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触手可及的‘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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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清云淡,温馨弥漫。小十八和十四奔跑在广阔的草原上,放飞自由,忘情欢笑。天地间,两只青鸟渐飞渐高。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然姐姐,你说我和十四哥谁的风筝放得高?”
“那还用说,当然是你放得高了!”
“真的?呵呵呵!”小十八得意无比,“十四哥,怎么样?”
“高低无意,共伴彩云,双栖双宿,便胜却人间无数!”转头回眸处,眉间眼底皆情浓。
我的笑灿若桃花。天边有一对双星,那是我梦里的眼睛。
“然姐姐,你说,它们在天上能遇见什么?”
“遥见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
十四将手中的风筝线轴递给小叶,向我走来。
红莲相倚浑如醉,白鸟无言定自愁。
心中若无烦恼事,便是人生好时节。
唱歌也是表达人心情的一种方式:
“云在飞心也在飞怎么也不觉累
花儿美脸儿也美把你看的心醉
看夕阳映红了天也映红你的笑脸
不想对就此不会只要有你陪
我要你从此一生无悔把未来想的天花乱坠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让一切都元所谓
看山听水明媚心醉天涯路远你我愿飞”
………
“小然,你唱的曲儿我怎么从来没听过?很奇怪,但是却动听至极!”
你当然没听过,这首算便宜你了。我若是唱“双截棍”,你恐怕就要晕翻了!
闲看云卷云舒,漫随花开花落。只愿此刻能化作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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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小十八的快乐没有持续多久,病魔便缠上了身。整个木兰围场都沉寂在紧张的气氛中,康熙爱子心切,一连几日不眠不休,焦虑的守在床边。好在顾太医的药起了作用,小十八暂时脱离了危险。康熙这才肯回帏账休息。
我和小叶守着熟睡中的小十八。
“格格也跟着守了好几天了,奴婢在这儿侍候着就行了,格格去歇歇吧!”小叶走过来拉我起身,“十八阿哥吃了顾太医的药已见好了,肯定不会有事儿的。”
我点点头,出了帏账。
顾太医的药虽然让小十八暂时脱离了危险,让众人皆松了口气。可我冥冥中还有种不祥的预感,不知是为小十八,还是有别的什么。
也许是因为天气的缘故吧!前几日还湛蓝无比的天空,近日来却越发浑浊了,一连数日,乌云不散,直压得人透不过气。回账怕是也睡不着,四处走走吧。
忽见前面一个着太监服的人影躲躲闪闪进了太子的帏账。看那背影有些眼熟,不像是太监,倒像是个女子……
嗯~?此次塞外巡幸,除我和小叶,哪里还有女子?心里暗自好奇,正欲上前一探究竟,不觉又一转念:哼!如果真的是个女子,也就不用奇怪了!特别是这女子出现在太子的帏账中,那就更不用吃惊了,还有什么是太子不敢为的?想来是太子让她装扮成太监一路随行而来,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小十八病重这几日,众阿哥皆来探望,唯独不见太子人影,搞了半天他在忙这个。唉!他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我摇了摇头,快步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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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步行到山坡处,独立风中,一任思绪飞向遥远。
春有百花,秋望月,夏有微雨,冬听雪。喜欢从每一个季节的气息中,去寻找某些最动人的温软,撩拨平静的心,体悟世界的存在与虚无。
一阵清风吹过,不觉咳嗽出声。每年这个时节都觉胸口沉闷,这老毛病可是在提醒我…几年前曾为某人挨了那一箭的缘故??
身后一只手悄悄拍抚我的背,我深吸口气,止住了咳嗽。面带微笑缓缓转身,笑容一僵,怎么是他?
“哪里不舒服?可是夜里着了凉?”他见我不再咳嗽,便松开了手,但见我转瞬即逝的笑容,脸色顿时黯淡,“不是十四弟,让你失望了?”
别怪我,用沉默埋葬过去,千言万语只能无语。
一声已动物皆静,四座无言星欲稀。
你怎么会来?我想问却没能问出口。
他却回答,“你站在山坡处看风景,却不知看风景的人在看你。”
“四爷,你……”他的话让我呼吸不畅。
他深邃的眼眸中寒星点点闪烁,他们为何有如此相像的眼睛?为何……“你说的没错,你已注定…是我心中永远的遗憾,可我没想到它竟来的如此之快!这对我…是沉痛的打击!是心底永远不会愈合的烙印!”
