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有蝉鸣声声的僻静院落，我睡了一觉醒来，外面就变得闹哄哄的。
我刚揉着眼睛起来，觉得浑身好像被拆散一样，没有一个地方不痛，闭上眼睛发了一会呆，门就被人撞开，黑牛红着眼睛冲到我面前，掐住我的脖子，大叫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害死我母亲……”
我双手死命拉着他，可是根本憾不动他半分，我渐渐没了力气，脑子里意识模糊起来，手一松掉了下来，他终于发现自己在做什么，赶快松了手掐住我的人中，边喊道：“对不起，我没有想杀死你，刚才清流镇的人送信来，说我母亲过世了，要我赶快回去，说她是因为收留一个逃跑的女子被人踹死的……”
我悚然一惊，紧紧抓住他的手，“你说什么，你母亲被人踹死了，为什么会这样，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为什么……”
我痛彻心扉，许多人的脸在我眼前晃动，木兰，那些沉默的含笑的宫人，那些为我放洗澡水，为我穿衣裙的宫人，那些哭叫着被拉走的宫人，那怜悯地看我喝粥的老婆婆……我咬住下唇，让鲜血充满口腔，可是仍然没办法止住心中撕裂般的痛，我拿起他的大手，一下下甩到自己脸上，可是，还是感觉不到痛。
我泪流满面，只是因为我一个不着边际的梦想，一个自私的念头，这些人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我到底要如何才能挽回这一切。
他见我疯狂的样子，吓得一把把我揽住，急道：“姑娘，别这样，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不是你杀死她的，你不要自责，我要回去看母亲，你想逃去哪里就快走吧，我怕那些坏人来了你就走不了了。”
我一口咬在自己手臂，直到鲜血从伤口流出，当那痛楚传到我脑中时，我镇定下来，把包袱系在身上，对他磕了个头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母亲白死的，我去看看我的父亲就会回来！”
他皱着眉：“姑娘，还是算了吧，送信那人说凶手有很大的来头，你还是别惹他了，你自己好不容易逃出来，就不要再送入虎口了。对了，你父亲在哪里，看我能不能帮你什么忙？”
边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赧然地塞进我的手中。
我握着温热的银子，泪又流下来，“谢谢你，我的父亲已经过世了，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他的坟在扬城！”
他叹气道：“原来你也是个可怜人，你的家在哪里，你还有什么亲人吗？”我摇头：“我没有家，只有我一个人了！”
他眼睛瞪圆了，把嘴巴张得老大，我苦笑着朝他摆摆手，转身离开。他醒悟过来，叫道：“姑娘，要不等我办好母亲的后事再送你去扬城吧！”
我已经站到院子的重重阴影中，鼻子一酸，又想流泪，我闭上眼睛感受世间的温暖，然后微笑地回头对他说：“谢谢，我真的不想再连累别人！”
因为，我已经欠你们太多。
从青山镇出来，翻过一座大山可以到开远镇，我怕有野兽出没，买了把小刀别在腰间，太阳渐渐下山了，我加快了脚步，人们说晚上不能在山里呆，我发现就是白天在山里走都有些毛骨悚然，参天大树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还不时传来几声奇怪的鸟叫声，路边的草丛也悉悉索索不时有东西爬过，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飞出去。
这时，从身后传来一阵笑声，一辆马车从我身边辚辚而过，在这种地方听到人声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我停下脚步，抬手擦擦汗，靠在路边看着马车经过。
壮硕的车夫看了我一眼，呵呵笑道：“快些走啊，很快就要天黑了，你这种蜗牛般的速度，想晚上在山里过夜么，小心被老虎叼走！”说着他扬起鞭子就准备加快速度。一张笑吟吟的脸从小窗探出来，“喂，你要去哪里，要不要我们载你一程，山里的老虎可不是闹着玩的，它可会把你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连忙上了他们的马车，车夫拍拍我的肩膀：“你小子挺走运，还不快去跟金家大少道谢！”
