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虚妄(上)(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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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静止。
没有任何预兆地,弥诺陶洛斯的苦笑、摇头、叹息,以及失望,都在突如其来的这一刻被某一种无形的力量所定格。不仅是弥诺陶洛斯,阴暗空间中的一切,都同样地被定格在那一刻。除了……
除了,特伦娜。
在之前仍匍匐在地面上瑟瑟发抖的她,当一切都被定格之后,竟然奇迹一般地重新站了起来。其实,只有她,才是这个空间内的唯一一个没有静止下来的,她,在此刻是唯一的一个仍在活动着的人。
或者,刚才的那一切,她的颤抖、她的萎靡,以及她的所有的表现,都是一个诡计?或者,不该有这样的疑问,而是,应该十分肯定地说:那一切,都是诡计。是的,应该肯定的。因为,当除了特伦娜之外的一切都进入到了静止的状态之后,唯独特伦娜仍旧保存着活动的能力,只是这一点,便有足够的力量来说明一切了——只有让这样的静止产生的那一个,才是唯一能够不被定格的一个,难道不是这样吗?
特伦娜,从冰冷的黑色地面上,缓慢地爬了起来。她的动作,是那么地缓慢,而且,轻微。这样的缓慢和轻微,竟然会给人一种小心翼翼的感觉,她如此地小心翼翼,似乎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惊醒了被静止的一切一样。但是,虽然她的动作是如此地缓慢,她仍旧完全地从地上站起身来,重新地直立了身体。但是,最初的时刻,她背对着被定格了的弥诺陶洛斯,良久……
可是,必须面对的势必无法永远地逃避下去。在久久地背向着弥诺陶洛斯的伫立之后,她,最终仍必须面对。
终于,比从地上爬起来的速度还要缓慢地,她,徐徐地转过身来,面向了被定格在苦笑、摇头、叹息以及失望中的弥诺陶洛斯。昏暗之中,她转过了身,她安静地看着静止中的弥诺陶洛斯,那样的苦笑、摇头、叹息以及失望,似乎已成了永恒。她看着静止状态中的弥诺陶洛斯,那样的静止,就好像遭到了墨杜莎的攻击一样,除了他还保持着肉身而没有成为石像之外。她看着他,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神情,她的眼中,亦看不到任何的情绪。但是,看不到,就等于真的没有吗?或许,答案是否定的。看不到,并不等于那些东西并不存在。看不到,仅仅有一个原因,只有一个。那些看不到的东西,其实是存在的,只不过,它们都被她很好地隐藏了起来,而没有流露在外。也许,被隐藏起来的,才是最深刻的东西。又也许,这样的隐藏并没有任何的好处,这样的隐藏只是出于一种习惯、一种自我保护的下意识而已。但是,总而言之,它们,还是被她隐藏起来了。所以,在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神情;在她的眼中,亦没有任何的情绪。
她只是这样地、静静地看着被定格在苦笑、摇头、叹息以及失望之中弥诺陶洛斯,并且,她缓缓地,又似乎是犹豫不决地,正向着已无法动弹的弥诺陶洛斯接近。她接近的步子,一如她从地上起身的时候一样,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依旧是这么悄悄地、或者是小心翼翼地……或许,真的应该让这样的静止成为永远,如果,她的能力足够的话,她真的希望成为那样。永远的静止,就等于沉睡。或许,对弥诺陶洛斯来讲,“沉睡”才是最幸福的事情了吧!所有的哀伤、所有的罪恶、所有的忏悔、所有的绝望……它们,都会在那“沉睡”之中被忘却了吧!或许,那样的“沉睡”中,弥诺陶洛斯会做梦。那将是他毕生都没有到达过的佳境,一个美好的世界。在那个沉睡后的世界之中,将再也没有哀伤、罪恶、忏悔、绝望、叹息、失望……以及,所有他不再想感觉到或者看到的事物。在那里,他将完成他的夙愿。那是现实世界中,永难完成的愿望!

但是,特伦娜,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并不拥有自己现在最想拥有的那种力量,她根本就不可能让弥诺陶洛斯进入“沉睡”,更没有能力让弥诺陶洛斯在梦境中完成自己的夙愿!永远的静止,特伦娜知道,至少以她现在拥有的能力,她还是做不到!她能够为弥诺陶洛斯做的事情,或许就只有尽可能地让这样的静止更加地长久一些吧!她会让这“沉睡”尽可能地长久一些、再长久一些,让那些美好在弥诺陶洛斯的梦中停留久一点儿、再久一点儿……
虽然,她仍旧没有能力读懂弥诺陶洛斯的心事,但是,对于他的哀伤、他的烦恼,特伦娜依旧是充满了同情的,还有,那至今仍让她感到莫名其妙的愧疚。她知道,那些哀伤、烦恼,以及她在弥诺陶洛斯身上感觉到的许多情绪都是真实的,没有任何的虚假,哪怕是一点点的虚假,都没有,完全都没有。那布满了强壮肌肉的躯体,那个丑陋不堪的牛头,它们,都是迷惑人心的假象,它们的存在,对于特伦娜来讲,从第一刻开始,就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因为,虽然特伦娜仍旧没有能力看透弥诺陶洛斯的心事,但是,她却真实地感知到了弥诺陶洛斯的本质——在强壮与丑陋的表象之下隐匿着的,其实是一颗再憨实不过的心、一个再纯真不过的灵魂!其实,从弥诺陶洛斯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当他们彼此对视着的那一刻开始,强壮和 丑陋之下隐匿着的动心,真正属于弥诺陶洛斯的东西,特伦娜就已经看到了,真实地看到了。也正是因为那真正属于弥诺陶洛斯的东西的存在,才会让特伦娜在那之后一直都处在一种犹豫不决的状态,以至于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因为那样的犹豫不决而变得迟疑起来。不过,她的失败却并不完全是因为她心中的那份犹豫不决,而是因为,弥诺陶洛斯的确拥有着比特伦娜更加强大的力量,虽然他拥有着近似于神的力量的事实是这么地让特伦娜无法理解和接受,但是……如果没有那份犹豫不决存在在特伦娜的心中的话,那么,想必即使知道了自己处于完全的弱势、战胜弥诺陶洛斯的可能性极小,特伦娜也绝对不会像发财那样地只是躲避而不还击,直至……倒在了冰冷阴湿的地上,继而颤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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