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发记做了一个梦，梦见黄小娟怀里抱着一大捧书向他走来。她低着头，走得很急，一抬头，看见他了，就对他笑，他也回她笑。不知为什么，梦里的发记戴着眼镜。他扶了扶眼镜框，就看清了她用一种仰视的目光看他。
她说：“发记老师好！”
他说：“黄小娟同学好！”
她就从他身边过去了。他就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那背影摇摇晃晃，摇摇晃晃，突然，就刮起一阵风，她就随那风飘起来，先是转了一个圈，就飘悠飘悠地远了。
发记想抓住她，却没能抓住，就大声地叫。
这一叫，发记就把自己叫醒了。
小妹问：“做什么梦了？”
发记惊出了一身汗，说：“做了个恶梦。”
小妹开了灯，说：“你一头都是汗。”
发记说：“你睡吧。”
他下了床，去客厅弄水喝，心里回想那梦，竟有些莫明其妙。
然而，发记预料不到的是，小妹已牢牢地记住了黄小娟这个名字。他去省城后，小妹打听到黄小娟是谁时，又听店铺里那些人添油加腊的猜疑，便找了一个理由，把黄小娟炒了。
发记从省城回来知道这事后，心里虽为黄小娟感到冤屈，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偷偷工人文化宫找过她，去她住的那楼下等他。他并没有太复杂的想法。他只想向她倒个歉，只想问她需不需要帮助。他还想告诉她，只要她考上大学，他会兑现他的承诺。
然而，发记却没有找到她。他问一个可能是她同村的姐妹。那姐妹说，她也不知道黄小娟去哪里了？
第二天，发记去找大件松，大件松早就改了早起的习惯，天天晚睡晚起，快吃午饭才爬起床。有时就在别墅前的空地上耍几套拳路，有时只是站在阳台上，打几个连串拳，有时什么也不做似乎还没酒醒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发记去找他的时候，已吃了午饭，他就那么半醉半醒地坐在那里，一双眼睛还酒红酒红的。发记说，昨晚又喝酒了。他勉强地笑笑，说，不只是喝，还差点醉了。发记知道，他说差点醉了，就是醉得还能回家，喝得不能回家，醉彻底了，要在酒店开房过夜，那才叫醉。
发记说：“现在，你是天天都醉生梦死了。”
大件松说：“这就是做钻石王老五的好处，怎么玩怎么耍都没人管。”
发记说：“昨晚，还是自己开车回来？”
大件松愣了一下，一副思考的样子。他新买了一辆半新的皇冠三点零，成天酒后驾车，不是车头撞扁了，就是车尾灯撞碎了。
他说：“搞不清了。你进来的时候，有没看那车停在外面？”
发记摇了摇头说：“你看看你，昨晚是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
他说：“好像是走回来的。”
发记说：“停在外面呢。不是别墅前。停在榕树下，整条路都被你堵住了。”
他说：“没事，没事。他们可以绕过去。经常都是这样的。”
在村子里，没人敢惹他。
不是因为他有那帮监狱兄弟，够凶够恶，而是因为，他大方舍得化钱，为村里作了许多好事。村的厕所要新建，村场要整治倒水泥，自来水水管锈了要翻新加粗，逢年过节搞喜庆，村里父老都找大件松商量，大件松不是那种得势不让人的人。他说，我没意见，你们德高望重，当然听你们的，需要钱，我不是很多，尽尽力吧，三五万够不够？村里父老想都没想他竟说出这大数，忙说，够了，够了，已经筹款得差不多了，有一半就行了。大件松说，那就留着下次用吧。当天，大件松就会把钱送过去了。
因此，村里父老都很撑他，村里有人说他什么坏话，那帮父老双眼一瞪，说，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他们说，哪天，你比他更有钱了，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发记说：“以后，你就不要开车去喝酒了。”
他说，喝了酒开车太危险。
他说，你还是先把车开回来，停好，再打的去。