记得在哪里听到过这样一句话,命运是永远这条路上的风景,当你驻足的时候,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原来……永远,就在我们触手可及之处。在我渐渐沉淀的情感里,在你默默沉痛的遗憾中。在交错的尘缘中,永远是一个地方,既是天涯相隔也是咫尺之遥。
他见我仍旧默默不语,长长叹了口气,“然儿,我不求你永远记得曾属于我们的美好,只希望你能像对待十三弟一般待我,我这个小小的要求…不过份吧?”
请你不要这样说,你怎么可以用这样低三下四的语气恳求我?你的冷傲、你的沉稳都去了哪里?为何你这无奈、心痛、神伤的一面只有在单独面对我时才会显露无遗?
“四爷,我这个人有一个古怪的毛病,凡是美好的…永远都会记在心里,但凡令人不愉快的往往很快就能忘记!”
他略微皱起的眉头,在听了我的话之后,终于舒展开来,“真的不恨我?”
我轻笑摇头。为何要恨你?恨你固执的爱着我吗?
“不过,你不可能和十三爷享受同样的待遇!”
他略挑眉毛,不解的看着我。
“因为我有点怕你,谁叫你平时那么严肃?活像个说教的老夫子!”这话我好几年前就想说了,只不过那时没胆子,后来嘛自然更说不得了,容易引起误会呀!我顺顺胸口,“唉呀,总算舒服多了!呵呵!”
他先是一愣,尔后没好气的摇了摇头,终于绷不住轻笑了两声,又用手指了指我,“你呀!越大越没长进了!就会气人!”
“呵呵,气的就是你!你也没少气我呀?我这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你,你这小东西……”他举起手作势要打我,我不躲不闪,他垂手而立。哼,就知道你打不下手的。“然儿,早知道…我真该…”
“该早一点释怀?是不是?原来放下心里的包袱,心情竟会如此轻松,是不是?”
他气恼的看着我,“不许乱揣摩我的心思!我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你不要得寸进尺!”
“呵呵!”我由衷的微笑,“谢谢你!四爷!”尽管你今天的决定多半是出于事态的无奈,可还是让我满心舒畅。
他神情肃穆、目光深邃,“不许对我说谢!若要谢,也应该是我向你说谢!曾经一无反顾…冲到我身前为我挡箭的小鹿!”
“四爷!”眼中雾气缭绕,只为他感悟的释然、心魔的解脱。“既知我一无反顾,就请你不要说谢!”
他点了点头,“好,都不说谢!只一个‘记’字!”
“嗯!”我也点头回应。
“四哥!皇阿玛叫我们去,”十三人未到声先起,“可能是商议同各部落在围场切磋骑射之事。小然?你怎么在?”
“我为何不能在?既然你们有事,就快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小然!”十三一脸狐疑的看看我,又看看四爷,“四哥,你们…”
“别乱想!什么事也没有,咱们走吧!”四爷拍拍十三的肩膀领先而去。
“小然,真的什么事也没发生?”十三伴我前行,大有追根究底之势。
“是啊,什么事也没有。你很失望吧?”
十三经过一番察探,终究划满心期待为一声叹息,“的确很失望!非常失望!真希望能发生点儿什么……”
“十三弟,你罗嗦什么?还不快走!”已走出一段距离的四爷背着手回身喝斥。
“这就来!”十三扬声回了一句,转过头不无遗憾的看着我,“小然,你现在感觉幸福吗?”
我止步而立,“是!很幸福!经过今天…这份幸福更是不带丝毫牵强!”
十三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半晌,唇边终于漾开了笑容,“我明白了!你幸福就好!我走了!”
“嗳!十三爷!”
他回身,“还有事吗?小然?”
我紧上前两步,“十三爷,你现在已经是做阿玛的人了,往后行事可要多加谨慎,多为琴罗和孩子想想,她们可离不开你呀!”

