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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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冥界奈何桥畔陪伴孟婆煮汤的侍女,滕魂女。自我有了记忆时起,我便从没有见过婆婆笑过。很多的时候,婆婆总是拘偻着身子,一言不发地蹲在那个大大的锅炉旁,煽动“回魂转生轮”,控制好冥火的火候熬制“孟婆汤”。如果有灵魂要过桥往轮回道转生,我就给它盛一碗“孟婆汤”喝下,让它忘掉前世的记忆,然后无牵无挂地转世而去。
我的职责是侍侯婆婆的起居饮食,辅助她煮汤,以及帮助她取摘熬制孟婆汤的材料:忘川水、冥火莲、情花。每月十五,月圆之日,子夜时分,火莲开花,我都要泛着虚舟由冥河逆流而上到忘川去取摘火莲。冥界的土地总是凄暗无光的,不时还蒸腾出黑烟,除了忘川。忘川在冥河的尽头,那里冰雪覆盖,延绵无尽。那是冥火莲生长的地方,那里漂浮着大片大片的红色。婆婆说,冥火莲长于寒冷荒凉的冰雪之上,代表着人世间最真挚的爱,不惜一切,热情奔放,绝望而坚决。可是冥火莲一旦与情花相煎,就会变成一味使人一喝忘情的毒药。
情花开在九幽狱山之巅,高达千丈,每每要骑着冥夜鸟上去才能摘采。情花叶开七蒂,分赤橙黄白蓝绿紫七色,代表了人类的七情六欲: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听婆婆说,情花本来是不叫情花的,而是叫做“幽魂花”,乃是冥界第一代界王幽灵王种植在九幽狱山的。
九幽狱山是冥界的禁地,任何鬼魂如果没有冥王的灵牌,擅自闯入山内,将遭到落油锅煎炸魂魄的惩罚,严重者将被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因为我是辅助婆婆煮汤采药的侍女,所以是得到冥王的特许而自由出入九幽狱山的。
九幽狱山上的入口处有一块大大的石碑,上面刻着几个远古的字符。我依稀分辨出那些字符的意思:幽灵王、千魂女。
千魂女是谁呢?为什么会和始代界王的名字刻在一起呢?“幽魂花”是不是以他们的名字命名的?从第一天踏足九幽狱山起,我的心一直存在这样的疑惑。
九幽狱山上情花灿烂夺目地开放,九幽使者魄子魅便是住在那上面的乌云里面,职责是守护九幽狱山和打理看管情花。子魅是我的童年好友,我俩自小就在一起玩耍,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子魅学识渊博,于天地人三界的历史典故可谓无所不知,更精通星象学说,通晓古今——奇怪的是,冥王大人为什么给他这样的一个与其身份不相称的职位?
每次采摘完情花后,我和子魅就安静地坐在九幽狱山上的炼狱树下,看长长的冥河横贯整个冥界,无数的鬼灵幽魂在上面漂浮,发出凄厉的叫声,黑气弥漫,笼罩着整条冥河。
我总是不解地笑着说,真不明白人世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怨气?
爱恨情仇,在生前得不到解脱,死后便化为怨灵了。子魅淡淡地说。
幸好还有婆婆的汤,让他们在转世之前喝下,可以忘掉生前的所有快乐忧愁。不然生生世世背负着那么多的爱恨情仇,即便转世后也是痛苦不堪,一生不得安宁啊。
滕魂,如果你爱上一个人,你会为他放弃一切吗?有一天,子魅突然如此问道。
我不会,我说。
滕魂,也许你还不明白。人世间有人世间最纯粹的感情,他们简单而且幸福,那是天界、冥界的神灵鬼魂都体会不到的。
可是,子魅,我还是不懂。
你现在无须明白。等那一天,待你的宿命之轮转动之时,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出现了,你就会明白一切的。
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他是谁?我疑惑的问道。
你生命中会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他会来的。说到这里,子魅起身离去,我看到黑色的风灌满了他的冥衣,他的背影,带给我一种说不出的迷离与诡秘。
之后的很多年,我都在奈何桥边重复着我的工作:侍侯婆婆的起居饮食,辅助她煮汤,以及帮助她取摘熬制孟婆汤的材料。婆婆还是一样,总是拘偻着身子,一言不发地蹲在那个大大的锅炉旁,煽动“回魂转生轮”,控制好冥火的火候熬制“孟婆汤”。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一直延续下去。可是那一天,冥王出现了。身为冥界之王的他站在奈何桥边向婆婆致礼,语言竟颇为恭敬,王,幽灵王大人被解封了。
