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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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他,所以原意为他做一切事情。”
黑暗中,芙娜坚定的话语一遍遍在她耳边响起。她曾笑过芙娜的痴傻,却没料到,更痴更傻的那个竟是自己。
如果不是痴,如果不是傻,她怎么会在最危急的时刻,奋力推开他,心甘情愿地替他抵挡那一箭?为了他而不理会生死,宁可以自己的性命,换取他的安全……
在昏迷间,罗素衣仿佛回到他们相遇的那个沉静的江底,那里平静安详得让她直想就这么一直沉睡去。然而她一再听见那低沉的男性嗓音,不断地呼唤着她的名字,执意将她从深沉的黑暗中拉出,那声音有着绝望地渴求,不断不断的呼唤着她,不让她在黑暗中迷失。
终于,那团始终弥漫在她眼前黑雾渐渐消散。
意识慢慢醒来,尖锐的疼痛开始弥漫在她身体中。
睁开眼睛,当视线渐渐清晰时,她发现自己身处在西厢房中,此刻的房中静悄悄的,除了自己外并没有别人。
罗素衣扶着肩膀,勉强半坐起身子,发现身上穿的是他的衣裳,衣服上还带着他的气息,这使得她安心了不少。
柔软的被子细心地覆盖在她身上,为她挡去冬天的寒意。
轻微的开门声响起,罗素衣转头朝房门望去。
从屏风后转过来的是拓拔寒玉挺拔的身影,他仍是一身白衣,手里拿着托盘,罗素衣从他的眼睛深处寻到了疲惫的痕迹。这段时间都是他在照顾她的吧!出色尤如天之娇子的他,几时曾如此服伺过一个人?可偏偏,独独愿意对她如此?
一股酸酸暖暖的气流从她的心底漫延开来,直涌上眼底。
望着床上半坐着,衣襟半敞的女子,拓拔寒玉向来不透露心迹的脸庞上出现了诧异的神色,然后他眼中浮起的是真诚的欣喜与释然。这种毫无保留的真实情感对于拥有无数面具的拓拔寒玉而言,显得万分珍贵。
眼眶的热度在持继上升,令罗素衣叹息着闭上眼睛,受伤的身体再度躺回床上,最后遗留在心中忐忑不安随着他的出现奇迹般地消失不见了,仿佛在潜意识中已经知悉,有他在一旁,她就不会遭遇到什么危险。他会守护在她的身边。
拓拔寒玉放下手中的托盘,坐到床边,伸手轻抚她枕边的发。
“你终于醒了,伤口是否很痛?”只要那支箭再稍差别毫,他就永远都见不到她睁开眼睛了。虽然她现在已经醒了过来,但想起替她拔箭时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时,仍令他后怕不已。
罗素衣点点头。“我以为我不会醒……”
他摇着头打断的她的话。“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的。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就是死亡也无法将你我分开,既然我仍活着,你就得醒。如果你不醒……”他的话打住了,深深凝视着她的双目。
她幽幽地与他对视着,心脏因为剧烈地跳动而疼痛起来,她知道他接下来将要出口的话,既感到害怕,也有些期待。
“就算你不醒,”他缓慢而坚定地说:“我也会陪着你。”
罗素衣的心一阵剧烈地悸动,望着他深邃的双目,幽幽地开口:“为什么?”为什么他愿意如此对她,即使她再出色,在世人的眼中也不过是一个婢女啊!值得吗?
“因为——你是我寻觅了一生的女子。”
他深情的话语彻底粉碎了她心底仅存的筑堤,决堤的泪水从她紧闭的眼睫处涌出,一颗颗,缀在乌黑的发丝上,宛如镶嵌在黑幕中的珍珠。
拓拔寒玉伸的将她拉进怀中,双手怜惜地来回轻抚她颤抖的背,直到她的抽搐渐渐平息下来,才开口:“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还记得那时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他的健躯明显地震了一下,放开她一点,直视着她的眼睛,摇着头说:“那时听得不仔细,你再说一遍,我一定仔细听着。”
纤白的素手抚上他写满期待的脸,这是名震天下的狼王军师吗?这种表情竟也会出现在他的脸上。
她弱弱地笑了。
“我说——我败在了你的手里。”她抬眼望着他屏住呼吸的模样。“如果我再说——我哭,是因为我的心已经沦陷;我哭,是因为不知道世上是否真有不变的诺言。你,会笑我痴傻吗?”
她抬眼期待着他的反应。
他的眼神变得似水般温柔无比,温暖的指抚上她仍沾染着湿意的脸际,低沉的声音透露出前所未有的柔情蜜意。
“我会笑,却并非因你的痴傻,世上痴傻的人又何止你一个。你可知道?你说的,是我等待了许久的一句话。你说不知道世上是否真有不变的诺言。现在我告诉你,不变的诺言会因我对你永世的情而永久的存在。相比起来,我是否更痴更傻?”
