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乱世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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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末。
秦都咸阳是天下最繁华的城市,阿房宫是天下最美丽的宫殿。
但自从西楚霸王项羽替代沛公刘邦进驻咸阳后,便下令杀秦皇子婴,灭赢氏皇族,火烧阿房宫,屠城三日,以报当年楚国的灭国之恨。
现在繁华的秦都已成了人间地狱,美丽的阿房宫也变成了一片火海。秦人遭到无情的屠杀,咸阳城里血流成河尸骸遍地。
烧掠后的黑色烟雾聚集在咸阳城的上空,死亡的阴影仍在笼罩着咸阳城。
现在已是屠城后的第四日,阿房宫的火还没有熄灭。秦人的鲜血已染红了渭河河水,秦人的尸骨已塞满咸阳城的街道。
秦皇子婴的首级就挂在阿房宫外的广场。广场周围站着一圈持戈的士兵,像雕塑一般站在那儿。
子婴的首级下面,站着三个人,
一位身着黄金战甲的将军,肩上披着一件红色的披风,古铜色的国字脸庞、明亮如炬的眼眸,令他显得更加威武。
他虽然只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但那如山似岳般的伟岸身躯,却透发出一股霸绝天下的气势,他就是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人物西楚霸王——项羽。
项羽的身傍站着一位身着白色长衫,睿智飘逸的年老文士。他是项羽的谋士兼亚父——范增。
一位身着青黑色盔甲,长像粗犷威猛的青年武士恭恭敬敬的站在他们后面。
项羽抬头看了一眼子婴的首级,转过头来问那位粗犷威猛的青年武士:“钟离昧,赢氏皇族是否已全部处死了?”
“回禀霸王,赢氏皇族成员基本全被处死,只有郎中令尉缭少叔带着依萝公主和蒙恬之孙蒙歌逃了出去。”那个叫钟离昧的青年武士回答道。
项羽皱了皱眉,愠怒道:“怎么让他们给逃了?你现在就带人去搜查,务必将他们的首级带回来见我,斩草要除根,否则日后必成祸患。”
“遵命!属下这就去办。”钟离昧说完,匆匆离开,骑上自己的战马往军营驰去。
夜幕降临大地,黑暗和死亡笼罩着咸阳城,到处都是一片死寂。
西城门,三里外,有一片大树林,树林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夜雾中。钟离昧带着一队人马,正向那片树林搜索。
他已经在城里城外搜了几乎整整一天,还是没有捉到依萝公主,为此他和他的那帮弟兄挨了霸王八十军杖。今天连晚饭都还没来得及吃,就被霸王打发出来找人了。
“弟兄们,把眼睛睁大点,秦国余孽很可能就藏在这片树林里,别再让他们给跑了,否则回去咱们又得挨军杖。”钟离昧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大声喊道。
他们慢慢的把阵形拉开,像大网一样向那片树林网去。
每个士兵手里都提着一盏灯笼,一把刀。灯笼是用来找人的,刀是用来杀人的。每个士兵都慢慢的移动着脚步,好像生怕惊跑煮熟的鸭子。
他们越往里走,夜雾越浓越看不清楚,阵形也拉得越开,想找人也就越难了。
树林深处,一丛茂密的荆棘丛下。一位混身是伤的黑甲武士,望着越逼越近的灯火。神情越显焦躁,汗水和着血水已浸透了他的盔甲。这位黑甲武士就是大秦帝国负责皇宫禁卫的郎中令尉缭少叔,他是已故太尉尉缭子的幼子。
尉缭少叔的身后,躲着二个小孩,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子和十岁的女孩子。
那男孩浓眉大眼、气宇轩昂,棱角分明的脸庞和坚毅决绝的目光,更显示出他坚忍不拔的性格。
