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漆黑的夜幕中走了下来，燕空流火静静地站在菲兰的身后，漆黑的袍子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面目。
“菲兰，这是不可更改的结局……你不用太伤心了。你的青丰无忌，还在帝都等着你。你非常明白，你爱过的人不是羽歌，而是那个曾带你融入帝都生活的青丰无忌。”燕空流火缓缓伸出手去，双手墨黑如炭，在缭绕的黑气间若有若无。
菲兰左手抱着那对羽翼，右手拔出剑来，尖声叫喊：“你这个恶魔，是你害死了羽歌，你和韶华凌河一起，欺骗了我，欺骗了羽歌！”菲兰拔出剑来。
燕空流火收回了漆黑的手，“菲兰，你想杀我吗？”
菲兰长剑一挺，刺入了燕空流火的胸口。但她却骇然发现，燕空流火的胸口，仿佛一堵虚空的墙，剑透入背，拔出来后仍是漆黑一片。她丢掉了长剑，后退了二步。
“菲兰，我与青丰无忌相识过，我知道他很爱你，他时刻想念着你。你快回帝都吧——”
“不——”菲兰长发凌乱，面目扭曲。怀中的那对羽翼已逐渐冷去，却紧紧的纠缠着她哀伤愤怒的心。“我不会再回到帝都，永远也不会！”
“你说什么？你为了这个人要抛弃我，抛弃从前的一切吗？羽歌已经死了，永远的消失了！”燕空流火一步一步的逼近，愤怒的大叫着，幽黑的火焰开始燃烧着他漆黑的躯体。
“我不认识你，你滚开——”菲兰感觉到那种窒息般的压迫和黑暗的侵蚀力量，但是她却无力反抗，只能抓着手中的剑，不断的挥舞着，“我要杀了你们——”
“你知不知道，我所受的一切伤害和诅咒，都是因为你！”燕空流火仰起头来，东面的晨光渐明，一点点的光亮，抹开黑暗的大地，照在燕空流火漆黑的躯体上。
“自从你在清泠之渊采得蛇之兰，我便逐渐知道了你的事情。菲兰，你和羽歌都欺骗了我，我不能任凭他夺去你，我要杀死他，毁掉他的一切……”燕空流火咬牙切齿的咒骂着，喘息沉重，衣袍里仿佛炙铁遇水般升腾起一股股的灰白雾气，嗤嗤作响。
光明越来越盛，大地已经回明。天空渐白，自东方铺开金色云衣。燕空流火用双手挡在额前双眼的位置，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如骨裂般咯咯作响。
第一缕金红之光，如剑一般刺在燕空流火的罩住头部的衣袍里。他发出惨烈的长叫，缓缓跪下地去，那衣袍里漆黑的虚空，逐渐的撕开，露出灰白色的裂痕来。
菲兰不禁骇然失色。在晨光之下，燕空流火漆黑的躯体，诡异的褪去了黑暗，转而灰白，最后被阳光涂上了一层苍白之色。
菲兰突然站起身来，一把提起了跪倒在地的燕空流火。黑袍尽解，露出里面的一隙青白。菲兰一声惊呼，放开了燕空流火，嘴唇干涩，惊骇莫名。
“无忌——”
苍白色的脸，充血的眸瞳，干厚的嘴唇，还有从长袍里释放出来的束发，仿佛刚从黑暗之狱中脱身而出。眼前这个男子，已经露出了他真正的面目。
他缓缓解下长袍，在晨光中展开，反披在自己身上。一袭青衫飘动，长剑悬挂，却哪里还是那个躲在黑暗之中的燕空流火？
“你……你就是……”菲兰语无伦次。千言万语都无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不解，愤怒，哀痛和惊骇，纷至沓来。
“连我也无法相信，青丰无忌会在没有光明的夜晚，完全被黑暗所控制主导。”青丰无忌声音嘶哑，苦涩的说道。“菲兰，你可知道，我变成这样，一切都是为了你，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青丰无忌想要去拉菲兰的手，但菲兰却愤怒的甩开了。“不，你不是青丰无忌，你……你到底用了什么邪恶的幻道？我的无忌不会是这样子的。”
