跟上。
这些弟子都是东溟派多年来培养的高手，经常并肩作战，擅长围攻，若他们都无法杀死王浩，那说明王浩已经有了宁道奇的功力，只是一个年轻人拥有宁道奇的功力，显然是不可能的。
尚公走江湖几十年，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远远的看见进入飞马牧场的吊桥，尚公叫手下散开形成包围圈子，从袖里取出一封信，交给身旁的中年人。
中年人接过信件，驱马前行，进了牧场。
信里写了王浩与东溟派之间的恩怨，并要求飞马牧场不要包庇王浩，将王浩逐出去之类的内容。
毕竟不能直接冲进去杀人。
飞马牧场前后两条出路，尚公有点不放心，那条出路没有自己坐镇，不一定能拖住王浩。
但东溟派公然前来向王浩叫阵，除非王浩不要名声，否则是不会从另一条路逃走的。
若王浩真不在乎名声，尚公也没有办法——这类不要名声之人若是高手，便是天下间最难对付的人之一。
尚公只希望王浩还是个年轻人，把名声看得比性命重要那么一点点。
不久，中年人策马回来，道：“已将信件交给了飞马牧场的管家。”
尚公道：“如此，我们便等待王浩现身吧。”
说完，在马上闭目养起神来。
虽然王浩还很年轻，但是已经非常厉害，尚公面对任何敌人，都不会轻视对手，战斗之前会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
尚公未见过王浩，不知其武功具体到何种程度，但是由东溟夫人对其的推崇来看，立宗师亦不会太远，今日要将其杀死，必会损失很多人手。
过了今日，尚氏在东溟派再无立足之地。
尚公眼里闪过仇恨的光芒，如今之计只能投靠宇文阀，借其势力夺得东溟派的大权。
做傀儡总比做死人好。
这一切都是王浩带来的。
居住于飞马牧场的平民见着如此多手持武器之人，纷纷散开，没个本事的人绝不敢留下来看热闹。
城门内传来达达的马蹄声。
尚公运气于双眼，远远看见马上坐着一面无表情，头发垂到马身上的白衣人，一手所持的正是名贵的宝剑。
那人最显著的特点便是双眼无神，目不斜视，尚公却怪异的感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手眼里。
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恐慌，尚公提气喝道：“来者可是王浩？”
王浩策马行到离尚公十丈外停下，道：“你便是尚明之父？我见过你。”
尚公真想大笑一声，说我都未见过你，你怎会见过我，但听王浩口气似是说的真话，愈是慌乱，打个手势叫身后隐藏的手下悄悄从林子里将王浩包围。
王浩与尚公两人均坐于马上未动，片刻后，东溟派的精英已将王浩遥遥包围。
尚公松了一口气，突然发觉不对，感觉自己身后没了多少人手，已是空虚，心头涌起强大的危机感。
若是王浩趁这个机会向他进攻，自己是否能够抵挡？
尚公深吸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但是瞬间更多的情绪浮现。
他发觉自己从未正视过王浩的武功，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王浩的武功似乎非常高明。
王浩自出现，从未刻意放出自己的气势，但尚公自见着王浩，情绪就失去平和，这不仅仅是因为杀子之仇的缘故。
尚公突然发现，活了几十年，王浩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高明，甚至连东溟夫人也比不上。
紊乱的心境下，尚公突然发现此刻的实力施展出来，定是连全盛时期的八成不到。
是为儿子报仇，还是逃跑？
尚公已是一位老人，把性命比其他东西看得重要那么一点点。
喝道：“上！”
在手下发动的时刻，尚公准备见势不好立刻撤退。
王浩突然从马上跳起，向着尚公飞奔而来。
尚公大骇，他几乎连王浩的影子都看不清楚。
连忙将马弃了，施展轻功逃跑。