我被拍得龇牙咧嘴，泪在眼眶乱转，我回头冲那掀起的帘子里挤出一个笑容：“金少爷，谢谢！”
这一回头，我的眼珠子差点掉了下来，那个金家大少正搂着一个只着一层红色轻纱的女子在调笑，那女子的头枕着他的大腿仰面躺着，双峰高高耸立，而金家大少的手正揉捏着其中一个，女子则用手抚着他敞开的胸膛，不时发出娇笑声。
我吓得猛地转头，拍着自己胸脯，车夫哈哈大笑：“金少，还是个未通人事的呢，瞧他一张脸红得跟猴子**似的！”
车里的两人也笑起来，我不敢作声，乖乖缩在车夫旁，看路边的倒退着的树木，金少见到我的拘谨，好似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开始纠缠不休：“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我低声答道：“我叫阿尘，家在清流镇。”
车夫又一巴掌拍到我肩膀，笑道：“说话怎么跟蚊子哼哼似的，你家是不是把你当姑娘养的！”
我这回真的痛出了眼泪，下意识地大声起来：“我叫阿尘，家住清流镇！”
车夫笑起来：“真不经打，这就哭了，对了，我们有个黑牛也是清流镇的，你认识他吗？”
我擦擦泪，把肩膀缩了缩，大声道：“认识！”
这回三人笑得更欢了，金少戏谑道：“你要不要进来车里坐着，外面可危险啊，掉下去可就没命了。”
我不敢回头，把自己的背紧贴在车厢上，“谢谢金少，不用了，我抓紧了就不会掉下去。”
他再接再厉，“我说阿尘，你要不要到我家来做事，来当我的仆从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车夫连连点头，“就是，这附近的人都知道金家大少待下人最好，你干脆跟着他算了，以后包你不愁吃穿，而且出门不用走路。”
我被烦到恨不得把他们的嘴巴缝住，嘿嘿笑了笑，不想答腔。
金少得不到我的回应，不知什么时候猫到我身后，一把把我拽进车里，拖着我的手去摸那女子的胸，边道：“你还不乐意，少爷让你看看跟着我的好处，你瞧瞧这个摸起来舒不舒服！”
那女子咯咯直笑，挺起胸脯凑到我手边，我尖叫着直往后缩，他们笑得更起劲了，金少道：“好好享受吧小子，戴这个干什么，碍事！”说着把我的斗笠摘下，他呆住了，顿时松开我，我抢过斗笠，披散着长发冲出车厢，在车夫目瞪口呆下跳下马车，朝前疾奔而去。
他们很快跟上来，车夫傻笑着：“上来吧小姑娘，我们刚是跟你开玩笑来着，你一个人在这里走多危险！”
金少跳下马车挡在我面前，我冷冷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他嬉皮笑脸道：“刚才是我不对，我认错还不行么，别气了，一个小姑娘在这里走真的很危险，上车吧，我到了开远把你放下来。”
我看了看天空，天色越加阴沉，只从树林的缝隙中透出一丝墨蓝的光，我一声不响跟他上了马车，仍是缩在车夫身边。
金少嬉笑着：“小姑娘，你叫阿尘是吧，你跟我说句真话，你是谁家的女儿？”我想了想：“我没有家！我想去看看我父亲的坟墓！”
金少和车夫顿时噤声，良久，金少问：“你父亲的坟墓在哪里？”
我仰望着我要去的方向，“扬城！”
车夫惊道：“天啊，还有这么远，小姑娘难道要一个人这样走下去！”
我笑起来：“是的，我家反正只剩我一个人，我走到哪算哪。”
车夫长叹一声：“可怜的小姑娘，怎么不快些找个婆家，有个男人陪你也好啊！”
我摇头道：“我找了，可是那男人对我不好，还把我关起来，所以我就逃跑了！”
金少突然笑道：“要不要考虑我，你做我的女人，我带你到处去玩，你想去哪就去哪，我绝对是个两从夫君，在家从妻，出门从妻……”
他怀里的女子娇笑一声：“没正经，看见漂亮女子就失了魂了，金花大少的名字果然不是假的。”
他啐了一声，不知怎么弄得那女子娇喘连连：“不准叫我的名字！”
看着我疑惑的眼神，车夫偷笑道：“我们少爷叫金花……”话音未落，后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大个，不准把我的名字告诉她！”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掩着嘴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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