他望着渐渐逼近的敌人,那漆黑的眼眸中透出一股悲愤的怒火。他的手里紧握着一把黑色的短剑,这是蒙氏家族的传家之宝——断魂剑。剑长一尺三寸,剑身通体黑亮。这名男孩就是大秦名将蒙恬之孙蒙歌。
在蒙歌八岁那年,蒙恬被秦二世胡亥和宦官赵高假传始皇帝的遗旨杀害,蒙氏家族随后也被灭族。只有蒙歌被扶苏之子赢子婴暗中救下,为蒙氏留下一支血脉。蒙歌从此藏于子婴宫中,被子婴视若已出。
蒙歌身旁倦缩着的女孩娇小玲珑,楚楚可怜,如玉雕般秀美的脸庞布满泪痕,眼中满是悲伤和惊恐。她就是逃出秦都的秦皇子婴之女——依萝公主。
尉缭少叔望着渐渐逼近的敌人,回头对蒙歌道:“蒙少爷,你带着公主往西逃,到吕家坡去找一个叫仲舒的人。三天后我若还回不来,请你带着公主去姑瑶山瑶花谷找赢月长公主。我现在去把敌人引开。”
蒙歌望着尉缭少叔,坚定的点点头,只说一个字:“好。”
依萝听了焦虑地道:“尉缭叔叔,你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他们,我们还是一起逃吧。”
尉缭少叔回过身来,用手轻轻的抚着依萝的秀发,微笑着道:“公主放心,臣不会有事的。请公主和蒙少爷先到吕家坡,待臣引开这些贼人便来和你们会合。”
说完,尉缭少叔走出荆棘丛,在夜色的掩护下,快步向南奔去。他一边跑一故意用剑抽打周围的树木,惊起十几只在林中栖息的鸟儿。鸟儿“扑腾扑腾”地拍着翅膀飞起,终于惊动搜捕的楚军。
钟离昧听到南边有林鸟惊起,知道那儿一定藏有人,赶紧带队向南边追去。
“南边,弟兄们,快,别让那些秦国余孽给跑了,先杀掉尉缭少叔再活捉蒙歌和依萝公主。”钟离昧喊道。
钟离昧一伙人一边追一边叫骂,尉缭少叔带着他们向南跑,离蒙歌和依萝公主越来越远。
尉缭少叔跑出树林后,又越过一片山岗,最后被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正当他想转身沿河向东跑时,钟离昧已带着人追了上来。
“嘿嘿!秦国余孽,这次我看你们还能往哪儿跑?噫!依萝公主和蒙歌呢?尉缭小儿,他们不是一直都跟着你的吗?现在跑到哪里去了?”钟离昧发现不见依萝公主和蒙歌时,脸上的笑容马上就冻住了。
尉缭少叔望着步步逼近的钟离昧,冷笑道:“钟离昧你真是头蠢猪,我略施小计你就上当了。我故意引开你们,好让公主他们逃走,他们现在应该已逃出那片树林了。”
钟离昧怒道:“可恶的尉缭小儿!竟然敢耍你钟离大爷,弟兄们,上!把他给我剁了。”
这时一名校尉走过来问道:“那依萝公主和蒙歌呢?还追不追了?”
“追,怎么能不追。你带十个弟兄回到那片树林里再搜一遍,他们只是两个孩子,大黑天的他们不敢随便走动,应该还在那片树林里。”钟离昧命令道。
“属下领命!你们十个跟我来!”那名校尉指着站在最后面的十名士兵道,那十名士兵当即转身跟那名校尉往树林方向去了。
钟离昧转头望着站在河岸上的尉缭少叔,咬牙切齿道:“弟兄们,给我上,先宰了尉缭小儿消气再说。”
他说完当先一刀向尉缭少叔砍去。其他楚军一见主将出马,也大喝着扑上来,将尉缭少叔围了起来。尉缭少叔身陷重围依然临危不惧,手持长剑采取游斗战术,在楚军中左冲右突。
钟离昧刀光如水银泄地,死死地缠住尉缭少叔。尉缭少叔则避重就轻不与他硬碰,而是寻机反攻那些围上来的士兵。
但尉缭少叔以寡敌众毕竟吃力,何况还有钟离昧这样一个强敌?战不多时,尉缭少叔就接连挂彩多处受创,虽然他也伤了几个楚军。
鲜血越流越多,尉缭少叔渐受体力不支,再这样下去他非得被楚军刮了不可。他一边抵挡敌人的进攻,一边环顾四处的地形寻找退路。
就在尉缭少叔分神之际,钟离昧趁机从后面偷袭,一刀砍在尉缭少叔背上,顿时血花飞溅。尉缭少叔身受重伤差点倒地,他强忍剧痛反手一剑逼开钟离昧,然后奋力杀向那些围上来的楚军。

兔子急了还能咬人,何况尉缭少叔这样一个困兽犹斗的猛将?那些楚军士兵见尉缭少叔突然发飙,吓得赶紧后退。
钟离昧见尉缭少叔身受重伤,知道他已支撑不了多久,便对他劝降道:“尉缭少叔你现在已是穷途末路,不如投降我们霸王吧!只要你供出依萝公主和蒙歌的下落,我向霸王保你做前将军,如何?”
