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沧海一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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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春正好,斯蒂文公国东北端的哥达草原上,一队车马正缓缓而行。
清风吹过,摇摆起伏的清草扬起一股浓浓春意,让李想熏染欲醉。
他坐在马车前的车辕上,兴致勃勃的看着草原春景。
突然,空灵的乐声想起,随风呜咽,仿佛深夜孤巷尽处阁楼上思夫之妇婉转的哀怨,满溢了透骨的哀伤和愁怨。风轻轻飘荡,把这声音远远送出,李想觉得天地到处都是这惆怅的声音。
是谁在吹洞箫么?
李想吃了一惊,难道这个世界也有洞箫?
他从车辕上爬到车夫的位子上,向车内喊道,“图蓝巴赫伯爵,这声音是什么?”
出关已经近一个月了,热情似火的李想已经熟练掌握了这个叫做罗斯大陆的世界里的语言。这完全归功于他对新生的向往和珍惜。
一个先天失明的人,对于一个色彩缤纷的世界是多么向往啊!有时候,李想会想起上辈子,刘洛给自己讲的那个叫做《阿甘正传》的电影,他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完全理解了小阿甘告别撑背后整日奔跑的**和兴奋。
“殿下,那是古力特将军的夫人桑芙洛夫人在用兰藤吹奏音乐,表达对古力特将军的哀思。殿下可以派人过去安慰一下他们。”图蓝巴赫说道,脸上是淡淡的无奈。这个阿提拉王子真让人费心,没有一丝国仇家恨的感觉,已经六岁了,竟然对于生活中如此大的动荡熟视无睹。整天乐颠颠的跑东跑西,昨天东风正劲时,竟然满脸兴奋的问我们有没有琵琶这种乐器,他要弹什么东风破?!
琵琶是什么就不说了,东风破又是什么曲子?莫名起妙。虽然他母亲在他三岁时去世,但毕竟他是唯一的王位继承人,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图蓝巴赫无奈的再次认为是战乱刺激了阿提拉王子的大脑。
“兰藤是什么?我想看看。”说完,他拍了拍车夫汉斯的胳膊,汉斯一勒缰绳停下马车。
“汉斯!”图蓝巴赫在车内怒喝,汉斯赶紧低下了头。他最近屡屡有机会跟好动的王子呆在一起,激动不已,一想到王子这样尊贵的人竟然肯和自己这样卑贱的人坐在一起,就什么都忘了。只知道服从王子的命令。
这时,李想已经跳下自己的马车,向身后的马车走去。自从离开温泉关,图蓝巴赫和扎克林德就把后面的马车让给了古力特的母亲和妻女三人,在斯蒂文的边陲小镇上买了两名侍女,服侍他们。
马车夫见王子直直走了过来,赶紧停下马车。前面带队的扎克林德发现马队停了下来,也策马而至。
车门打开,是索菲亚夫人,这位尊贵的妇人出关后更加憔悴苍老了,他缓缓步下马车,向李想行礼。
李想赶紧搀扶住他,“索菲亚夫人,不必多礼,您英勇的儿子为我、为这个国家作出了最大的牺牲,作为英雄的母亲,您不需要向任何人行礼,将来有一天,我一定会让这个国家的子民和后代都记住他。”
“是”索菲亚的声音突然哽咽了,阿提拉殿下的话让她既伤感又欣慰。我那可怜的孩子,你死得其所了。殿下和这个国家不会忘记你。
怕小王子乱说话惹乱子,急急跟过来的图蓝巴赫听了这番话,舒了口气。阿提拉殿下,不愧是皇室子孙。
“刚才我在前面听到有人用兰藤演奏,声音婉转凄苦,想必出自这里。”李想继续说道。
“是我那可怜的儿媳桑芙洛,打扰您了,殿下,我会让他注意的。”
“不,索菲亚夫人,您理解错了我的意思,古力特将军战死,不光桑芙洛夫人,我们每个人都很悲痛。所谓言为心声,音乃意魂,我不希望桑芙洛夫人整日在马车里独自悲苦。我有一个非常失礼的请求,不知道夫人能否答应?”
“殿下的旨意,古力特家一定誓死遵从。”索菲亚夫人尽管饱经世事,却搞不懂这个年幼的阿提拉王子说这番话的用意,只好躬身说道。而一旁的图蓝巴赫却隐隐想到了什么,正欲开口。
李想已经伸手扶住要失礼的索菲亚夫人,“我希望桑芙洛夫人,在蓝天绿草间把她心中的伤心用兰藤吹奏出来。”
果然是这样!图蓝巴赫大惊,这句话无疑是说,阿提拉殿下让丈夫战死的桑芙洛夫人为他吹奏曲子,用古力特将军的遗孀来吹曲娱乐!