正说着话，大件松屋里突然发出一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被人碰翻了。发记看看大件松。大件松立时跳起来，就往屋里冲，就听见他在屋里吼，你要翻什么？跑我这来偷东西啦？我看你是没死过。就听见拳打脚踢的声音，一个女人“哇哇”惨叫。发记猜到发生什么事了，忙跑进去。果然，就见一个女人被打得缩成一团，脸鼻都流了血。
发记说：“别打了。”
他担心，大件松把那女人打坏了。
大件松停了手脚，指着门口，冲那女人吼：“你给我滚出去！”
那女人便连滚带爬地出了屋，下楼梯时，没站住，真的就滚下去了。
发记说：“你怎么把卡拉OK的三陪女都带回来了？”
大件松说：“昨晚喝得差不多了，这女人还像很会关心人的样子，说我一个人太危险，一定要陪我回来。哪知，这一睡醒，就换成贼了。”
发记说：“还算她有良心！你睡着时，把你杀了，你都不知道。”
他问，你那帮兄弟呢？他们怎么不送你回来？
大件松笑，说：“他们那是我对手，一个个，没出卡房就趴了，是我一个个把他们先送回去的。”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回客厅。
大件松问：“你不是说有事找我吗？什么事？”
发记就把有人搞场搅生意的事说了。大件松听到一半，就不听了，问，就为这事？发记说，这可是大事，那些人真要来搅我的生意，你一定要来救场。大件松说，谁会搅你生意？搞你的场？他说，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发记见他答应得漫不经心，便不放心。
他问：“你听清楚我说什么了吗？”
大件松说：“听清楚了，我就是醉了，现在也醒了。”
发记说：“你好像知道他们是谁？”
大件松迟疑了一下，说：“我当然知道。在这城里，玩横蛮的那个玩得过我？哪个不怕我几分，有我在，你不用担心。我叫个兄弟过去，跟他们说一句，看他们谁敢动你。”
他说，行了吧？放心了吧？
他说，再没别的事，我就回屋睡了。
发记有了他这话，彻底放心了，临走时嘱咐了一句：“你要记住，不要睡醒了，就把这事忘了。”
大件松没听他说完，早回屋里了。
发记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折回来。
他说：“你先别睡。”
大件松从床上坐起来，问：“你又有什么事？”
发记说：“你说清楚，那些搞场搅生意的人是不是你的人？是不是你那帮监狱兄弟？是不是你叫他们去的？”
大件松说：“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人家又没去搞你的场搅你的生意，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他说，别人做不了生意，你不是更好吗？那些客都跑你那去了，都帮衬你了，钱不就都让你赚了吗？
他说，你好好做你的生意，好好赚你的钱。其他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发记跳了起来，说：“果然是你。果然是你那帮监狱兄弟。”
大件松说：“我说过，我会帮你，我肯定就帮你。我不帮你还帮谁。你不要声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回去慢慢赚你的钱！”
发记说：“你这是黑社会！”
他说，我不要你帮，你这么帮法，能帮我一世吗？
他说，你别以为，你这样做，人家敢怒不敢言，哪一天，逼得人家没处走了，报警把你们一个个抓起来。
他说，只要抓住一个，就会**一串，连你走私的事也一起翻出来。
发记说：“我现在生意是不好，是亏本，但我会想办法，会把生意慢慢做起来。我不要你帮，不要你这种帮。你还是自己多为自己想想吧！”
他说，你马上叫你那帮监狱兄弟停手，他说，做生意怎么可以用这种肮脏手法？
他说，我要用我的办法把他们的生意抢过来，不是用你这种阴招损招。
说完，发记甩下大件松就走了，走下楼梯，在拐弯处，回过头指着大件松说：“如果，你不停手，还让我知道你那帮监狱兄弟搞场搅人家的生意，我马上就报警！”
大件松对着他吼：“我是在帮你！”
发记理都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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