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最近的天气不怎么样啊。”中年人点着了一支烟和出租车司机攀谈着。
“谁说不是呢，”司机叹了口气：“干我们这行的，最怕赶上下雨天，路况不好，又看不清路。”
“这样的天我看老哥就不要出夜车了。”中年人好心地劝了一句。
“我也不想啊，”司机苦笑了一下：“我开的是公司的车，没办法啊，一家老小还等着我养活呢。”
车子一个漂亮的转弯停了下来。
“宜宾广场，”司机摁停了计价器：“咱们到了。”
中年人掏出一张一百的：“大哥，不用找了。”
“这……不好吧。”司机忠厚的脸上有一丝犹豫。车费明明只要三十多的。
“就当我给侄子买糖的。”中年人亲热地拍了拍司机的肩膀。
出租车疾驰而去。中年人撑起伞，拍了拍手中的文件夹，向广场的一间写字楼走去。他叫魏得，四十三岁，在一家设计公司做设计师。雨仍在下，嗖嗖的冷气直往身上灌。他紧了紧衣服，这么晚了还要送建筑图稿过来，这年头，谁赚钱也不容易啊。
魏得忽然觉得远处的灯光忽然变得极远。他揉揉眼睛，是幻觉吗？最近加班太劳累了？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头发上，他伸手一摸，似是一片叶子。确是一片叶子，一片枫叶，筋脉清晰，颜色红的像血一样。血……他的心脏猛一抽搐，警察提醒的话又响在耳边：“可能的话近期内晚上不要出门，犹其是下雨天。”该死的，自己怎么忘了呢？不但灯光极远了，广场上忽然变得寂静起来，一点声音也没有了，一个人影也不见，连刚刚密密的落雨声也停了。整个世界就是令人心悸的安静。安静得令人发狂。
“小柳吗？”
小柳看见手机上显示着“东方宏”三个字，忙按了接听健：“我是小柳。”
“感受到和上次一样的结界了。”东方宏非正常的语速昭示着事态的紧急。“定位在F区，你马上带人过去，我随后调遣人去支援你。”
“是。”小柳干脆利落的挂断了电话。
周围都是飞舞的枫叶。魏得坐在地上，心里却格外的安静，他甚至想起了少年时和情人约会的时候，在暖阳下，倚树而坐，风清云淡。这就是死的感觉吗？原来死也这么美好。他微微扬起头，一片枫叶带着忽啸的风声向他的颈间割去。
“砰！”那片枫叶被一柄匕首从后面赶上。一声轻微的爆破后，飘凌在地的也不过是一枚枫叶。
眼前的一切清晰起来。魏得看见面前站着一个一身漆黑的少年。他大约只有十五六岁，短短的头发，额扎黑色发带，黑色劲装，黑色短靴。他本该是个英俊的少年，然而他的脸上一分表情都没有，只有一双眸子在转动时不经意带起清冷的光辉。
那双眸子转向了他，多么漆黑光亮的眼睛啊，这是魏得最后的思维。
“清除这个男人的记忆，然后把他送到医院去。”小柳一指点昏了魏得，对下属吩咐道。
立刻有一人向小柳一躬，抱着魏得离开了。
小柳双手从腰间拔出匕首，冷冷道：“没必要再藏了，出来吧。”
“呵呵，”一个人影渐渐显现出来：“我没有碍着你们，何必拼个鱼死网破呢？”
那竟是一个老人，须发皆白，满脸阴鸷之气。
“你杀了苍之团三个人，应该已经有觉悟了吧。”小柳语调不变。
“觉悟？”老人仰天而笑，笑得大声咳了起来，语意中却殊无笑意：“咳……觉悟……我早在杀第一个人时就已有觉悟了。”
语音刚落，扑天盖地的枫叶忽啸着像小柳飞来。那些带着灵力的树叶每一片都如飞刀般锋利。小柳两把匕首交叉：“风刃，破！”由匕首中爆发出的强烈风力笼罩了枫叶，随着一阵轻微的扑扑声，每片枫叶都破成了两半，在空中雪花般飞舞。
老人轻哼一声，右手衣袖一挥，那些枫叶竟又在空中拼回原状。
“去！”老人向小柳的方向一指，忽啸着的枫叶刃舞竟比前一次还快些。
“风刃，破！”
“看你的风刃能用几次。”老人不屑地笑笑，指挥着枫叶再次向小柳袭去。
小柳眼中寒光一闪：“风刃，破！”
两道寒光穿透枫叶阵向老人飞去。小柳刚才的忽喊只是一个诱敌之计，让老人以为他要和以前一样用风刃，其实则是以非常快速的手法向老人投去两柄匕首。
“呵呵，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这点你倒是清楚。”老人徒手抓住小柳投来的匕首：“只是，你的火候还未够。”他狞笑着向少年望去，他单膝跪地，脸上和身上被划出了数道血痕。
