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体一软，我已经发麻的手臂根本无法负荷她的重量，被她全身的重量一压，便踉跄地退后了一步，半跪在地上。
但是在旁人看来，刚才那穿膛而过的一击根本没有看清，虽然震惊但是并没有很真实的感觉。练武的人才知道，人的**看似很柔弱很不堪一击，但是事实上每一分骨肉都是极为坚韧的，用内力震碎五脏六腑看似很容易，事实上是非常困难的，要求人的内力深厚而且瞬间爆发出强劲的力量才能把血肉撕裂。
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虽然唐姬的脸暴露人前的刹那他们对那女人的脸腹诽非常，但是毕竟她名誉上也是站在他们这一方的，但是一个用实力赢得武林盟主的人，在一刹那间就被解决了，那刹那快得连那双手十何时穿破唐姬的身体都没有看轻，唐姬就已经气绝了。
但是不容他们多想，接下来的一幕才让那些所谓的杀人不眨眼的江湖匪类冷汗淋漓。
血，滴滴答答地滑过那只修长的手，而后在指尖凝聚成血滴，最后再滴落到地上。全场鸦雀无声，血水嘀嗒的声音变得清晰无比。
而那只手似乎在尸体内扭转了下，缓缓开始往后收，随后就是骨肉撕裂的清晰声音，皮肉被撑破的粘稠感仿佛沾染到在场每一个人，他们都有一种被骨肉撕裂的人是自己般的窒息感，而不自觉地面目变得有些扭曲和惊惧，有些人甚至有种想呕吐的感觉。
慢慢地，那只手隐没在那具已经软掉的尸体中，最后，轻轻一声“嗒”便完全从尸体里把那条手臂抽了出来。鲜血淋漓的一条手臂，道道斑驳的血痕在玉白的皮肤上绽放出奇异的血腥美感。
我安静地把手臂抽出来，站起身，环视了在场那些不甚明晰的人影。目光扫过之处，都能明显听见那些人的浓重呼吸声。
胸口很痛，喉间也不住涌动血腥的味道，伴着剧烈呕吐感，令人难受。
我知道自己的脸色很难看，更知道我撑不了多久了，晕眩的感觉一阵阵地袭来。
目光终于定格到那轮木桶的圆形上，我向前走了步，伸手，发现都是血，红彤彤的，一定很吓人吧。我有点恍惚地笑了笑，放下，换了干净的右手，轻轻抚上霍艳棠的头，手指顺着她乱蓬蓬的头发往下梳理，一下两下三下……
“你看，头发都乱了，小姐这就带你出去，买最好的梳子，梳最漂亮的发髻。啊……对，还有钗子，上回看见了一块鸡血玉雕成的，我买了下来，准备送给你做礼物的。”
本来想送给她做送别的礼物，本来想快快乐乐地把她送出天门，本来想让她跟那方烃诺过神仙眷侣的日子的……
“小姐……小姐！你别这样……艳棠不怨的……真的不怨……本来就是艳棠自己要求出来寻他的，而且艳棠9岁便跟着师傅习武，14岁正式在天门出任务，本来就没有想过要全身而退，这次是艳棠命里面的劫，躲不过的，小姐……你别这样……艳棠看了难过……”
手指下的人拼命摇头，而我仿若未闻般地一直微笑着呢喃：“我发现我做人最失败的地方就是每次你们受伤的时候都赶不及保护你们。你是，月容也是……明明可以保护好你们的……但是偏偏就做不好……我真笨……笨死了……”
胧月衬那冯赐天对唐姬的惨死震惊的片刻放松，反手一勾，挣开压着他的冯赐天便直直奔向那看起来已经陷入一种濒临崩溃状态的人。
“小神神！！别再自责了！谁也料不到这种事情的发生！根本就不是你的错！难道每个人你都能保护吗？每个人要活下去都是要靠自己的，你能保护谁保护得了一辈子？！别把所有的错归咎到你手中！”
感觉到被一个怀抱紧紧拥着，我立刻反映剧烈地挣开。
“别碰我！”
垂眼看了看那条手臂，大大地袖子垂了下来，遮住了它，但是那种粘稠的感觉是这么的清晰。我回头看了看倒在地上唐姬的尸体，又抬首看了胧月一眼。
“太脏了……别碰我……”
忽然，一声巨响。瓦片一阵飞落，屋顶被人“开”了个大洞。