十三爽气的一笑,“小然,这种话你还是留着以后和十四弟去说吧!哈哈哈哈……”不以为意,扬长而去。
唉!但愿不会出什么大事!但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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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小十八的帏帐,他还在熟睡,小叶支着下巴昏昏睡去。我轻手轻脚拿了张皮毛毯子为小叶披上。
不想却弄醒了她,“格格,你怎么又来了?这儿有奴婢呢!”
“小叶,我看还是你回去睡会儿吧!我在这儿守着!”
“不用,还是奴婢在这儿,”小叶拉我坐到她身旁,“刚才十四爷来找格格,奴婢告诉他你回账休息去了,他正要去看你,却被八爷他们叫了去。十四爷后来有没有去看格格?”
“哦?没有,他们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小叶,你再睡会儿吧!”
“不睡了,格格在这守一会儿,奴婢去给格格熬药来!”
“嗳!小叶别去!我不想喝,已经不咳了!”没能拉住,她已然出了账。算了,由她去吧。
我看着睡梦中脸色依旧苍白的小十八,心里很是难过。你要快点好起来才行啊!你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呢!
忽听帐外一阵喧闹,其中还夹杂着几声惨叫。又出什么事了?有刺客?不可能,围场守卫重重,固若金汤。去看看……
刚出账,迎面撞上小叶。“格格,太子打人了!”
我和小叶朝人群聚集处跑去。
被打的奴才声声惨叫响彻宁静的夜空,期间还伴随着太子惨无人道的吼叫:“打!给我往死里打!没规矩的奴才,我的帏帐也是你随便进出的吗?给我狠狠的打!打!…”
围观的众人皆不敢言,只能面露同情的看着受罚者。那倒霉的奴才腰背以下已是血肉模糊、惨不忍堵。
“太子爷请息怒!太子爷请息怒!”李德全脚步匆匆向这边走来,众人迅速为他闪出一条道。行刑的太监手下也停了活儿。
太子回头看了一眼李德全,转过身怒喝两个行刑的太监,“我没说停、你们敢停,也想尝尝挨板子的滋味是不是?给我接着打!”
“啊!”惨叫声继续折磨在场的观众。
李德全来到太子近前,躯身行礼,“太子爷吉祥!请太子爷息怒,不过是个犯了错的奴才,何必太子爷亲自督刑?老奴自会按律处罚,太子爷保重身子要紧,可别被这该死的奴才气坏了身子。万岁爷特命奴才来为太子爷平息怒气……”
“你住口!一个老奴才也敢对本太子指手划脚?还不给我退下!”
李德全无奈的摇了摇头,暗自退下,众人依旧恭敬的为他让开了路。
不多时,那可怜的奴才便没了声响。行刑的太监禀报太子罪奴已被杖毙。一条人命眨眼之间就这样断送了。
“曝户荒野!”太子忿然的啐了那死户一口,指了指围观的奴才,“你们都给我小心点儿,再有人敢对我不敬,这——就是下场!散了吧!”
众人纷纷散去。
我与小叶一路无话,手脚冰凉的回到账中。
“格格,那小太监到底犯了什么错?至于…唉…”小叶一张小脸吓得煞白。
我想起傍晚时那个闪进太子账中的人影,太子刚才的衣衫也略有不整。“想是…撞见了…不该见的事儿吧!”
“格格,你说李公公怎么会去求情?围了一群人也没一个敢站出来求情的呀!”
李德全怎么会是去求情的呢?他说的明白‘万岁爷特命奴才来为太子爷平息怒气’,他这是带着康熙的旨意前去的,太子竟然还执迷不悟,一意孤行。抗了旨意不说,还得罪了李德全,李德全是什么人物?连那些个王公大臣都要敬他三分呢。更有甚者,刚才围观的人群里还有不少各部落的民众,太子真是把康熙的脸都丢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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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又太太平平的度过了几日。
小十八的身体还是很虚弱。这日我与太医正在帐中侍候小十八,小叶急匆匆跑进来,“格格,出大事了!”我示意她禁声,拉着她出了账。
“怎么了?什么事?”
“今日在围场诸位阿哥爷与各部落王孙子弟比试骑射,结果太子的箭射偏了,险些射到万岁爷的龙坐上。万岁爷大为震怒!”
