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年，农村说穷还是穷，但大部分农民，已经仓有余粮，包里有余钱了，不至于像钟和龙家这么穷这三间瓦房一定是十年以前修的，还有几成新，只是还有些窗户完全做好，只好用些塑胶纸钉住，而且塑胶纸也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
这一切大概还是计划生育惹的祸。家里六张嘴，老婆东躲西藏，钟和龙本人在家里又做爹又做娘，既要下田干农活，又要照顾家里，种了粮食就喂不了六畜，没有了活钱，粮食也不可能丰收，景况越来越差那是必然的事了。
萧立华不声不响地拉着丰嘉在屋里转了一圈，接着就听见了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与人声。两个老人带着几个年轻妇女跑了来。
天太黑也看不清来的样子，只听见一个女妇人的声音。
“你们是什么人？来作啥子？”
“我是是什么人？我们是乡计生干部！”刘四田没好气地回了一声，“你觉得我们来干什么的？钟和龙是你的儿子？”
“龙儿是我儿子，他犯什么法了？”
旁边的一个老头儿出声了，声音里充满了不满与怒火。
“他犯了什么事了？他超生，犯了计划生育法，犯了基本国策！”刘四田的声音越来越大，也是火药味很浓，“你不知道我来干什么的吗？有粮把粮食拉走，没有粮食把牛拉走，把猪抓走，把房拆了！”
“你们……你们敢！”
“刘同志，不要与老家伙噜索！”
一个灰箕乡的计生员瞪了老者与老妇一眼，没好气地吼了一声。这些计生办工作人员，大多不是正式工作人员，是临时的，素养肯定不怎么样。他们干得好，有转正的机会，干得不好，干几年就回家了，为了这一丝转正的机会，他们工作起来比正式工作人员还拼命。
“是啊，我们该怎么干，你们说一声。”另一个计生办工作人员也火气冲冲地说，“我看了一下，这家牛也没有，猪也没有，粮食也没有几粒，只有这幢破房子了。”
刘四田望向萧立华，这里只有三个学员，丰嘉是女的。
“萧立华，你说呢？”刘四田看着那破瓦房，“这样的顽固超生分子，我看就把这破房给他家扒了！”
“你们……你们不能扒啊……我的天菩萨啦，扒了这房，我儿子住哪里去？”老妇大哭起来，“干部同志，你们行行好，千万不要扒房啦！”
这地方离村子中心带比较远，是个比较偏的地方，只有三家人住在这里，村里密集区离这里有三百来米。
萧立华没有工作经验，看了一眼丰嘉，丰嘉摇了摇头。她一直在团区委工作，又哪有这样的工作经验？萧立华正想说话，村子中央突然大闹起来，人声鼎沸，吵闹声一浪高过一浪地传来。不是一个两个人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的。
“刘四田，那边好像闹大了。这里先不用管，这房子也跑不掉，什么时候扒都行，我们还是赶紧过去看看。”
“对，我们赶紧过去。”
跟着来的三个计生人员有些着急地说。
“走！”
刘四田短促地说了一声，抬腿就走。这时候也不用隐蔽了，大家打开了手电，几个小伙子飞快地向村子里冲过去。丰嘉是女孩子，虽然有了手电，但对这里的地形不熟，还是走不快。萧立华不敢放她一个人在后面，只得跟着她。
“萧立华，你先走，我后面跟着来。”
“不用急，慢慢走。”萧立华笑了笑，“他们有那么多人，不会出事的。”
“我真是没用呢，还拖累了你，真不好意思。”
才走了一百多米，就看见村里的人向喧嚣奔去，还许多人拿着打架的家伙，有人拿扁担，有些拿木棒。一这跑还一边骂着计生干部。
“妈的，搞计划生育的那些杂种又来了，把和强围堵住了！”
“他们还同有被打怕吗？”一个年轻小伙子轻蔑地笑着，“这回把他们打怕了，看他们以后还敢来！”
“也不能真打出事啊，他们是干部，真打出事了，了不得的。”
一个年纪大点的人劝道。
“怕个球毛，这些家伙就该打！”另一个很年轻的声音说，“我们这么多人，打了他去找谁去？把他们都打个半死，以后再不敢来了！”
老百姓对计生干部都有些仇恨，说计生干部是做绝子绝孙的事的人。中国人一直沿用着多子多福的说法，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有儿子传接香火，会被人指背脊骨的。
他们更痛恨的是，计生干部下来搞工作，动不动就牵牛抓猪，拆房扒屋，搞得那些超生者没有活路。
但是，做为计生干部，又毫无办法。面把计划生育工作压下来，下面的老百姓又做不通思想工作，不采取这样粗暴手段，又能怎么办呢？
计生工作的过火行为到处都有，但头也知道计生工作的难处，对这些过火行为睁一眼闭一只眼，甚至熟视无睹。当收不了场的时候，还是尽量打压超生者一方。
好容易到了钟和强家处，萧立华一看也有些吃惊。计生干部们都来了，黄松与另一个计生工作人员扭住了一个黑大汉，罗主任也扭住了一个肚子微微突起的妇女。但外围围了几十个拿着棍棒的村民，把计生干部们压在一个角落里。两方对峙着，但计生干部明显人数太少，不是村民的对手。
计生干部也拿住了棒棍，脸色苍白。
“放开人，不然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放人！”
……
村民们大声喧闹着，赵支与李村长声嘶力竭地喊着话，但他的声音被一的声音压住了。
已经抓住了超生者，要计生办的干部放人，那是不可能的，但这样的形势，也势如水火。
“他们不放人，打死他们！”
有人突然喊了起来。
“打死这些杂种！”
仗着天黑，有人在人群中大叫。人群涌动起来，还不断有人向这边涌来，势态一触即发。萧立华没有经过这样的场面，有些着急，拉着丰嘉往里闯。
他身强力大，用力又巧妙，三下两下就穿过人墙。突然，黄松痛呼一声，萧立华一看，他已经倒在了地，头在冒血，而一个举着扁担的人正是凶手，打了人就想退入人群中去。萧立华放开丰嘉。
他与丰嘉已经到了圈内，离黄松只有五六步。他一闪身，就到了那个拿扁担的年轻人身前，只听一声叫唤，那个年轻人被扔到了圈子里，半天没有爬起来，手里的扁担掉在地，面还带着血迹。
人们一震，外围的老百姓没有想到萧立华这么厉害，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但马又涌动起来。
“计生干部打人了，打死他们！”
有人在人在人群中喊道。这一喊，接二连三地有人喊了起来，外围的人向里涌。
“谁敢过来，想坐牢吗？”
萧立华大吼一声。他这声吼是带着平时练过的吼声喊出来的，不但声音大，而且有震慑人心的力量。声音一炸，大家都是一震，又不自觉地后退了些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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