我看到在刹那间,婆婆灰暗的双眸突地绽出光芒,喃喃地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那一天,婆婆和冥王一起离开了奈何桥。回来的时候,两人的身边多了一个白衣青年。他的背后,有一把状若鱼尾的古琴。那是尘世间的琴乐师,白衣飘飘,出尘脱俗,有着精致的五官,淡雅的气质,只一瞬间,就让我着迷痴乱。

他念动咒语,于掌心唤出一个水晶球,交于婆婆和冥王,说道:我仅仅是借用星魂碎片的力量,祭动灵咒暂时将幽灵王大人封印而已,还望两位把它带到九幽狱山的极底之处弱水沼泽,以七七四十九颗血龙果布下血阵将其囚禁,不要让它再次重现人间了。
公子所言极是。冥王道。
感谢公子恩德。一向孤高清雅的婆婆忽然向那白衣琴乐师行礼,泪光闪闪,唇角露出我从未所见的淡淡的笑容。
那白衣琴乐师还礼说道,婆婆,奈何桥上怨气太重,能否让我陋奏一曲,稍微化解怨气。
能聆听公子雅音,荣幸至极。婆婆说道。
如此便不打扰公子雅致了,我这就把幽灵王大人带到弱水沼泽去。冥王手托水晶球,凭空消失于无形之中。
那白衣琴乐师取下鱼尾琴,盘膝而坐,拨动银色的琴弦,悠悠弹奏出优雅的琴音。那旋律回荡在奈何桥上,铮铮有致,如春风徐来,又如明月廖亮,说不出的清幽悠扬。无数的白色花瓣凌空开放,飞扬在他身边。那景象是如此的唯美精致,我沉浸在里面久久不能自拔。
第二天,我到九幽狱山去找子魅。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因为你生命中的那个人出现了。子魅淡淡地说。
我说,我想知道那白衣琴乐师的星象。
子魅祭动灵力,开始为我占卜,试图参出那白衣青年的星象。然而过了良久,他仿佛虚脱了一样倒在地上,无力地摇摇头说,对不起,滕魂,我无法帮到你。那白衣琴乐师的星象超越天上星宿,不在五界之内,我无法占卜出关于他的一切。
怎么会这样?我不甘心地问。
对不起,我真的无能为力。
那好,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那石碑上刻着的“千魂女”究竟是谁,她为什么会和始代界王幽灵王的名字刻在一起呢?
这个问题存放在我心里已久,我知道子魅能给我一个答案的。
子魅告诉我,天地初开之际,幽灵王诞生其中。混沌未分,天地茫茫,幽灵王倍感孤零缥缈,乃散出千个灵魂,聚成一个异灵,唤做“千魂女”。两幽灵相互依存,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后来双灵创建冥界,管驭天地万千幽魂。群魔乱世之时,幽灵王受到魔神诅咒,扰乱世间安宁,终被圣神封印在一神秘结界。千魂女痴恋幽灵王,在冥界苦苦守侯无果,乃取冥界的“忘川水”、“情花”、“冥火莲”熬制“孟婆汤”,在奈何桥边等待幽灵王的归来。
我问,千魂女就是婆婆么?子魅点点头。
千年之恋,浩古长情。奈何桥边,只为君归。我想起了婆婆的微笑,不知怎的,心竟然突地感到一阵撕裂的疼痛。
如果你爱上一个人,你会为他放弃一切吗?子魅突地问道。
我记得很久以前子魅就曾这样问过我,当时我的答案是否定的。但是现在我望着他的眼睛,决绝地说,我会。
冥界的黑风吹过来,炼狱树上的落魂花片片飘落。我望着黑黝黝的冥河,水波流动,仿佛依稀晃动出一个白衣青年飘逸潇洒的影子。
好,那么你去轮回转世为人,在你一生中最重要的那个人的生命里纠缠出的宿命的曲线。子魅说完,起身离开,再也没有回过头来。
那一瞬间,我的泪水汹涌而出。我听见冥夜鸟撕破黑夜的叫声,穿越在冥河之上,久久不绝。
我跪在冥王殿上,对冥王说,王,请让我转世为人。
冥王的声音穿越阴森的大殿,是为了世间那个弹琴的白衣男子?
是的,我点点头,语气中带着不可置疑的坚定。
你跟他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冥王说,他的命,打破天上星宿,不在五界之内,生生世世只纠缠在一个女子身上。
可是,王,我不介意。我固执地道。
冥王思量良久,好,你去奈何桥喝孟婆汤轮回转世吧。
滕魂,你想清楚了吗?婆婆的手轻轻地抚摩着我的长发,声音温柔而慈祥。
是的,滕魂想清楚了,婆婆。我跪倒在奈何桥边,不敢抬头望她。
如今的圣国大地风起云涌,也好,让你经历一下尘世的爱恨情仇、、、、、、
谢谢婆婆,那让我回到尘世中去吧。我喝下婆婆递过来的孟婆汤,抬起头来说。
那好,我送你到碧落彼岸转生,你将穿越时空,出生于十八年前的零花国哀之沙漠,在那里,你将会遇上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婆婆唤起灵力,点击在我的眉心上。我感觉到自己的虚体正在往碧落彼岸的方向而去,然后我身上的记忆也正在慢慢地消失掉、、、、、、
在意思模糊的那一刻,遥遥地我仿佛听到了婆婆用沙哑的声音在低声吟唱:
“情过奈何桥,奈何了谁?一碗孟婆汤,忘却世间万千情,问谁偿还?问谁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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