“什么?”怪怪,这太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一箭,不管他是出于有意还是无意,终是如导火索一般惹闹了康熙。
“格格看,那儿边…怎么围了那么多人?”好像是太子的帏账前。
有侍卫从太子的账中抬出了几个木箱。
“去禀报万岁爷!的确是蒙古贡品!”什么?太子竟然还私自截留了蒙古贡品?
“快看,快看,怎么是个女的?”侍卫从太子账中架出一个女人,引得围观众人一阵惊讶。
待看清那女人面容,更是惊得我和小叶目瞪口呆。
那…竟然是……月如?
琴罗说将月如送人了,难道就是送给了太子不成?这不是把月如往火坑里堆吗?琴罗向来喜爱月如,应该不会这样做吧?可是月如又为何会出现在太子帏帐?
“来人,快去禀告皇上,十八阿哥!十八阿哥有恙……”
我与小叶匆匆跑回帐中,只见刚才还清醒的小十八此刻已陷入了昏迷状态。
康熙闻迅火速赶来,脸色阴沉,神情哀痛。
几位太医围着小十八一通忙碌,终究还是未能起死回生。小十八在康熙的怀中永远睡去……
真是祸不单行,康熙伤痛欲绝、悲愤交加,下令速速返京。
连日赶路,终于到了布尔哈苏台行宫。
康熙已身心疲惫,下令在此休息几日再行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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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小全子给然格格请安!然格格吉祥!”这个小太监我认识,他是李德全刚收的徒弟,前段时间经常出入乾清宫,彼此也算熟络。“万岁爷近日来因想念十八阿哥,茶饭不思、愁眉不展,奴才们慎为担心。李谙达特差奴才来向格格请教,可有什么好办法能给万岁爷解解愁……”
好你个李德全,居然拿我当锦囊袋了不成?算了,看在老康平日待我不错的份儿上,去看看吧!
李德全见我来了,活像见了救星一般,快步迎上来,“然格格可来了,万岁爷不吃不喝已数日了,这可如何是好哇!然格格快帮着想想办法吧!”
“公公别急!”解铃还需系铃人!康熙是想念小阿哥所至。“我先进去看看。”
进得账内,光线昏暗。康熙手捧风筝,目光呆滞,天颜消瘦。
“万岁爷!嫣然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吉祥!”
康熙不声不响、一动未动,置若妄闻。他现在只是一个痛失爱子的父亲,一个脆弱敏感的老人。
我自顾起身,慢慢靠近他,“万岁爷,您手中的风筝是十八阿哥的吧?小阿哥生前最喜欢放风筝了,万岁爷想不想去放风筝?小阿哥曾经把这风筝放得很高很高呢!万岁爷想不想看看?嫣然给您放风筝吧?!”我紧张的盯着康熙。
他的眼皮跳了两跳,眼睛在手中的风筝上流连往返,半晌终于幽幽的开了口,“去放风筝吧!”
“是!嫣然遵旨!”我连忙上前扶他缓缓起身,慢慢走出账。
众奴才正欲跪地高呼万岁,我紧忙摇手示意他们不要出声。这位老人现在极需的是一份安宁啊。李德全很会意的摒退众奴才,独自跟在我和康熙身后。
放飞风筝,释放烦恼。
“万岁爷!嫣然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放风筝,”我将手中的线轴递到康熙面前,“风筝越飞越高,烦恼也会跟着越飞越远!万岁爷,要不要试试看?”
“让烦恼越飞越远?!”康熙恍恍惚惚的接过线轴,慢慢转动。
风筝翩翩飞舞,渐飞渐远。线已放尽,风筝再也飞不高了,只能在上空不安分的盘旋。
“万岁爷,十八阿哥曾经跟我说过,他之所以喜欢放风筝,是因为风筝可以自由的飞翔在天际,无拘无束,无牵无绊…,他说他渴望有一日自己也能化身为风筝,飞向晴空万里,与朝云为伴,与彩霞共舞!”康熙不无神往的仰看着空中的风筝。
我若有所指,“万岁爷看,因被筝线所系,风筝停在上空不再高飞了。…万岁爷对小阿哥的想念和不舍,就像这长长的风筝线,牵绊住了小阿哥,小阿哥的愿望尚未成真!”
“化身为风筝?与朝云为伴,与彩霞共舞!?”康熙终于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啊~~!”亲手扯断了筝线。
我和李德全默默相视,也都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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