胡闹,图蓝巴赫后悔自己刚才怎么没拦住他。
“殿下——”图蓝巴赫刚一开口,就被李想用手制止了,看着年幼的阿提拉王子稚嫩面孔上蕴有深意的微笑,不知道怎么的,图蓝巴赫竟然没有继续说下去。
“殿下——”索菲亚听到李想的请求,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她本能的就要反驳,“啪”一声,车厢门打开了。
一个身材高挑,美目顾盼的二十岁女子杀气腾腾的跳下车来。正是古力特的独生爱女普兰,一身皮甲裹在身上,更显得身形婀娜、体态迷人,她精致玲珑的鼻子上鼻翼扇动,正要开口。
“你干什么?!”扎克林德单手握剑,站到了李想右侧。

扎克林德不是个政治敏感的人,他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本能的要保护李想。
“普兰,你吓坏王子殿下了。”一个柔弱的声音响起,马车中走出四十开外的中年贵妇桑芙洛,尽管人到中年,但她明艳的姿容仍然让人感到她的美丽,她双手持着一管乐器,来到李想跟前,就要行礼,被李想制止了。果然是跟洞箫一样的东西。
“夫人不必多礼,阿提拉的请求有些过分,但夫人是通音律之人,自然会明白我的意思。”李想看到自己的请求惹出乱子,吓了一跳。都这么敏感干什么?他却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人前献艺,吹管拉弦都是地位卑贱人作的事,贵族也学习乐器,但那只是为了修养,从不肯失了身份为他人演奏。因此,贵族之中,作曲家多,擅于演奏的却是极少。桑芙洛刚才所奏,原是让母亲和女儿听的。而李想让一个有功之将的遗孀做这样的事,简直是莫大的侮辱。
桑芙洛轻轻点了点头,用眼光安慰了自己的婆婆,就举起了萧管。
“夫人,听弦音而知雅意。我让夫人吹奏,只是为了让夫人抒发心中的悲痛,夫人藏身马车,低声轻语,终究是愁肠百结,不如酣畅吹奏,忘怀抒志。您说,是么?”李想小心的扮演着王子的角色。
桑芙洛没想到王子小小年纪,就有这番音律上的见识,加之她本就不是拘礼之人,点点头,把萧管放到了唇间。
呜咽声起,草原上清风吹拂,把这婉转的声音轻轻送出,飘荡在四野,那声音,犹如濒临绝境的呐喊,犹如生离死别的垂泪,更像是黯然**的离愁,笼住了所有人的心。图蓝巴赫、扎克林德、索菲亚和普兰都深深的沉醉在这令人窒息的悲伤中,马夫、士卒们没来由的感觉心中酸楚,仿佛酝酿多年是思念一齐涌了上来,无法挥去。
而李想,这个前世因为失明而耳力超常的人,想起了苏东坡的《赤壁赋》,轻声叹道:“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没想到在这个世界,自己随便一走,就遇上了这样一位音乐大师。
她不应该太多的活在痛苦中。
“啪啪”乐声终止,李想带头鼓起掌来,所有人都不由得鼓掌赞赏,桑芙洛低头一笑,感觉郁结心中的伤感顿时轻了很多。索菲亚和普兰则搂住了桑芙洛的肩头,满脸泪痕的笑了起来。心情也轻松了许多,这个阿提拉王子,真是懂得人心。
“相信夫人的悲意、痛惜,古力特将军是非常了解了。”李想一笑,看了图蓝巴赫一眼。“正好借这个机会,让我们为古力特将军的英勇致以最深沉的哀思。来,所有人听我口令,敬礼!”
以扎克林德为首,所有士兵和两个车夫都恭敬笔直得站着,头深深的低着,右拳捶胸,正是标准的军礼!
图蓝巴赫则投以赞赏的目光,没想到殿下小小年纪就如此懂得人心的好恶。如今的古力特家眷三人,恐怕已经不再为古力特的死悲痛欲绝了,更重要的是,他们恐怕已经视这个六岁孩童为真正的主人了。
“夫人,可以么?”李想伸手到桑芙洛的手边,眼视兰藤,说道。
这才是自己的真意,他心中笑道,不过对于古力特的死和他家人的伤心,他也真的是想作点什么。
桑芙洛诧异的伸出手去,把兰藤递给了李想,不知不觉间,李想的话已经如同命令一样让她不好违抗。他要兰藤干什么?六岁年纪,他会吹么?
李想接过这个应该叫做洞箫的东西,幽蓝的萧身仿佛藏着一汪化不开的水,好萧!李想想起自己从小就用的洞箫,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兰藤好看。
他把萧举到口边,从小学过的各种音乐在脑中一划而过,最喜欢的、最配得上自己心情的、自己一开始就蓄谋要吹的那首曲子的旋律宛如一股海浪涌了过来。
他闭上眼,想象着那动人的歌词,吹了起来。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正是那首《沧海一声笑》的旋律,一时间,所有人的心中都活泼泼的泛起一股生气,冉冉升起,豪迈之意充塞全身,只觉得世上之事,无不可为。刚才的愁苦之念,一扫而空。
良久,曲终风散,所有人傻傻的站在那里,李想睁眼一看,心中偷笑,如此经典的东西被一个六岁小孩吹出来,难怪他们傻了。以为我是莫扎特吧?哈哈,李想开心极了,今天既过了吹箫的瘾,又安慰了古力特将军一家,还冒充了下天才,有意思的一天。上天真是眷顾我,给我一个新生,我一定好好活着。破国的王子我也做,而且一定好好做。
终于,图蓝巴赫收回自己陶醉的目光,他真的是菲丝丽的儿子?怎么有这么强的艺术天赋?
他用力清了清嗓子,张开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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