“组长！火焰拳！”小柳身边的一个壮硕的中年人看到小柳吃了亏，抡起拳头就向老人砸去。
“住手！”却是小柳一挥手拦住了他。
“组长？！”中年人惊疑地看着他。
“你去求援！”小柳的语气冷冷的，然而却透着不可辩驳的坚定。
“我不走！”
小柳一双寒冰般的眼睛扫过他的脸，一字一顿：“李，云。”
李云浑身一紧，“是！”转身飞奔而去。
“哦，想保全手下吗？”老人好整以瑕地站在那里。
一声惨叫，小柳浑身一颤，却没有回头。光听声音已知道是李云了，只是不知伤势如何。那样忠厚的汉子……之前还和小柳说要赚了钱给娃儿买个玩具。小柳眼睛红了，人却如铁铸般镇静，他慢慢解下匕首手柄上缠着的黑布，接着又去解另一柄匕首的。黑布落下，露出手柄上古朴的花纹。
老人的神色微变。
小柳双眸一亮，身形竟突然出现在老人面前。锋利的匕首带着寒光从老人颈部闪过。得手了？小柳一怔，然后才发现面前的只是残像。身后！他飞快的转身，叮叮两声，匕首击落了两枚枫叶。
“那么心疼你的手下，就陪他去吧。”老人冷笑着，从头上抽出簪子。那簪子迎风立刻化成了一把剑，剑身窄而薄：“这是我的兵器。我的名字叫……苍枫。”向对手通报名字，有时是对一个对手的敬意，或者代表着另外一个：老人已经不打算在留小柳的命。
一股寒意袭来，小柳竟打了个寒颤，面前的一切模糊起来，只有成千上万的枫叶。幻术？他干脆闭了眼，敛气凝神，只用灵识感知着外界的变化。匕首如闪电般击落了迎风而来的枫叶，那些枫叶不带丝毫风声，从各个诡异的角落向他袭来。两柄匕首织成密密的网，然而还是不时有枫叶从网的缝隙飞进来，在他的身上割出深深的伤痕。
到此为止了吧，两人级数相差太多了。你要硬出头，就别怪老夫用你的血了。
小柳忽然抬起头，目光晶亮，仿佛下了什么决心，手中仅剩的两把匕首向老人投去。老人一晃身形，避过匕首，手中的剑闪电般向小柳刺来。闪电般的剑光前小柳竟然微微一笑，右手轻轻做了个招手的动作。老人蓦地感觉到背后两道杀气，是小柳的匕首！他竟然想出这样两败俱伤的法子。
看着迎面而至的寒光，小柳心中十分平静。只是不能再见你了，团长。
仿佛从哪里传来环佩叮铛之声。
一抹紫色裹上了老人的剑，那样锋利的长剑，竟被那抹紫色牢牢固定住。
“这剑还挺漂亮的嘛。”是一个女子的嘻笑声。
老人脸上霍然变色。
是她？小柳抬头看去，只见空中飘浮着一个紫色女子，长发及踝，她面容有种模糊之感，隐约间极是清丽，她正用一根长长的紫色飘巾裹着老人的剑。那剑似乎是从她衣裳上解下去的，此时风一吹来，更见她身材纤细，体态曼妙。
“紫……紫陌？”小柳的心跳蓦地加快了，既然紫陌在这里，那么……那个人……
“小柳啊，你越来越没长进了。”紫陌冲小柳嫣然一笑：“怎么什么精啊怪啊的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
“哼，不过是区区一个灵使，也敢在这里大放阙词！”老人面色阴沉，一抬手一道红芒就向紫陌袭去。那红芒邪气大盛，竟隐隐带有血腥之气。
“以人血练道，不怕遭天遣吗？”冰冷而平和的声音。
老人抬头望去，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冰蓝色的短发，安静的站在那里。他从未看到那么安静的眸子，仿佛他往那里一站，整个时光便随之停止了。安静却冰冷，凉意一直沁到他心里去。
“团，团长……”小柳胸中一热，一口血便吐了出来。
更夜俯下身查看了一下小柳的伤势，都是皮外伤，只是失血过多。他拍拍小柳的肩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交给你们了。”更夜对身后说。
陌陌一愣，明明只有自己，更夜为什么要说“你们”呢。却听耳边一声轻笑：“还是被你发现了。”朝颜口中抱怨着，一个闪身来到小柳身前。
辟邪则默默站到离更夜五步远的地方。这个是微妙的位置，既不打扰更夜的战斗，又能够随时援手。
“哈哈哈……”老人仰天而笑，笑声凄厉：“若是真有天遣，老夫也早就身受了！”