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看向上面被轰穿的大洞。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瓢泼的大雨，雨水顺着那大开的“天窗”不住飘进屋内。卷进屋内的风合着雨，把遍布室内的那些烛台亮光全给淋灭了，忽然陷入黑暗的气氛隐隐透出一阵肃杀。
“谁在上面藏头露尾！！”反应过来的冯赐天大喝一声，声音带着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一丝恐惧。
一把清亮的男生响起。
“谁说我们家小笨脏了……我说我们家小笨最干净了，掉到泥潭也比别个掉到河里的干净。”
我浑身一颤，猛然抬头。
“绰……你怎么……”
绰飞身而下，身后还跟了5个人影。他落到我身旁的时候，还刻意地隔在了胧月前面。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
“小笨真傻。”
莫名其妙地，我觉得头脑清醒了些，而且鼻头有点酸。
把手按在他摸我头的大手上，“别当着别人面前叫我小笨……”
“那你叫回来。大笨随你叫，叫什么都成。”手被他反手抓住，紧紧握着。
忽然，一个人硬生生挤进我们中间，扯着嗓子大叫了声：“不许贴小神神那么近！！”
但是他才插进来没有一秒，就被人拽了出去。
一把冷冰冰的声音传来，“胡闹！”
冯赐天被这帮子忽然从天而降的人弄得一头雾水，但是有一件事却是清楚。
无论他们是什么人，总之不是自己人！
“别呆傻地看热闹！今天我们不拼死一搏明天早上整个江湖都能听见我们的吊丧声了！！一起上吧！杀出去一个是一个！”
他大喝一声，把周围那些还搞不清楚状况的人都拉了回神。
那帮猛然回神的人都醒悟了过来，现在确实是情况危急了。
即使他们从始至终就是跟着冯赐天瞎搅和，但是无论怎么说他们也是跟冯赐天坐在同一条船上的。
那神姝虽然一人独力杀掉不知道比他们厉害多少的唐姬，但是看起来情绪不太稳定，而且在跟唐姬对垒的时候能看出来应该是带伤在战的。原本估计大家合力能全身而退也不是太难。但是现在忽然来了5个人，虽然黑乎嘛漆的也看不清是些什么人，但是明显摆在面前的事实就是他们都是神姝的人！
于是，心急的人便已经耐不住了，纷纷掏出武器开始往中间的人攻击过去，嘴巴吆喝着要杀出一条血路。
看着那些激动地人，胧月一背身，把我护在他身后。
“这里太窄了，真打起来很麻烦，我们出去吧！”
这时候我听见身边的绰一声嗤笑，道，不自量力，甚为可耻。也不知道说的是谁。
胧月哼了一声，“你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少给我指桑骂槐!”说话的时候信手便跟一个使九折鞭的人对打起来。
绰闪身避开一个持刀冲过来的人，反手一扭把那人的刀打落，一记手刀便敲晕了那人，“我来路不明！？你这个才是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一等一妖人！男不男女不女者视为妖！”
“谁男不男女不女！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你自己长什么样子！妖里妖气不说额头还种花！不要脸！”胧月越听越气，一拳便挥在又一个冲上来的人脸上，“叫你长得丑！打死你！”
没心情理那两个自顾吵嘴还有手空出来跟人打得呯嗙作响的人，而且旁边还有另外三个很沉默，却已经自动自发对敌的人，我放下心来退身护在霍艳棠旁边，目光却一直停在那个一直在唐姬的尸体旁边静静站立着的人影身上。
几次想开口，都发不出声音。
“小姐小心！！”忽然，霍艳棠惊惶地大叫了声。
我这才发现有剑光直逼我面门而来，而它还离我有一指之遥的时候便被一管玉萧挑开了，乒的一声，清亮响脆。
白衣飘飘，玉冠束发，即使如此风雨之夜，他依然温润如玉，一如当时，一如那明明不远却仿佛千万年的往昔。
“小姐，怎生如此不小心……”
我浑身微微一震，垂眼，终究还是开了口。
