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腥咸的气息。
我将怀中的衣盒放入乾坤袋。不远处有旅店客人正在举行的烧烤PARTY，欢快的笑声侵润过我的耳膜，遥遥看见一对情侣围着棚栏追逐嬉戏。我脱了鞋子，朝离他们更远的海边走去，坐在离海很近的沙滩上。
暗蓝色的夜幕下，整个大海一片沉静，月影倒影在海面上，滟潋波光微微摇漾着和月色相互辉映。捧一捧细小的白沙，再任它从我指间滑落。
盯着自己纤细的脚踝，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随风吹来男子粗重的喘息声和女子娇柔的呻吟。我蹙着眉有些错愕，看来是我在无意识中身体本能的敏锐。应该是不远处岩石后“野战”的男女，我苦笑了一下，然后恶作剧地朝那大喝了一声：“哟哦……很有精神嘛！加油哦！”风中传来的是男子的咒骂：Shit。
我却没了大笑的情绪，只是扬着唇角双手交织脑后，仰躺了下去。月华如练，掩盖了繁星的光芒。我将那“敏锐”收回，静静倾听海浪扑岸的声音。良久，传来一阵飘渺绮丽的歌声，不知道是不是“塞壬”在歌唱。淡淡的吟唱，没有快乐更没有悲伤，却触到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真的要这样将一生允诺给波赛顿吗？他描绘的未来太过美好，我根本舍不得拒绝。这样的话，我前二十年的苦修是不是变得没有意义？还是要继续做没做完的事？真要任由他去要拿主神之位？哎……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麻烦！还有……“卡莫斯”……
多么不同的两个神！……
熟悉的清冽幽香飘过！我一惊，猛地起身。赫然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片漆黑中。在这结界中，我的夜视完全不起作用。脚底开始变得绵软，渐渐失去一切感知，像是步入了虚空。那香气萦绕在鼻尖，耳畔滑过了他没有温度的呼吸。
安静的可怕。只有自己渐渐加速的心跳声。我故作轻松微笑着唤：“卡莫斯？！”
他那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的身形渐渐凸现了出来，俊美到魔魅的容颜近在咫尺。我心定下来，下意识退了一步，他眉头微动。“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卡莫斯。”
“你忘了我的话，天赐！”舒缓的嗓音是比海妖歌声还要魅惑人心的毒药。真的是监视着我的吗？为什么？
无所谓的耸耸肩，我明确地再退一步。“我没忘啊，可是你说的太晚了。”调整下呼吸，“有的事，你应该早告诉我。”我和这些神打交道已经太久了。
他微眯起眼，纯黑的眸子如深潭古井毫无波澜。“是吗？”他向我欺近一步，我紧跟着后退，便骤然感到气压降低几分，似是对我这种从没有过的行为不满。“你在怕我？”
“不，我只是刚刚做了个选择。”我的目光坚定地投射在他脸上。他明白我在说什么。
“天赐，你不该主动向这命运靠拢！”略微嘲讽的语气，正好映衬他唇角冰凉的弧度。身后瞬间展开的巨大黑翼隐约可见。那是他“无情”的证明。我的心突然绝望的抽痛，眼前一黯，发现那黑翼已载着他向后渐去渐远。
“卡莫斯……卡莫斯……”朝他隐去的方向急喝：“他妈的，你给我回来说清楚！……”
喉咙传来刺骨的冰寒，他的手已在瞬间扼上了我的咽喉。我扬起眉角，粲然的笑：生气了吧！骂你的感觉真爽。
“你和别的神学坏了，天赐。”他低缓的说话，像在耐心教导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你错了，我的魔主。”我摸上咽喉上的手，用指腹在他的冰冷上画着圈。斜睨着他，媚眼如丝。“坏的是我，不会用同等感情回报的是我。他们教我欢乐，他们教我真诚……”