“这世间除了你和帝叔凌河之外，还没有谁知道，我其实就是燕空流火和青丰无忌的结合体。正是我一个人协助帝叔，主导了九州之盟与明域的终极决战。”青丰无忌缩回了手去，汗渍浸湿了他的额头。
他抱着头痛苦的跪倒在地，“菲兰，我无法控制自己。我将灵魂出卖给了焰摩大帝。他给我种下的诅咒发作了，我在黑夜与白天之间活着，是……是嫉妒吞噬了我，菲兰，我对不起你……”
菲兰叫了起来：“这么说来，其实让我与翼人族和亲，也是你的计谋了？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从一开始你便没有想到要与翼人族结盟的。”
“神界之主给我的药引，其实只有四个字，就是‘羽歌魔瞳’。我没有别的办法，因为那是我一个人制定出来的终极计划，我要打败焰摩大帝，那个给我下了诅咒，引诱我堕入黑暗的邪恶帝王。菲兰。我不能让我之前的努力付之东流，我一定要盗取魔瞳，可是我却不……不想失去你……”
“神帝，请饶恕我的罪恶……”青丰无忌仰望着苍穹，喃喃的忏悔着。然而菲兰的心，却瞬间堕入了冰窟。这是她曾经熟悉的青丰无忌吗？这就是曾被韶华凌河誉为拥有如沧原大地般广阔胸襟的青丰无忌吗？
“我虽然在明域之中，位居邪王之高位，但我的心仍然没有被黑暗之火吞噬，直到……直到我忍不住定下计谋，想要杀了羽歌开始，我的诅咒便发作了。我徘徊在黑暗与光明之间，生死不如……”
“所以……所以你用蛇之兰的黑暗之瓣给了无羽，让无羽杀掉羽歌？”菲兰似乎已经看出了阴谋的端倪来。
“那日在废殿之外，玄月长老偷听你和羽歌的谈话。后来他被无羽用幻咒杀死，却碰巧被我看到了。看似残弱的无羽，其实已经在暗中修炼明域幻咒了。他的用意，无非是要挑起长老院与他哥哥的冲突，以便得利。于是我和他作了一笔交易，我……我替他保守秘密，而他接受我的馈赠，那……那黑暗的龙杀，唯一能够杀死羽歌的毒药。”
“无羽的预谋，也是你给他策划的了。”菲兰冷冷的嘲讽着。
“以无羽的智计，他只要拥有杀死羽歌的力量，便足以对付他哥哥了。”
菲兰转过身去，她的心，已经感觉不到当初的那种疼痛。抱着冰冷的羽翼，嘴角仍残留着他的气息。愧疚和失望，像千千结一般牵缠着她，让她无法摆脱，竟是越挣越紧。或者从眼前的高峰之巅一跃而下，是最好的归宿。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难道你不觉得迟了吗？”菲兰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菲兰，我只想求得你的原谅。你要相信我，那黑暗中的魅影，绝对不是真实的我。我是爱你的……我无法控制心中的邪恶，我只能在有光明力量的白天忏悔……”青丰无忌俯伏在地，喃喃低语。“我知道你已经爱上了羽歌。当我决定让你和亲的那一刻，我便仿佛已经知道，我将要永远的失去你了……”
菲兰心痛如绞。他终究是为了害怕失去自己，从而堕入了黑暗之渊。欺骗和嫉妒，还有自私的占有，吞噬了他们的爱情。菲兰苦涩的笑着，或者，有一个真相，他将永远也不会明白。
她将藏有魔瞳的石盒，丢在地上，然后抱着羽翼，飘然而远去。她不敢回头，因为她害怕在自己回头的剎那，便会原谅这个心胸狭隘的男人。
帝都之梦，在荒凉中淡漠。她明白自己，在空寂的余生中，那两只已经死去的羽翼，将会永远与她为伴。
魔瞳躺在石盒中，流溢着灼灼的黑色之焰。而青丰无忌，仍然跪伏在晨光之中，喃喃自语，向着创世的神帝苦苦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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