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记去省城那天，天气很好，天蓝蓝的，云白白的，太阳红红的。然而，车越向省城走，那蓝就渐渐混沌了，云就渐渐灰暗了，红红的太阳看不清轮廓了。眼前仿佛飘着一层雾，呼吸也感觉到压抑了。
他想，这省城有什么好？呼吸都没那么顺畅。
从车窗往外看，车熙熙攘攘，人也熙熙攘攘，那脚步迈得又快又大，仿佛什么在**后面撵，哪怕慢那么一小会儿，就有可能被吞噬了。
他屏着气想，这日子可怎么过？真要过日子还是呆在中小城市里悠然自得。
下了车，发记有点搞不清东南西北了，就随着人流走。他心里是有底的，走出这汽车站，招部出租的士，想去哪就可以去哪。
因此，他虽打过电话给麻杆，却没说自己什么时候到。他担心说了，麻杆会来接他。这得化多少时间？麻杆的时间可是按秒计算的，每秒价值以万元为单位似乎也不为过。
他想，这么点事就不麻烦人家了，以后要麻烦人家的地方还多了去呢！
发记就是这么个人，能不麻烦别人的事，就不麻烦人。何况，这人还是他敬佩的麻杆。
麻杆的公司总部还在原来那幢旧楼，听说，麻杆已把那旧楼买下来了。听说，买下来的第二年，又有人出一倍的价钱要麻杆转让。麻杆说，多少钱都不转让。他说，这幢楼并不值钱，值钱的是这幢楼的地价。地价天天涨，这地价有一天会涨到一个亿。他不缺钱，为什么不等到一个亿时再脱手。
麻杆又让发记佩服了一回。
上了出租的士的发记虽弄不清方向，但他还记得那年，大佬和他们坐出租的士时，说的那个地名。发记就把那地名告诉了的士司机，于是，那的士就把发记送到那幢楼的楼下。
楼的表层还是旧时的模样，发记想里面却是焕然一新了。
以前的楼梯是木板的，踩上去＂咚咚＂响，现在，显得踏实了，只是楼梯的宽度还显得窄，这是无法更改翻新的。
发记走到拐弯的地方，竟被人撞了一下。那人从楼上下来，走得风风火火，不知遇着什么急事了。或许，没想到下面有人上来，高跟鞋“咯咯”地到了拐弯处也不放缓，发记倒还是机灵的，听到声音，便想往边上挪，还没挪动，那人就撞到发记身上了，发记也是好心，顺手就把她抱住了，意识到抱着的是女人，忙又松了手。哪知，那女人却狠狠地骂了他一句，流氓！
发记心里委屈，就问：“你说谁？你说谁？”
那女人说：“这还有谁？不说你说谁！”
发记说：“我有吗？”
那女人说：“有没有你知道。”
发记还真想知道呢，但那一顺间的接触太快，根本没容不得他反应过来，根本没容他细细品味。他到底碰到她哪里？他只是知道，他抱她时，摸到了她背上的文胸带，忙就缩手了。这也算流氓？这流氓是不是太冤了？
这时，发记才看清那女人，她很青年，也就二十二、三岁的样子。她还是很漂亮的，一张杏仁脸，一双大大的眼睛，似乎是化了装的，睫毛很长，眼线很黑，黑得双眼很有神，小巧的唇儿鲜红鲜红，只是，发记对她一点好感也没有。因为，这一刻，她气得脸上的五官都挪位了，皱成一团，她大声叫：“让开，你让开！”
本来，发记是不想让开的，听她这一吆喝，竟条件反射般让开了。那女孩子便“咯咯咯”从他身边走过，飘扬的发还在他脸上扫了一下。
她甩下一句话：“乡下佬！”
发记愣了一下，心里想，她怎么就看出自己是小地方的人呢？他可是很精心地要自己不要让看一眼就看出与省城人不一样，身上穿的可都是名牌衫裤，这女孩子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呢？
他又想，乡下佬又怎么了？乡下佬就不能来省城了？乡下佬就一定比你省城人不如了？乡下佬就一定见了你省城的靓女口水流流耍流氓了？
发记吼了起来：“你站住！”
那女孩子真被他这一吼吼住了，身子抖了一下，脚步停了下来，只是转身后，便镇定了，双眼折射出两道怒光。她问：“你想干什么？”
发记反倒怯了，不知道自己要她站住干什么？
那女孩子已走到楼下，便用一种仰视的目光看他，发记虽居高临下，竟没有居高临下的威严。不知为什么，他笑了一笑。
那女孩子骂了一句：“发神经！”
她一转身，“咯咯咯”地走了。
发记醒过神来，觉得自己也太窝囊了，说：“你别走！”
那女孩子却不再回头，发记就追了下去，一直追到街上。
他说，你别走，你先把话说清楚。那女孩子还是不理他，他就想拉住她，却不知怎么拉，手是伸出去的，也要拉住她的手的，又不敢真的拉。她站住了。他也站住了。她问，你想干什么？发记又忘记自己想要干什么了，就看着她。
她说，你还想干什么？
她又骂了一句，流氓！
街上的人都在看他们，有人开始指手划脚地议论起来。
那女孩子说：“你再不走开，我就打110了。”
说着，就见她手里是拿着手机的，就拿起手机拨打号码。发记彻底软了下去。
他说，你别打，你别打！
他说，我不惹你，不惹你！
他说，我走，我走！
一边说，发记一边往后退，脚下不知绊了什么，一个趄趔，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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