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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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崤莫喂了我一碗参汤,又说了回话,才离开。
我躺在被窝里,微笑地看着崤莫合上门。唇畔那抹温情的笑容舜即淡了下去。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叹气。
又静静地躺了约一个小时,外面的动响已经完全静了下来,我便翻身起床。随手扯过床沿旁放着的一件长袍披上身。
长袍刚上身,便嗅到熟悉的檀香味道,浅浅一笑,把袍子口紧了紧,便推门出了去。
路是有记忆的,这身子的记忆全部回来了对我而言是好坏参半的事,好的是我对很多事情不再模糊不清,坏的是……要负些……我本不用负的责任。
走到那门前,隐约能听见里面灯芯轻裂的的声音。早便知他定然还没有睡,伸手扣了扣门。
“小花。睡了吗?”
随后便传来急急的脚步声,途中可能还撞到木凳或是什么发出了声钝响和闷哼声。
吱呀一声门开了,花喻堇不无惊讶地道:“小姐怎生这么晚还没有歇息……”
我往推了推他的手,意思要往里走,他顿了顿,终究让了开来。
门,吱呀的一声,便被我关上了。
坐到桌边,我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意思让他坐下来。
烛光有些摇曳,我笑了笑,“你过来坐好,让我仔细看看。”
花喻堇嚅嚅地应声坐了下来,僵直地连我这看不清的人都知道他浑身的不自在。
但是我还是大咧咧地盯着他看,过了好一回。
“现在,眼睛越发的模糊了,你的样子……我是想看都看不清了。”我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眼睛,“记忆中,你的眉眼跟月容最是相像……”指尖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眼睛上流连,“不知道她现在可好……是不是到了极乐,小妮子怕闷,也不直到那天庭有没有好吃的好玩的……”
“小姐。月容都走了那么久了,她走之前那些个日子在家中,曾说过,小姐是她的金兰,最是明白她了解她……”
我扬起抹恍惚的笑,收回手,“人都走了,还谈什么了解不了解。最近这些日子,我的眼睛坏了,脑子其实也时好时坏,对一些东西忽而清楚忽而迷糊,但是终究觉得对她有亏欠。”
十几年来,“我”从来没有正眼留意过身边一直跟进跟出的小丫头,从来没有记挂过每次比武总是输却从来不哭的小丫头,从来没有感激过在为崤莫的一些事生气时一直有个小丫头陪在我身边。即使后来真心待她,时日却那么短……短得如白驹过隙般的恍惚得不真切。
每回想到月容的时候,心里总是难受,记忆时而清晰时而朦胧,却总流不出泪。
“小姐怎么如此说……月容是为救家父才……与小姐无关的……”
“花家一门忠烈,却因为这些前朝孽事弄得人散家落,这都是我亏欠她的。”也终究会还给她的。
花喻堇的声音清朗,“花家人从来为一心尚主而感骄傲,月容身为花家女儿,自然也是有一身风骨,又怎会怪小姐!月容生前把小姐当作金兰知己,在最后那段日子总是念叨着小姐是天下间最懂她的人。小姐既然最懂月容,便也应该知道才是。”

我轻轻喟叹,”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才更……算了算了,其实,今晚……我是来交代一些事让你告之皇上的。今日前厅人多,有些事我不便开口多言。”
“是,小姐请吩咐。”
我垂下眼,把玩这些时日有些长了的指甲。
“告诉皇上,我可以答应他所希望的……”
………………
从花喻堇处出来,月已中天。月光洒落一地,白茫茫一片。醉人,亦有些过于惨淡。
想了想,便往另一园阁走去。
月下花栏旁,一抹冷冷清清的身影独坐于下。
冷亦遥不比崤莫冷,他只是不擅于表达感情。初见他时,总喜欢有意无意捉弄他,看他那小麦色肤色下淡淡的红晕,煞是可爱。但是时日长了,便也不敢亦没有机会这么做了。有些火种,还是不点燃的好。
听见脚步声,他立即迎过来,“小姐,夜深露重,何以出来了?你身子还没大好……”
摆摆手,我走近花栏旁,问道:“这是什么花?夏日炎炎,竟然有花还能开得如此火红艳丽,连我这双眼睛也差点被晃了去。”花瓣飞散而下,星星点点,我接过几瓣放于鼻尖轻嗅,却发现几乎没有香味。
“这花名叫西莺,又名暗香。”
我失笑,“它明明无味,何来香字一说。”
冷亦遥走到离我两步遥处,便静站着,再未上前。
“传说西莺的前身是一双身带异香的神鸟,但需要一雌一雄在一起时,才能飘香万里。但是雄鸟却在百鸟大宴上爱上了凤凰,竟然在凤凰涅槃时不顾一切随凤凰葬身于烈火之中,凤凰可以重生,然而雄莺却不能。伤心绝透的雌莺便在雄莺葬身之处化作火红的艳丽花朵,希望等待有一天奇迹发生,雄莺能复活。但是那一身香味却因为缺了雄莺而再也发不出来了。所以它又名暗香,不是指它散发的香味,而是指雌莺之心……”
我顿了顿,月光下,二人的身影拖得很长,红艳似火的花瓣随风飘摇。
“等又何用,那雄莺自爱上凤凰那刹那开始,雌莺便就应该彻底放弃它。心不在,与死有何分别。更无论那雄莺已爱凤凰爱到置身烈火而不息。”
冷亦遥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起伏,“即使雌莺永远也等不回雄莺,它也是会永生永世等待下去的。那是一种执念,即使雄莺不爱它了,放弃不了。”
我转身,涣散的目光似乎游离在他脸上又似乎不是,良久,悄然叹息一声。
轻轻提起长袍,我道,“今夜我只是睡不着,四处闲荡而已。你明日一早就要回仓月山,路途遥远,好好休息罢了。”
越过冷亦遥时,他忽然伸出手来,手背轻轻擦过我颊边,落在肩头,又轻轻地收了回去。
“属下逾越了。小姐肩头……有落花未拂。”
我点点头,再也没有说什么,便信步离开了。只是下意识地拉了拉身上的袍子,仿佛那檀木的幽香才能明净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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