手骤然收紧，“真诚？”他冷冷笑出声，眼神冷冽锋利的仿似要将我吞噬。“你想让我现在就毁了你吗？我以为你不会那么天真！”
深入骨髓的冰冷，我已微微有些喘不过气，他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我来不及捕捉。可是，终于有一次让我清楚看见他的怒意写在脸上。我果然是个怪物，不然为什么在这时觉得满足。
从心中焕发出一声冷笑，他眼中的我有着和他一样魔魅却诡异的笑容。“是你太纵容我了！”我喘息着，捧握住他的手：真冷啊，可惜我也没有温度可以传递给你那。所以我才会喜欢上温暖、纯净的波赛顿吧。深吸气，抛开那心疼。微闭眼再睁开已是满眼嘲弄，“你要小心，千万不要在我细嫩美丽的脖子上留下痕迹。”
真要杀我怎会用这种方式！
看着他脸上显露出的明显情绪——微蹙的眉头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我心中竟是说不出的欢喜。
“是我太纵容你了？”他微微昂起头，竟似迷惑般自言自语般呢喃一句。因这点点的情绪外露，他漆黑的双瞳如宝光流溢，动人不已，我不禁有些痴了，那点做作的嘲弄再也装不出来了。
喉咙上的力量松了下来，我干咳几声，试探着将他手拿上来，放到唇边，凝视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在他光洁冰凉的掌心上印上轻轻一吻。缓缓上前一步，张开双臂环住他的腰身，再次如往常般借由那清冷的寒香平复自己躁动的心绪。
他双手垂在身侧，冷然伫立着。我收紧手臂，紧紧拥抱着他，手所及是他黑缎般柔顺的长发。那绝望的抽痛又捕获了我。
根本不敢再抬头看他。
“你提醒我的命运究竟是什么？”明知道他不会回答，我还是问了。这个我从小一直爱着的强大神邸，我已决绝地选择告别。想到这里，连呼吸都扯痛起来。“算了，往往越了解命运的人，越容易走上命运既定的道路。”不管什么命运安排的爱情，他是真心就好。
没人回答我。整个结界是那么空荡。无边的黑暗，他是唯一影像。然而我却像抱着团虚无。一**的寒意从这虚无中传递过来。我咬着唇，恋恋不舍离开这不曾回抱我的怀抱。吸口气，换上调皮的笑脸。这笑容像是在施最困难的魔咒般，几乎花掉全身的力气。将头抵在他的胸口，我故作轻松甜蜜的语气：“你会成全我吧？”
在这之前的二十年，我努力学习各种术法，就是希望拥有能与他相抗衡的力量，然而这一刻，惊惧仍是我本能的第一感觉——在我说完话仰头的刹那，他身后猛然展开六枚华丽的黑色羽翼，长发向后四散飘飞，神色寒冽如刃。那羽翼围住我，死亡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我的心窒闷到了极致，那酸楚就想像有人在我心上捅了几刀，然后拿到最浓的醋中浸泡。
‘卡莫斯’，宫廷骑士是不会有六翼的。你失去理智了吗？
波赛顿，对不起。我在希望他的盛怒是因为我要选择你。
这是我第二次看他变身的样子。这样的黑暗中，他黑色的羽翼竟然焕发一种细润的光泽，魔魅的容颜有着傲然冷漠，唇角微勾的弧度带着冰冷的嘲讽。整个身体就是一片无望的黑暗。然而惊惧之后却觉得光辉耀眼之极。如同我见到他的第一眼。从此沉沦放肆，万劫不复。
这是真的有了杀意，我连基本的反抗都做不到。
“天赐啊，他会为你的选择付出代价！”预言诗般的吟唱。陡然收回围住我的羽翼，轻勾起我的下颌，印上冰冷的一吻。他双瞳如死水般没有任何波澜，浑身却散发噬血的气息。无情的微笑，几许凄迷。渐渐消失不见。
不变的是月华星光。
双腿陡的一软，我跪坐在沙地上。一手揪住心脏处，一手搂紧手臂，控制不住的发冷打颤。
这是记忆中深埋的恐惧。
“别西卜……你会为这选择付出代价……来跟我回去……你不过是一时迷惑……你没有爱的……别西卜……”
谁？是谁的浅吟低唱？谁？是谁滴落的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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