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雏9--七九锁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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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淡红的余辉为远山和寨子都染上了一层淡淡桔色。这是个静谧的小镇,依稀可以看到些许炊烟袅袅升起,高高的吊脚楼前有身段窈窕的女子倚门而望,长发未绾,随风凌舞,单是背影便足见风情。夏末草木的芳草混杂着清新的米香浮动在空气中。这正是游子归来的时候。
这是云南西南叫扎那镇的一个小镇。虽是云南却并没有染什么旅游胜地的光。与云南其它地方的明山秀水、异草奇葩、乡风民俗比起来这个小镇过于平常,因此游人稀少。只是时有些植物学家或金发碧眼,操着生硬中国话的外国人来到这里。然而这时,小镇的入口却站着三个人。夕阳把他们的身影拉的长长的,两长一短。
“老大,能不能不让我背这么重的包啊?”小强一脸苦涩的问源碧落。
“你是小强啦,多背点东西累不死的!”一旁的如花笑靥如花地拍着他的肩。
源碧落无奈地看了看小强身上扛的包袱:“你知道,总是白衣如雪也是需要代价的,比如说……随身带着足够的白衣。”
如花微微偏过头去看着源碧落,少年微长的头发披在肩上,雪白的衬衣将他的身材衬得更加挺拔,他的眉宇间总浮动着一股清贵之气。即使他笑的时候如花也觉得他离自己很远。而此时,夕阳使他的脸看起来如此柔和,以致于如花第一次觉得身边这个男子是自己可以接近的。
源碧落打量着这个小镇:“这个镇应该就是舜华口中的扎那镇了。只是不知道那个旅行社在哪。”
如花嫣然一笑:“问问不就得了。”
小强闷闷道:“怎么问?你会讲他们的鸟语?”
如花仍是一笑,往周围看了看,恰好两个侗族女子嬉笑着从一旁走过,还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如花走过去,礼貌地向她们微笑。她们向如花问了句什么,如花仍是微笑。于是她们问如花更多的话,如花仍是不回答只是微笑。那两个侗子女子面面如觑,开始互相讨论起来,而讨论的结果是,面前这个俏丽的汉人女人听不懂她们的话,她们需要把她带到其其顺那边去。
“跟着她们走吧。”如花招呼二人。
“啊?”小强迷糊一下,既尔道:“哦。”源碧落笑笑,跟着走了过去。
那两个侗女看了源碧落一眼,低头说了些什么,吃吃地笑了起来。镇子不大,一会儿便到了。源碧落看见,这也是一间很普通的吊脚楼,半新不旧,收拾的却很干净,外面挂着一个牌子:卡朵旅行社。
一个侗女亮开嗓子冲着楼上喊了句什么,立刻楼上有了回应,一个响亮的声音应了一声。接着,不一会儿一个秀丽的侗女迎了出来。可能因为已是旁晚,她长发只是在头上用银簪轻轻一挽,面庞微红,双手还湿漉漉的,可能刚刚在厨房忙碌完。她和两个侗女说了一阵子话,那两个侗女便嬉笑着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对着源碧落嫣然一笑。
“你们,远方来的客人吧,我叫其其格,请进来吧。”她的汉语微有些生硬,然而态度亲切可人,让人拘束之感尽消。
三人听得其其格之名已知是找对了地方,于是跟着走进了小楼。
一楼是间小厅,摆着两张小桌,每张可坐四人,桌椅均是竹制,由于年长日久,竹子泛出青黄的光泽,然而这光泽并不是油腻腻的,而是清爽干净的。三人坐了一会儿,其其顺即沏了一壶茶来。“这是我们家自制的桑菊花茶,各位客人请尝一尝。”她微笑着给三人斟上茶。那茶杯即是竹制,里外都是干干净净。那菊花茶甫一倒出,立刻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让人闻着便觉浑身一爽。三人正觉口渴,也不推辞,各自端起杯子喝起茶来。那茶入口微苦,然而这苦涩又压不过清香。一杯茶后三人都觉得神清气爽。
门口传来脚步声,其其格奔过去,大声欢叫了些什么。不一会儿众人便见一个黝黑的汉子走了进来。他背着竹筐,大概二十多岁,身材颀长,英气勃勃,让人一见而生亲近之意。其其格帮他接下竹筐,又递上一条毛巾。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向三人笑道:“欢迎你们,远方的客人,我叫其其顺。如果不嫌弃的话,妹妹刚刚做好了饭,大家就和我们一起吃吧。”
他的汉语说得自然流畅。源碧落知道少数民族一向好客,也不多做推辞,只笑道:“那便打扰了。”
饭是竹筒蒸米饭,清香扑鼻。菜是三素两荤,其其格见来了客人又炖了一只野兔。其其顺热情开朗,其其格又活泼俏丽,几人又年龄相仿,是以一顿饭吃得极是开心。饭后其其格仍是端上茶水,几人便坐在桌旁聊天。
“几位客人来这儿是为了旅游吗?”其其格好奇地问。
还未待两人开口,源碧落便笑着应道:“是啊,早听说彩云之南风光霁秀,如今看了小姐更明白古人所说‘既含睇兮又宜笑,子不语兮善窈窕’诚不我欺啊。”
源碧落人既英俊,出语之态又极真诚,其其格脸上一红,向哥哥看去。
其其顺用本族话给妹妹说了一通,其其格方笑道:“我们山里也有山鬼的传说,我可没有山鬼漂亮。”
其其格脸色微变了一下,低下头给几个人添了茶:“几位客人要呆几天呢?”