尉缭少叔听了仰天大笑,高声道:“钟离昧,你把我尉缭少叔当成什么人了。我宁愿战死,也绝不愿出卖公主殿下和蒙歌少爷。你们一起上吧!让我好杀个痛快。”
“你难道就不怕死吗?”钟离昧向前逼近一步,问道。
尉缭少叔凛然道:“为国捐躯,死又何憾!只恨我不能杀了你们这帮贼人,为秦皇报仇。”
“哼哼!想死?只怕没那么容易!”钟离昧见尉缭少叔不肯投降,便冷笑道:“弟兄们,上,这次要捉活的,回去好好拷问,我就不信用酷刑会撬不开的他嘴。”
“遵命!”众士兵大喊着再次向尉缭少叔逼过来,他们只想活捉他,故而不敢逼得太紧,只是一步步慢慢地向尉缭少叔围过去。
尉缭少叔宁愿一死,也不愿做楚军的俘虏。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大河,河水湍急如一条奔腾的长龙,若跳进去只怕是九死一生。但他已没有选择,面对围上来的楚军,他决定跳河殉国。
“钟离昧,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拿着我的头颅回去领功,你死心吧!哈哈!”尉缭少叔惨笑道。
钟离昧意识到尉缭少叔想做什么,赶紧对那些士兵道:“快!围住他,不要让他跳河自杀。”
但为时已晚,尉缭少叔不等楚军再次合围,就纵身一跃“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快,都给我沿着河岸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钟离昧命令道。
士兵们赶紧一字排开,打着灯笼沿河搜寻尉缭少叔的踪影。但河水湍急河面又宽,尉缭少叔早已不知被冲到哪里去了。楚军找了近一个多时辰,也不见尉缭少叔的踪影。
“行了,不用找了,他可能已沉入河底了,你们都跟我回去挨板子吧!他娘的,这小子死也不让我立功。”钟离昧愤然道。
那些士兵们个个垂头丧气地跟着钟离昧回去。
尉缭少叔引开楚军后,蒙歌就带着依萝公主走出荆棘丛,向西边逃去。那个楚军校尉带着十名士兵回来搜捕时,他们已逃得不知踪影。那些楚军苦搜两个时辰后,只得放弃搜捕。
话说蒙歌拖着依萝的手,两人黑灯瞎火的在树林中奔跑,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
他用手中的断魂剑劈开前面的荆棘和树丛开路,用身体保护着身后的依萝。
他身上的衣服早已被荆棘树划开一道道口子,脸上和手臂也被划得鲜血淋漓。
突然,“扑通”的一声从身后传来,依萝不小心被树枝绊倒在地,蒙歌赶忙转身去查看。
“依萝,您怎么样,摔着没有?”蒙歌扶起依萝公主,关心地问道。
“我的脚扭伤了,蒙哥哥,我走不动了,不如坐下来歇息一会吧?你也跑累了。”依萝坐在地上,用手摸着扭伤的脚。
他们自小便在一起生活,两小无猜。在森严的宫廷中,也从不以公主与臣下相称。从依萝认识蒙歌的第一天起,就这么叫他。
“不行,我背你走。我们必须在天亮之前,逃出楚军的包围圈,否则就是死路一条。”蒙歌拉起依萝,将她背起继续前进。
蒙歌何尝不想停下来歇一歇?他们早已筋疲力尽,现在更是又饥又渴,疲倦和睡意阵阵袭来。
好几次他都想放弃,心想:算了,死就死吧,躺下歇一歇先。
但一想到大秦的灭国之耻,想到临走时秦皇叮嘱他要好好保护依萝,想到依萝将被楚军杀死。他就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继续迈着那两条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的腿,艰难的往前走。
黑色的夜空,没一点星光,大地陷入一片黑暗。