“可我……我只是一个婢女啊!”他们的身份相差何止千里。

他捧着她的脸,坚定地望着她的眼。
“我对你的情,不会因你的身份、身世而改变。你就是你,你是我的女人,你是罗素衣!这就足矣。”
再也没有保留,再也没有顾虑,罗素衣重新扑进他的怀里。罢了罢了,他是魔鬼也好,是猎人也好,注定成为他猎物的她,再也不想逃避。
拓拔寒玉抱着她,从心头向全身四肢蔓延的幸福感巨大得令他不禁闭上眼睛。曾经,他以为她只存在他的梦里;曾经,他只能困住她的身体;如今,她真真实实的在他的怀里。而这以往只会出现在他梦中的情景竟不是梦,他终于完完整整的得到了他的“梦中人”,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比此更能令他满足?
过了一会儿,他才放开她,温柔地注视着她有些许羞涩的俏脸。
“我想喝水。”他的眼神过于深情,他的表情过于温柔,令罗素衣脸上羞涩的红霞遍烧至耳,不敢与他对视。
拓拔寒玉点点头,从来冷漠的眼神里,因她而添加了一丝温柔的神色,甚至连扶她依靠在自己肩头的动作都是万分轻柔的。伸手从桌上的托盘里端来水杯,一手扶着她的香肩,将水杯靠到她的唇边,当她温驯而信任地啜饮着他手中的温水时,一阵温柔的情绪弥漫了他的心底。
喝完水,拓拔寒玉还喂她吃了些小粳米粥,这才应她的要求抱她来到西厢前的树林里。
天色已经接近黄昏,冬日的夕阳分外柔和,天边的云朵被沾染上各种缤纷的色泽。
罗素衣双手环绕着拓拔寒玉强壮的颈项,倚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想起那夜在月下倾听他笛声的情景,想来她的心必是在那夜被他的笛音俘虏的吧!
她能感觉到他深沉而绵长的气息吹拂着她的发,那是种宁静而亲昵的感受,让她沉迷,也让她安心,几乎愿意就这样与他相拥到天荒地老,永不分离。
唉!想当日,她还曾笑芙娜的痴傻,原来,爱之一字不单会让人盲目,更会让人盲心。同为女人,而且是爱上同一个男人的女人,她似乎更能理解芙娜弯弓射向寒玉时的心情了。
“寒玉,”她轻问。“芙娜如何了?”
感觉到他的胸膛起伏了一下,似乎是他的叹息,接着才听到低沉的声音。“你可是又想替她求情了?”
“如果我说‘是’,你会愿意放她走吗?”
“她伤了你!”这是他最不能饶恕芙娜的地方。
“我的伤终会好的,可是只要她还爱你一天,她的痛就永不会痊愈。”她把头重新靠在他颈脖上。“其实最可怜的人,是她!放她走吧!”
拓拔寒玉沉默了一会儿。“就算我愿意放她又如何?她终是离不开临城。”芙娜企图夺权,这实在是犯了印天的大忌,就算是最宠爱的女人,也不能放过。
“我知道你是有办法让她安全离开的。”罗素衣说。
“可我为什么要那样做?”他说:“我愿意放过她已经是万幸了,你怎么能指望我帮她?”
“说到底她也是为了爱你。”
“那不是理由!”
“你要如何才肯放她走?”
拓拔寒玉低头凝视她的妙目。“你当真要我放她?你要想清楚,失去理智的女人是最可怕的,芙娜已经疯狂,不放她,是不让她再有机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来。”
“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她眼中完全的信任令拓拔寒玉一阵心软。他轻叹了口气,她说她败在了他的手里,而他又何尝不是。
“你……是答应了吗?”
拓拔寒玉因芙娜而变得冷硬的眼神在她期盼的目光中变得软化了。“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陪我回草域!我要你一刻都不能离开我的身边。”
罗素衣微微笑了笑。“我还能再离开你的身边吗?”
拓拔寒玉将她轻放下地,托起她尖尖的下巴深视她的眼睛。“你要你告诉我你真正的心意,你是真心愿意留在我的身边,而不是为了履行约定。”
约定?要不是他的提醒,罗素衣早不记得他们之间的约定了。时间转眼间又过去了月余,拓拔寒玉乃是信人,果然替九王争取到了休养生息的时间。可她答应与他回草域,并非是因为约定,而是尊从自己的心。
“素衣……”她的不语令他提心。
罗素衣埋首在他的怀里,轻吟着:“君欲天涯去,妾当身不离!这就是我的心意。”
拓拔寒玉笑了,夕阳下,他笑得像个孩子,真诚无比,纯净无比,把心中的喜悦和满足展现在罗素衣的眼里。“我答应你,会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只要能在你的身边,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她依偎在他的身侧,一同欣赏着落日西沉的美景,沉浸在这朦胧诗意得像是梦境的幸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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