源碧落喝了一口茶:“少则两三日,多则四五日,我们想在寨子里走走,了解一下民俗。”
“可是我们又听不懂本地话,”如花面有难色的看了看兄妹两人:“能不能请其其格小姐陪我们走走呢?”
小强补充道:“当然,导游费我们会另付的。”
其其格转过头去和哥哥商量了一阵子,其其顺点头道:“好的,本来我们也是干这一行的。我白天采药不见得有时间陪你们,就让妹妹陪你们吧。”
三人道过谢,又聊了些别的,其其顺便吩咐妹妹去烧洗澡水,又给三人安排了房间。三人本就累了,洗过澡后睡得极熟,一夜无话。
次日三人便由其其格带着在寨子里走走逛逛。三人东问一句,西问一句,似乎都是不着边儿的问题,其其格听得一头雾水,但仍是忠诚的执行着翻译任务。晚上时,其其顺采药回来,四人已经坐在厅中等他了。
如花带着惊喜的神色看着篓中犹自散发着药味的药材:“好多药材啊,都是今天采的吗?”
“是啊。”其其顺乐呵呵的卸下背篓给三人一一讲解着:
“这山里……是不是有个寨子叫硌巴寨?”源碧落猝不及防地问道。
仿佛谁在空气中喷了些干冰,气温一下子降了下去,一瞬间大家都发不出声音,如花、小强与其其格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源碧落身上,源碧落则是神色泰然地望着其其顺。其其顺咽了口口水,他的喉咙有些发紧,声音变形道:“这个寨子是禁忌之寨,你们怎么会知道?”
源碧落三人对视一眼,小强神色极真诚道:“其实我们是民俗民院的学生,早听说这边儿有个神秘的寨子,尚保存着许多传统的侗族民俗。所以想走访一下。”
其其格道:“可是那个寨子又不是侗寨。”
“你怎么知道?”如花利落地反问。
“这……”其其格勉强地笑笑:“那个寨子禁忌极多,不许外人进去,也不许本寨人外出,我想我们侗族本没有那么多规矩的,所以觉得应该不是侗寨。”
源碧落并不纠缠到底是什么寨,只道:“总之我们是想走一趟的,能不能帮我们安排一下?”
其其顺面有难色:“这个寨子与外人极少有往来,去过的人都没有回来的,劝你们还是不要去了。”
“这……”源碧落看了看如花与小强:“其其顺说的有道理,要不然我们就不去了吧。”
“那怎么行?”如花心领神会:“早就说好的了,怎么能现在打退堂鼓呢?”
“是啊,”小强也附合道:“男子汉大丈夫,身死也可,不可退也!”