蒙歌只能勉强看见五步以内的地方,他一边摸索一边往前走。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走出那片大树林。
依萝已不知什么时候在他的背上睡着了,她睡得很沉很香,还做了个很美很甜的梦。
她梦见父皇带她去游上林苑。
那是一个春天,满世界都是一片红绿色——红的花,绿的叶。她骑在父皇那匹如玉雕般的白色骏马上,追逐着一只美丽的梅花鹿。父皇说过,要活捉一只梅花鹿给她做生日礼物。
她还梦见蒙歌为她采来一株神奇的三色兰花,依萝最喜欢的就是兰花。
据说上林苑里最美的花就是三色兰,花开三瓣,一瓣一色,生长在一片陡峭的悬崖上。
依萝看见三色兰,在梦里快乐的笑了。
蒙歌听见依萝的梦呓,听见她呢喃那梅花鹿和三色兰,心里说不出的辛酸和悲凉。
那并不是一个梦,而是一个真实的回忆。
去年春天是依萝的九岁生日,他为她到上林苑的那片危涯采来三色兰。
他还清楚地记得,那天他的手和脚被石头划了十六道血口。还被一只该死的蝎子蛰了一下,当时他痛得差点摔下来。
但一切都已成了遥不可及的回忆,成了一个不可延续的梦。
这几天,依萝一直在饥饿、疲倦和恐惧中度过。她本是个高高在上的公主,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有一个很疼很疼她的父皇,有一个很美很幸福的家。
现在国已破了,家已亡了,很疼很疼她的父皇也死了。
从前那些美好的生活,在那场战火中烧成了灰烬。他们都成了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乱世孤儿。
树林外是一条小溪,溪水并不深。涉水过了小溪后,他们穿过一片很大的平原,接着又越过好几个山坡,然后来到一座大山脚下。
这时天已亮了,红色的太阳从东边的山坡升起,照亮他们未知的前程。
“蒙哥哥,天亮了吗?这是哪里啊?”依萝刚刚醒来,伏在蒙歌的肩上问道。
蒙歌望着那青魏魏的大山,摇着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们应该已摆脱楚军的追捕了。现在可以歇一歇了。”
他放下依萝,两人找到一条小溪,洗净脸上的泥巴和汗水。
蒙歌从肩上的包袱里拿出一块大饼,撕下大的一份递给依萝。
“快点吃吧!吃完还得赶路。”蒙歌道。
依萝咬了一口饼,问道:“你背我走了一夜,为什么不多休息一会?楚军应该捉不到我们了。”
蒙歌向后望着咸阳的方向,道:“楚军随时都有可能追来,我们还要赶在天黑之前翻过这座大山。不知道尉缭叔叔逃出来了没有?”
依萝也望望了咸阳方向,只看到阿房宫燃烧的烟雾依然迷漫在东方的天际。
她又想起了上林宛的梅花鹿,想起了她种在御花园里的那株三色兰,想起了父皇慈祥的笑容。泪花不自觉地在眼里滚动,她本以为这几天来她的泪水早已流尽,这辈子再也不会掉眼泪了,可是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依萝别哭,我们虽然什么都没有了。但是只要命还在,我们就必须坚强的活下去。楚虽三户能亡秦,秦虽一户亦亡楚。项羽,你给我好好的活着,这仇我们一定会回来报的!”蒙歌望着咸阳城方向,仇恨的怒火燃烧他的双眼。
早上的太阳还没一竿高,前方的大山在薄薄的晨雾中已渐显出它的身影,仿佛一头沉睡了多年的洪荒巨兽。传说大山里不但有吃人的豺狼虎豹,还有各种各样的妖怪。
蒙歌和依萝吃完手里干粮,只休息一会便动身向那巍峨大山走去。
谁也不知道在前方等待这他们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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