马的长途奔走能力虽然厉害，但是短时间内绝对没有武林高手的轻功快，此刻骑马逃跑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唯一的机会便是手下能拖住王浩一刻，寻机会逃入密林中，隐藏行迹。
此刻离尚公较近的人也只有五六个，不愧是心腹，竟奋不顾身的向王浩拔剑。
王浩身体方向不变，遇着几人时，正好将剑拔了出来。
一阵密集的撞击声传来。
或许王浩的剑招并不精妙，但是太快，施展起来竟好像多出两只手。尚性弟子根本反应不过来如此快速的变招，如同待宰羔羊般无措。
几人倒下时，王浩的身形居然没有停留一下，离尚公的距离又近了几分。
突听一人大叫道：“尚公跑啦，老子为何还要拼命！”
其余人轰然相应，四散跑路。
尚公奋力奔走，危机感却越来越大，奈何跑得再快，在王浩看来还是很慢。
知道难以幸免，却也不能叫王浩好看，心境反而平静下来。完全依照心中的感觉，尚公缓缓调息内气，精神以及力量高度集中。
待到危机感最大的那一刻，尚公扭转身体，借势挥出一刀。
他根本未看到王浩的身体，也未听到王浩的声音，这一刀完全是依着感觉挥出。
他相信自己的感觉。
这一刀已经包括甚至超越了他平生的最高成就。
如果今日能活下来，此后功力必定更进一步，成为和欧阳希夷，杜伏威一样威名远播的大师也有可能。
若真有那天，他必不再惧怕宇文阀的高手宇文化及。
只可惜他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王浩的身体似乎更加灵活，直接于快速奔跑中生生停下，尚公最高成就的一刀就没够上王浩，只从刀尖射出一股森寒的刀气。
只是尚公的功夫不到，真气离了体就无法控制，王浩只将袖子一挥，刀气便从中间分成两半，如水流般从身边滑过。
尚公彻底绝望，他和王浩的功力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王浩把剑**了尚公的胸口，结束了他的生命。这是此剑杀的第二人，第一人是尚明。
也不去猜想尚公为什么从见着自己做出一系列傻事，只当是自以为很厉害的尚氏精英，不过是被安逸生活磨去了意志的土鸡瓦狗，连打断王浩修炼状态的资格都没有。
王浩取出一张面具带上，继续上路。
原本的马儿被围攻之人杀了，尚公留下的枣红马倒是不错。
王浩一人一骑，缓缓的在路上行走。
枣红马累了，便放下来吃草，若在城中便给其喂点马粮。
他暂时想不到要去什么地方。
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
历来有所成就之人都只能成为别人的弄臣打手，为别人卖命，自身能落得善终的少之又少，开国功臣亦不能幸免。
似乎个人无论多么厉害，最后等待他的只有背叛，出卖，君主的顾忌。
王浩几乎就想着加入义军，稳定地位，杀死龙头，逐鹿天下，为人间帝王。
是否只有这样拥有大能力者才会得到一个相对好的结果。
幸好心中还有那个追求真理的想法，还有这一方天地，一天一地一人，成神成仙，跳出三界。
跳出尘世，需辟谷，跳出人间，还需长生，跳出三界，还需神通。
王浩正朝着这个方向行走。
只有拥有了辟谷，长生，神通这三项能力，才有资格谈真理，否则一切皆是虚妄。
冬。
马匹受不住寒冷，无法日夜行于野外，王浩遂弃马步行。
布鞋踩在雪地上，混合着树叶发出咯吱的声音，很是好听，为静悄悄的冬日带来一点活力。
白突突的树干中，爬出几只肥硕的老鼠，进了地洞，如果能找到睡觉的蛇，又能大吃一顿。
将头埋于树叶下以为不会被发现的野鸡还是逃不掉被人抓住剥皮的下场。
**的落叶层中包含了虫子，种子，它们在里面生长。
走出冷清的郊外，是繁华的都市。
这里是洛阳城。
正是神话起源的河洛之地。
洛阳城的城墙很高，号称最难攻破的都成；城中由洛水贯通，风景优美；拥有古老的寺庙以及道观，多个朝代建都于此，历史沉淀于此。
故即便外面纷乱无比，打得天翻地覆，洛阳城依旧拥有不改的繁华。
洛阳城，似乎永不会倒下。
这里聚集了各种类型的人，儒生，和尚，赌鬼，侠客。
王浩走进洛阳城，对此地生出一种特殊的感情。
他不知这种感情从何而来，从何而去，只感到古老的城墙，建筑，都似乎有了生命，看着王浩，王浩也看着它们。