“就是这样,”源碧落摊了摊手:“还请两位勉为其难帮我们一帮。”
其其顺又和妹妹商议了一阵子方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我帮你们准备点东西,明日便送你们进山。”
源碧落微一点头:“多谢。”
第二天清早其其格早早便唤三人起了床。如花犹自困倦,看了看手机,方才凌晨四点多,天色才蒙蒙亮。其其格招呼三人吃过早饭,又备了些路上吃的清水、干粮、果子干等给三人。“带好这个,其其格又把一截白生生的根状的东西塞给三人。”
“这是什么?”如花好奇地问。
“这个我们土话叫‘夏素加’,学名我也不知道,到了山里后把它掰做三截,每人带一截在身上,可避毒蛇蚊虫的。”其其格解释道。
“姐姐,这个东西很珍贵吧?”小强问。
“东西再珍贵总珍贵不过人命,”其其格意有所指地说,复又抬头看了看源碧落:“我还是希望三位打消进山的念头。”

“多谢姑娘好意,”源碧落把东西收好:“碧落已经打定主意,姑娘无须再劝。”
“碧落……你叫碧落……”其其格喃喃自语。
“是,”源碧落潇洒地一笑:“上穷碧落下黄泉,天下无我去不得之处。”他回头招呼如花、小强道:“走啦。”两人向其其格告别后跟在源碧落身后。
其其顺没有多话,只是别在药篓,带着三人上山了。山间雾蔼正浓,其其格倚着门,平容平静地看他们走在山去,一如过去许多年看着哥哥进山。只是她知道,这次,那三个人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山上杂草众多,水汽浮在其间有一股淡淡清香。三人这才发觉清晨上山的好处,若是正午,草木水汽被阳光一蒸,其间的闷热溽湿便可想而知了。虽然有一条小径,但山路仍是难走,草木不乏叶缘锋的,三人不由得庆幸听从了其其顺的建议穿了长裤。一路上奇花迭现,怪树不断,更有不知名的鸟儿在其间鸣叫。有时甚至可以看见花色斑斓的蛇从路上蜿蜒游过,三人心中一凌,忙拿出其其格给的夏素加每人分了一截带在身上。那夏素加一经掰开便有一股浓浓的臭味,如花皱了皱眉,但时间久了,竟从中嗅出一阵清凉芬芳之意,不觉精神一爽。走了摸约两个时辰,如花浑身酸痛,脚也疼得要命,她本是弱质女孩,这段山路确实难为她了。然而她看着源碧落坚定挺拔的背影便也同样坚定挺拔地跟着,是的,只要跟着他,刀山火海她一样从容以赴。小强默默地看着她,不动声色的把她的四周护卫周全。
忽然源碧落心中一颤,西南方向有一股阴森之气。想起之前舜华所说的不好的感觉,浑身发冷,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越往西南走阴森之气越浓,身高小强与如花脚步微滞,如花灵感应力不强,小强应该也感受到了吧。小强这时的感觉实比源碧落更加强烈,他修炼的是道家一派的纯阳真气,此时只觉得那阴寒之气直如附骨之蛆,从他的四肢百骸间往里钻,连念了几遍净心咒才好些。
“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其其格在一大片开阔的草地间停下,他指了个方向:“那个方向就是硌巴寨了。”
源碧落也不勉强,只道了声谢,又从身上取下一物:“之前听你们说山间有山鬼传说,云南山幽谷深,魑魅魍魉当是不少。这次我们入山受你们兄妹关照很多,这颗珠子有避邪护体之用,你便收下吧。”
其其顺看那珠子通体透明,隐隐有琉璃之色,也不推辞,接过珠子道:“那就多谢了,三位多保重,他日三位下山之后定与诸位备酒畅饮。”
辞别了其其顺的如花撇了撇嘴:“他刚才看我们那是什么眼神,分明是把我们当死人看。”
源碧落微微笑笑:“也许在他眼中我们本就已是死人。”
小强打了个寒颤:“拜托,青天白日的,你们不要说得那么恐怖好不好?”
“有人不是说‘身死可也,不可退也’嘛,怎么,害怕了?”如花牙尖嘴利的问道。
小强面上一红,犹自强嘴道:“自然……自然不是。”刚说了一句,只觉一阵阴寒之意大盛,忙闭了嘴细细调息。”
如花眼尖,忽然素手一抬,向前一指,向二人道:“紫茱花!”
二人神色一凛,随之望去,确实,在微风中,一株紫色花束随风摇曳,紫色浓烈几要流溢而出,花蕊却是诡异的亮绿色。
如花声音颤抖道:“这真是……传说中的紫……紫雏花吗?”
源碧落拍了拍她的肩:“这不是你亲自拿着四季令在图书馆翻了整整两天才翻到的吗?”
如花不再言语,深吸了一口气:“走吧。”
仿佛有一双诡异的眼睛在暗处看着三人,这种被监视的感觉极之强烈。三人疑窦丛生,按舜华之前的说法,他们应该已经走进了硌巴寨的泛围,应该有人出现了才对。难不成今日硌巴寨的人都不在家吗?