更夜神色平静如昔：“我刚刚去了天堂游乐园。”老人的脸色猛地一紧。更夜恍若未见，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查了你杀的人，或多或少都与天堂游乐园的修建有关系，于是我便前去调查……一年前为修建游乐园曾经砍了一棵枫树，其汁如血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那棵枫树吧。”
陌陌轻噫一声，想起了一年前在修建游乐园时暴出的一件事。凡是要大兴土木都免不得要砍树平草的，天堂游乐园也砍了一棵树，什么树种陌陌记不得了。只记得据说在树被砍的地方流出鲜红的血一样的汁液。在这个政治丑闻与娱乐八盛大行的年代，这点儿事几乎不算什么，在搜狐首页上挂了一下下就被另有噱头的新闻代替了。恰好那天陌陌上了搜狐，恰好好奇心过剩的她点开了那个网页。陌陌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了老人几眼，原来这老头儿是枫树精。
“说那么多废话干嘛？”老人冷笑：“我是为祸人间的妖魔，你是堂堂灵师，为民除害不正应当吗？”
更夜摇摇头，轻声道：“你错了。”
“我错了？”
“你本灵枫，千年方修**形，若非你在千年中广积善德也不可能修**身。树干被砍，树根被挖，你受此无妄之灾，对人类报复原也不错……”蓝发少年临风而立，语调清冷。忽地他抬起头，目露寒意：“我眼中本无善恶之辨，但是，你不该动‘苍之团’的人。”
陌陌看着更夜的眼神，不禁心中一寒。这真是的平时那个温文有礼，让人如沐春风的学长吗？
“呵，”老人不怒反笑：“这么说你是报仇来了。好！折在你的上，总比折在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手里。”
“那便有僭了！”更夜容色一敛，一向温和的眸子冷逾冰雪。右手捏了一个诀，向紫陌道：“紫陌！”
紫陌举起右手，捏了一个和更夜一样的诀。更夜眼中光芒一闪：“化灵诀！”
“化灵诀？！”老人面色大变，忙运起枫叶之阵。
枫树被砍，老人元神已散，即使靠人血凝形，终不过是强弩之末，刚刚与小柳的对战已经消耗了他所剩无几的灵力。右手轻轻一挥，紫陌手中一团柔和的紫色像茧子一样把老人包裹住。所谓化灵诀，即是把这个灵完全抹去，不入天道也不入鬼道。
周围是柔和的紫色，带着温柔醇香的空气包围了他，心里忽然出奇的平静。什么都不再在意，什么都可以原谅，只想随着这美好的感觉长眠。老人的脸上露出安静的笑容：“灵师……多谢。”
陌陌张了张嘴，终是没能说什么。劝更夜放过老人吗？那样会有更多的牺牲者;可是，他明明不该死的。陌陌的心中浮上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老人的躯干渐渐消失，最后变成了一空飞舞的红叶。
“其实他很痛苦。”是黑发少年沉稳的声音。
“他痛恨人类，但更加痛恨伤害人类的自己，在这样的矛盾中无法解脱。‘化灵诀’能让他永远消失，连同记忆，从此不再仇恨，不再痛苦。”辟邪淡淡地解释。
“碧玉索――杖！”
陌陌循声望去，只见朝颜站起身，浅绿的衫子在细雨中分外朦胧，她右腕的一个碧玉手环发出淡淡的幽光，那手环在一团绿色光芒中渐渐化为杖的形状。朝颜右手持杖，轻念一段咒语后，她举起手杖，缓缓道：“化――生――”
从杖中射中的莹莹绿光将那些枫叶拢在中间。绿光越变越小，最后竟变得鸡蛋大小，倏地钻入朝颜手中。
陌陌好奇地看过去。
朝颜轻轻打开手掌，一株小小的树苗静静躲在她莹白的手上，她朝陌陌笑笑：“我早觉得五月花该添一棵枫树了。”
“呀！”陌陌小心翼翼地接过树苗：“可以让我来栽吗？”
朝颜轻轻点头：“由陌陌来栽的话，一定会长成非常美丽的树木。”她浅浅地笑着，没有说出下面的话，因为你有一颗善良的心。
“他们的伤……”更夜看了一眼李云和小柳。
朝颜道：“无碍。已经喂了两颗‘碧源丹’给他们。”
“团长！”
更夜向朝颜点点头：“那便回吧。”
“回来吧，团长！”小柳的声音颤抖而嘶哑。
更夜心中一颤，未回头再看一眼昔日心爱的部下，他变换步伐，瞬间消失在漠漠夜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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