有时取得共鸣只需要互相的一个凝望，王浩没来头感到自己融入了洛阳城。
这种感觉委实奇怪，谁会无缘无故的获得沟通一个地方的能力？
王浩来到闹市，希望借俗世的浮躁来摆脱这种感觉。
莫名其妙得到的东西不管好坏，都蒙蔽了真实的自己，王浩连精神都收了起来，只用眼睛去看这个地方，用脚去接触大地。尽管这样得到的对洛阳城的印象没有刚才的深刻，但王浩更愿意这样。
王浩走上酒馆，要了壶酒水，看着外面过往的人群，缓缓喝着。
本想这样继续走下去，但是漂流度日终究不是个办法，王浩需要安静，舒适的生活环境。
这样的环境只有一些大势力给得起。
宁道奇，四大圣僧，无不是依附于大势力，才能过上滋润的生活，潜心修炼。而自力更生之人每天光是准备食物，与人打交道就要耗去大半的时间，武功长进自然极慢。
除非能够辟谷，方能超脱世俗。
只是依附于大势力让王浩非常苦恼，他并没有宁道奇这样的人缘，如果加入某一方，必然会有无尽的任务等着去做，等到后面混出了名堂才能悠闲下来。这需要多长的时间？还不如像现在这般流浪过日子。
无论怎样，王浩却是得去碰碰运气了，若是能找到一份悠闲的，不出力的工作来干，那就太好了。
首先拥有军队会直接争霸天下的势力排除，加入这类门阀，若非文人，迟早会被叫上战场，连文人也没有个轻松日子过。
剩下的也就是暗中支持这些门阀的帮派势力了。
一般的帮派王浩根本就看不上，想来也就只剩下两个，魔门以及慈航静斋。
这两个门派的外围成员众多，一般的事情都有别人去做。而且这两个门派中人武艺高强，他们更能明白王浩的价值。若加入这两个门派，所需做的一般是对付武功同样厉害的高手，或行刺杀之事。
天下各方势力的首领也就几个，用到刺杀的机会很少，武功高强之人一般情况都是潜心修炼，不会随便遇上，王浩若能在慈航静斋或魔门当个护法之类的职位，就十分悠闲了。
虽值天下大乱，但是王浩走过南方的很多地方，所见的江湖之人几乎全是白道的，黑道势力几乎不敢出门。
这说明中原的白道势力是何其的猖獗？
锦上添花向来不如雪中送炭。
同样遭到忌恨的情况下，白道可以放弃你，而黑道更加需要你，会纵容你。
王浩立刻决定了去加入魔门。
他恰是记得洛阳城有一著名的妓院叫做曼青院，而曼青院的主人上官龙表面上是正经商人，实则为魔门安插在洛阳的棋子。
王浩取出一锭银子，把店小二叫来，向他打听曼青院的位置。
曼青院位于洛水之滨，上高楼可远望到天津桥。
这是却是洛阳城最繁华的地带，五步一酒楼，十步一青楼。
天津桥上人来人往，下面的河水并未结冰，因为洛水之神以及曹子建的洛神赋的缘故，很多武林璧人来此观光。
王浩一身白衣如冬天的雪，沿着洛水而走。
雪花随风飘向何处，终会落到地面，王浩想不出他的终点在哪里，或许是死亡。
能衣着单薄行走雪天无恙者，多是内力上有深厚造诣之人，这是一眼能看出来的事情，人们大多会避让这些高手，武林人士一般也不会与平民发生冲突。
临近天津桥，王浩一眼看见了立于桥上望着洛水的夜小楼。
他穿着狐皮锦衣，腰间插着名贵佩剑，剑鞘用不知名动物的皮制成，上面镶嵌的宝石比王浩手上的还大，还好看。
夜小楼转过头来，脸上挂着笑容，王浩看出他的脸部肌肉一直未动一下，说明他一直在笑。
有的人笑起来如春风拂面，若是这冬天，会给人从心里面带来温暖的感觉。
只是夜小楼笑起来一点都没有感染力，他是完全为自己而笑的。
王浩错愕间发现，两人是何等的相像？
走上天津桥，夜小楼笑道：“在下夜小楼，小楼一夜听春雨的夜小楼，敢问兄台大名。”
王浩道：“小楼一夜听春雨，好诗，夜兄文采出众，王浩佩服。”
夜小楼谦虚道：“兴趣所至，偶有所得，算不得文采。”
王浩失笑，才发现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并不是很深，幸好他也并不把前世书本上所看到的内容当作这个世界的真理。世界太大，所包含的内容不是一本书便能描述的。
何况最根本的原因，王浩并不打算在这个世界建造一个什么势力，只是追求个人的力量，本就不准备花心思去了解世俗。