三人在山间绕了一个多小时,不但没看见寨子,反而绕进了越来越多的花丛。浓郁的花香刺激着三人的鼻子,幸亏身上带着其其格给的夏素加,那微苦的味道让三人头脑一阵清醒。“这么多的紫雏花,怎么可能?”如花一脸难以置信,若真是紫雏花,那恐怕这地下要堆成一坐尸骨山了。“不都是真的。”源碧落的语气平淡却笃定。如花定晴细看,果然有些花蕊只是平常的黄色。好冷,如花打了个寒颤。刚才还正午的阳光却仿佛一点也照不到这里,只感到一股阴寒之气。源碧落携起她的手,他的动作那么自然,如花明知道他只是在帮自己,却还是觉得心上重重一跳,他的手修长稳定,一股温洋洋的气息自他手上传来。
“我们似乎在绕圈子。”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强忽然开了口。他默念了些什么,然后右手一抬,立刻有一串闪亮的东西在地上一闪而过。那些闪亮的点首尾相接形成了一个圈。
“那是我们刚才的足迹?”源碧落问。
“是的,”小强点点头。
源碧落点点头:“看来我们是陷入了什么阵法中了。”他转头看了看面带倦色的如花:“先坐下,休息一个小时。”三人走到一棵大树下,如花一坐下便沉四肢如瘫软了一样。“你小睡会儿吧。”源碧落的声音温柔低沉,如花立刻觉得自己真该睡会儿了,她倚在树干上沉沉睡去。源碧落在她周围伸指点了几点,女孩便被包围在一个温暖的结界中,她的梦里,有和煦的春风和沥沥的春雨。
“小强,”源碧落转向他,面容严肃,“你能把所有真紫雏花的位置标出来吗?”只有把这些花的位置确认才能看出这是什么阵,不然贸然破阵可能会使那些婴灵魂飞魄散,而且还可能连累如花。源碧落有些心疼地看了看熟睡的女孩,抬手抚了抚她有些凌乱的头发,早知这样便不带她来了,但这倔强女孩定是不同意的。
小强微一沉吟:“可以。”只要找到同源的阴气,便可以把它们标注出来。
“那就辛苦你了。”源碧落对小强点点头。一开始以为对方只是一个寨子,为了举行什么神秘仪式才用到紫雏花,但现在,看这个紫雏花阵,分明是有能人术士深藏其间。源碧落无法估计他的实力,但他必须做出最坏的估计。他坐下,微微调息,他要保留自己的实力,这样才有可能对付未知的敌人,至少要……
“好了。”过了许久终于听到小强有些虚弱的声音。在这么大范围寻找同源灵力实在是一件极耗体力的是。
源碧落从身上取出一颗碧绿的药丸递过去,小强也不客套,接过去噙在舌尖,运气服下,立刻感觉一股温洋洋的气流充溢全身,他坐下慢慢调息着。源碧落运气于眼,再睁开时看到周围有许多地方被小强用特殊的灵力标记了,一共有四十八处。四十八处?源碧落眉头微皱,合七之数,合九之数,怎么算也应该是四十九处才对。啊,是了!他忽然一悟,有一株被千琉摘了去了。他又用灵识细细搜看了一番,果然有一处有同源灵力,虽然没有花,但可以肯定是同源灵力,只是比别处稍弱些。刚好七七四十九处,这是一个……源碧落凝眉片刻:“七九锁阴阵。”紫雏花本就是聚阴之花,锁阴阵又是锁阴之阵,这些被汇聚在一起又集中起来的阴气是要被汇集到何方呢?他拿出石头在地上推演了一番,正确的方位应该是……
“战士们,我们要出发了。”他唤起了如花和小强。
如花似乎从一个极温暖美妙的梦中醒来,两颊犹带红晕。小强微微避开目光,沉声道:“什么方位。”
源碧落眉毛扬起,手指指了一个方向:“坎位。”
这次走得极快,似乎有条看不见的线在牵引着他们。大约半个小时左右,他们面前便出现了一大片极大的空地。三人却如遭雷击,呆立了一分钟有余,只因前面的空地上不是一片寨子,而是一片极大的花田,色彩艳丽,花香浓郁。
如花擦擦眼睛:“我……我没看错吧?”
小强摇摇头。源碧落缓缓道:“你,没,看,错。”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一瞬间明白了那个七九锁阴阵的用途。有一种花必须在阴气极重的地方生长,阴气越重,这种花便长得越好。七九锁阴阵的阴气便是为了滋养这种花的。如花和小强都没有看错,是的,那种花,他们都认识,只是没人敢说出那两个字。那么大的一片花田,如一个美好而缥缈的梦,然而这个梦对于千万个人的幸福来说,是个多么巨大而绝望的伤口。
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小鬼,既然看到了这里,你们就别想活着离开了。”
那充满眼际的整整一大片花田呵,有着极艳丽的颜色,也有着极美的名字――罂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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