“是我杀的。”
“不……不怪小姐……是她…我娘她……咎由自取罢了。”
他笑了，我看不真切，却知道他肯定满脸都是春风化雨般的笑容。
“你别这样……你可以骂我，打我，或者帮你娘报仇。但是我讨厌你这样笑！你总是这样笑，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的笑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和凤鸣你什么时候才能用真实的样子对待我？！”
我有些歇斯底里，但是我控制不住。对他，我的感觉过于复杂。
曾经我很恨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后来误会冰释，我又害怕他跟我说他对我的那些不同寻常的情感，我觉得自己还不起。从来，我都是一个敢做敢当的人，我杀了唐姬，但是我问心无愧，但是我独独面对他的时候，我那从心底涌出来的愧疚感几乎把我淹没。我把人家的娘杀了，他应该恨我，但是他还对我笑，那种温柔的笑，太可怕。
和凤鸣慢慢把笑收了，那双温热的手抚上我的脸，顺着脸一直抚到我的脖子上。
此时又是一道剑光，一把泛着寒光和血迹的长剑抵在和凤鸣的脖子上。
“你最好把你的手放下。”崤莫冷硬的声音不容置喙。
和凤鸣仿若未闻地保持姿势，手指在我的脖子上摩挲，忽然，他手指使力。
我没有挣扎，默默地咬唇忍受。手却扶上崤莫抵在和凤鸣脖子上的剑。剑很锋利，手抓上去那刹那就已经被割破皮肉，开始细细冉冉地流出血来。崤莫眸子一暗，却不敢轻易扯动剑身，那样的话会把我的手割得更深。
和凤鸣看着我逐渐帐红的脸，道：“小姐要听实话，凤鸣就说实话……没错，现在，我这身为人子的，应该跟小姐你反目相向。但是……可恨的是，我甚至无法容忍自己对你说出一句恶毒责怪的话……小姐，你觉得凤鸣应该如何面对你？除了微笑，除了装作无事般地笑！我又能如何！？杀了你！？我做不到！因为我娘确实是咎由自取！不杀你？！我却又恨！我实几年来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孤儿好不容易有了个娘，即使她利用我，但是她还是我的娘！但是！现在你却把她杀了！你说！让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小姐！你告诉我！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说道这里，他手一松。我缺氧的肺忽然获得空气，手也是一松，抚上自己的脖子深深吸了几口气。
崤莫冷哼一声，死死盯着我那被剑割伤的手。
和凤鸣转身，向唐姬的尸体走去，仿佛周身那兵器撞击声不停的环境根本与他无关般。
经过崤莫身边的时候，却忽然停了下来，扭头对崤莫说，“如果你还是这般死守规矩，那么，属于你一个人的她，就永远回不来了。你再心疼，也有人跟你一样疼，而她，则永远不知道原来你也在疼！”
崤莫狠狠地剐了眼和凤鸣，冷冷地开口，“我的事无需你管！”
“你会后悔的……”和凤鸣轻轻一笑，越过了他，走到唐姬尸身前，一把把她抱起来。背对着我，开口道，“小姐，凤鸣想会征洲一趟。那是凤鸣的家乡……也是……娘最后的家的地方…等我…等我能真心再对小姐微笑的时候……凤鸣自会回来……”
我忍住喉头快压抑不住的血腥味，点了点头。
“我…等你…”
话音一落，那抹白影便飞身略出头顶的大洞，消失在茫茫雨丝飘动的夜色中。
这时候，我喉间的腥甜已经压不住了，一口血就这样吐了出来。双腿一阵发软，跪倒在地上。
看到旁边急切向我奔来的几个人，我抬头，在彻底陷入了一片赤红的世界前，只来得及对把我扶到怀中的崤莫说一句。
“保护好艳棠，还有……你们……都要小心…我不想再失去谁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