世俗变幻太快，对于长生之人来说，如同云烟过眼，虚妄不实，王浩即将长生，不会去追求短暂的，不真实的东西。
如此一想，也就不再追究那句小楼一夜听春雨的由来，道：“浩还有要事，告辞，他日有缘或可重逢。”
夜小楼眼里闪过疑惑的神色，又恢复了笑容，道：“告辞，转头望向天津桥下的洛水。”
王浩四处观望，终于找到曼青院。
曼青院是洛阳最有名的青楼，占地很大，有几千名姑娘，全是从全国各地找来的精致女人。
走进大门，是一个茶楼，舞姬身披轻纱，扭动着腰肢，在台上跳着胡人传过来的艳舞。男人们一边品着清香的茶，一边嘻嘻哈哈的笑着指点台上的舞姬。
只听一人嘿嘿笑道：“夜公子，我们都等你好久啦，你又来晚了，嘿嘿，今晚你定要请客。”
夜公子回答道：“这多没意思，老规矩，一人五个姑娘，第二天看姑娘们的满意程度，最窝囊的男人出钱，哈哈。”
当下两三个人哄笑出声：“一晚上五个姑娘，王公子怕是快**干了。”
“王公子就是成了人干，也满足不了五个姑娘啊。”
“哈，王公子，你可不许晚上偷偷用钱收买姑娘们叫她们明早给你说好话，打死我也不相信你能有能耐满足五个......”
最开始叫夜公子请客的正是王公子，此刻被三五个嘲笑，满脸通红，像是喝醉了酒，连忙叫道：“伙计，上酒来！”
酒来，王公子先干了一碗，似乎真的醉了。
夜公子笑道：“王公子好精妙的酒遁术！”
王公子脸色更加通红，摸摸鼓胀的肚子，道：“人有三急，我先出去方便。”匆匆走了。
“好厉害的尿遁！”
王浩扭头去看，恰好那位夜公子也看过来，可不就是天津桥上的夜小楼么？
夜小楼见着王浩，脸上闪过惊奇的神色，快步走过来，叫道：“原来兄台的要事便是这个，我对这一带的青楼非常熟悉，是这里所有行业的贵宾，嘿嘿，你来曼青院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只管问我。”
王浩道：“早知你对这里这么熟悉，便叫你给我带路了，转了半天才找到曼青院。”
夜小楼道：“你是初次来洛阳的吧，一般洛阳人都知道曼青院的，你运气真好，这里是最好的青楼，最下等的姑娘比一般青楼的台柱子还漂亮，我认识的绝对不错，给你介绍吧。”
王浩摇头道：“还未见过这里的姑娘，一般的我看不上，这次是来找上官龙的。”
夜小楼楞道：“你找上官龙做什么？那死老头长得真难看，和姑娘们站一起就恶心人了，不过既然这样你还是要找他，看我俩相见一场，带你去吧。”
王浩点点头。
夜小楼带着王浩走出茶楼，到院里拐了几下，到了另一间大楼，道：“开始和我一起那几人都是城里的富家公子，还有那个王公子，叫王玄应，是王世充的儿子，我来洛阳后经常后他们一起听曲子，不必理会他们。”
王浩疑惑道：“虽说相见有缘，但是这点缘怎叫你对我这么热情？”
夜小楼皱起眉头沉思一阵，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我以前见过你，今日他乡遇故知，甚喜。”
王浩道：“我好像以前也见过你。”
夜小楼赞道：“这就是缘分呀，那个，有缘千里来相会呀。”
王浩只感觉那个在天津桥眺望洛水的带有不可言喻的意境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变成了玩世不恭的夜小楼。
两人一路行走，二楼，夜小楼对走廊上守门的两人问道：“上官老板可在？”
一长得精瘦的汉子道：“见过夜公子，上官大人正在里面。”
夜小楼点点头，对王浩道：“这里是上官龙处理事务的书房，哈哈，真是处理事务，上官龙应该便在里面了，你既有要事找他，我便告辞了。”
王浩目送其离开，伸手推开书房的大门。两个看门的欲言又止。伴随着本栓断裂的声音，王浩走进这间书房。
上官龙经营曼青院多年，有一些气度，先将后面给他按摩的两个尖叫着的**女人赶出去，再穿上衣服，平复了刚开始的喘息，盯着王浩，眯着眼睛道：“这位无端闯入在下房间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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